《井背岭的故事》小院子和汪

4、喜儿开店

　　在这样一群或木讷，或悲苦，或怨毒的村落里，周秀才家显得格格不入，出家的女儿也没听说被休，自己将自己弃在了娘家，夫家的事一概不过问。
　　父母去，兄弟不分家，三兄妹还住在一个院子。
　　罗柏梁二十七岁才结婚不说，三十七了也没看见有个一男半女，要说他们夫妻，也不见得有多恩爱，怎么这小子就愿意守着一个成天不出门的女子。
　　闲言碎语满天飞，有说罗柏梁不行的，有说罗文滢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罗家才没底气去闹的。
　　一时间罗家成了全村背地里讨论的焦点，甚至有人说罗家风水不好，榨油厂榨出来的油吃了要不得云云，而罗家则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连一向爱在外面游荡的柏梁也收了心，除了偶尔去海家坐坐，海先生偶尔出去看风水会问他愿不愿意同行作伴之外，不是在家就是在铺子里。
　　没多久，河湾最北边那套小宅子的主人离世了，这宅子主人是个寡妇，姓王，王氏在集市上也有一家小铺子，原本是给他丈夫经营的，谁知她丈夫跟人出去摸鱼掉河里淹死了。
　　这王氏倒也没走，一个人本本分分侍奉公婆，公婆死后她把铺面租给了别人卖些杂货，靠收租过日子，家里有些土地，她没事学着挖土想种点瓜果蔬菜，女人们倒还蛮热心，偶尔还给她搭把手，但有些男人就不正经了，开玩笑说：“妹子你别出来了，岿山那头娃娃们看着呢，万一有一个跟你回家了算谁的呀？哈哈哈……”
　　气得她拿着锄头就回家了，再以后她就独来独往，也不和别人说话，自顾自做事，没多久，她娘家人来看她，给她留下了一个两三岁岁的小男孩，是她娘家哥哥的孩子，算是过继给她了。
　　那以后，地上经常看见王氏带着小男孩给蔬菜浇水，还经常带他去赶集，给他买糖买肉吃。
　　在集市上有人问她：“你这小孩叫什么名字啊？”王氏见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黄大姐，便说：“他叫喜儿。”见她回答了，黄大姐又笑着问：“哦，小喜儿呀，你几岁啦？”“两岁半……”附近有两三个好奇的村民也聚了过来，“这是你谁呀？”“哦，是你娘啊？你娘给你买糖吃呢，好不好吃呀？”“好吃的呀，可以给我吃一口吗？”还没等小喜儿有动作，后面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那你姓什么？姓罗还是姓王啊？”王氏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并没有回答。
　　黄大姐见她脸色不对为她出头：“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你住河边吗？管这么宽！！”这黄大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人自讨没趣，哼了一声走了，黄大姐又安慰了王氏几句：“妹子你别往心里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别人说什么呢，有些人就是嘴贱！”王氏脸色缓和了一点：“谢谢你。”黄大姐说：“不用谢，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帮忙。”王氏谢过她之后就回家了。
　　说来也奇怪，这黄大姐性子要强，不好相处，也没什么朋友，丈夫常年不着家，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守活寡，性格强势脾气暴躁，谁要敢调戏她，绝对被骂个狗血淋头，她却偏与王氏相处得来，平常两人常一起逛街，有黄大姐在，其他人倒也得不着好处，没过几年这事的新鲜劲也就过了。
　　原本靠收铺面租金过日子的王氏有了孩子之后为了补贴家用也过上了农妇的日子，把水田租给别人种，自己在旱地里种些蔬菜，又在院子里养了鸡鸭，但她不敢杀，要吃鸡鸭的时候就叫黄大姐帮忙，平常也送些吃不完的蔬菜也送给黄大姐，还经常在农忙的时候叫黄大姐和她两个儿子上自己家吃饭。
　　后来王氏还送一波喜儿去了学堂，这小喜儿聪明，一学就会，常被先生夸，这让其他学生很是嫉妒，经常在背后说他坏话，给他脸色看，倒也不敢明面上对他动手，毕竟黄大姐的儿子也在这个学堂，而且比他们高出几个年级，是个出了名的小霸王，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大，不常在一起玩，但是这小霸王特别霸道，无事都怕他找你麻烦，更别提故意去撞枪口了，当然，学堂里也不乏灵活的，一脸谄媚的来讨好喜儿想从他这里寻求庇护的，但这喜儿在他母亲面前老老实实的，在学堂却机敏又调皮，时常做些捣蛋计划，叫那些依附他的人实施，专挑那些背后说他坏话的同窗下手，自己却很少动手，然后等着看戏。
　　喜儿虽然聪明，但不愿认真读书，经常琢磨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跟别人做豆豉，酿酱油染布之类的，尤其爱看人酿酒，用红薯、高粱、糯米等粮食酿成香喷喷的米酒。
　　等他大些的时候在家就待不住了，时常想去外面闯荡一番，大家都说他是去找亲爹娘去的，这外来的孩子终究养不熟。
　　喜儿十五岁的时候，王氏去世了，他自然而然的继承了家里的宅子和铺子，他将家里的田地全部卖掉了，又将铺子收了回来，从外地运了米面粮油来卖，价格只要本地的八层甚至是七层。
　　也没有作坊，都是榨好了一桶桶的油和一包包米直接拿过来卖，一开始村里都是抵制的，无奈喜儿请了黄大姐的儿子，当年的小霸王来做伙计，这小霸王五大三粗，面相不善，一看就不好相与，平常只坐在店铺后面搬搬货，喜儿在外面笑脸迎客，小事情的时候都不用他站出来，在里头一吼：“干什么？！”来的几个人就自己散了。
　　人家自己的铺面，自己做生意，愿意放低价钱，谁也没办法，想耍赖，本村最狠的流氓就在他店里睡着，别人也不敢动。
　　河湾那头的乡民看便宜，纷纷去他家买东西，河湾里的人家除了卖豆腐的阿定去之外，其他人都还在原来的铺子买，当然也有人私下让人偷偷去买过，一用就会发现，那些东西虽然便宜，但质量远远抵不过本地厂房的东西，菜籽油不纯正，米也不甜软，只是价格便宜。
　　米铺家老东最先找到罗秀才的爹罗柏栋说：“这些人眼皮子真浅，只知道一味贪便宜，一点都不念乡里情意，帮着一个外村人赚钱，要说平常我们待他们也不差……”
　　罗柏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他们识货得很呢，吃出不对来，有条件的自然还会来买我们这些知根知底的……”
　　老东依旧不服，“回头吃出毛病来有他们好受的!”
　　“随他们去吧，钱在他们手里，我们还能强拉他们过来买东西不成，只是这喜儿怕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可不是嘛，他居然还说他姓王，你说这是不是……”老东话说到一半，被庭院里一个似乎有点陌生的面孔吸引了，问：“那是谁？”
　　柏栋看了看那穿着水绿色衣服的背影说：“哦，那是我弟妹，平常不爱出来，这不检查出已有身孕了，大夫说胸闷的时候要多出来透透气，她有不爱出门，也就时不时在这院子里走走罢了……”
　　“哦……是柏梁媳妇啊，怪不得总觉得好像见过，又想不……什么？！她怀孕了？不是说她不……咳咳咳……你说你们老罗家，成天关着门，这么大的事也不说，是喜事又不是……额……不用藏着掖着吧。”
　　也不怪老东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如今柏梁都四十了，成亲十三年了，都以为他夫妇两再没可能有孩子了。
　　当初大夫说完之后连柏梁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乐呵呵送了大夫出门，虽然嘴上不说，但傻笑了好几天，对宛如那是寸步不离。
　　还不等柏栋回答，那边院子里又出现一个人，正是柏梁，端了一个碗汤药出来递给他媳妇。
　　“柏梁！恭喜恭喜啊，你这小子，有好事也不知道知会哥哥我一声！”
　　“谢谢，谢谢东哥，这不是才查出来没多久嘛！”
　　“柏梁，你这怎么突然怀上了，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海半仙给你施了什么法？”
　　“东哥想知道？来，我告诉你，”柏梁故意压低声音，凑到老东耳边说：“我去岿山转了一圈，那些小娃娃不愿意翻跟斗跟我走，我就自己上去抓了一个！”
　　“呸呸呸，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不正经，我说最近怎么没看见你人呢，还奇怪平常出这么大事你不都是第一个响应的吗？”
　　“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怪我多嘴……”
　　“你等一下啊……”
　　那边宛如已经喝完安胎药了，柏梁赶紧去接了碗，陪她媳妇回房了。
　　宛如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双眸间多了份温柔，慢慢回去了。
　　老东知道自己多了嘴，反正罗柏梁现在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他们兄弟肯定有话说，自己在这里掺和怂恿倒成了挑事的了，于是简单拉扯几句就告辞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