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文滢回家 ...

  •   罗秀才二进的院子里住着罗老先生和罗老夫人,罗秀才的姑姑罗文滢。
      文滢人生得不算太漂亮,个子挺高,性格温吞,出嫁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在六岁时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高烧不止离世,文滢伤心过度,久久不能平复,丈夫不愿对着她终日愁苦的脸色,借口出去做生意,常年在外,夫妻聚少离多,文纭再无所出。
      随后大女儿远嫁,在小女儿也出嫁后,文滢不愿时常待在冷冰冰的婆家,心灰意冷之下时常回娘家小住,后来婆家那边的人趁她不在,从外面接回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是过继回来延续香火的。
      又过了一阵子,见文滢并未过问,就借口说文滢一点都不关心家里,成天待在娘家,不为婆家开支散叶着想,这个家不能毁在她身上,得自谋出路,没多久又接回一个的女子。
      这女子接进来没多久就传出了怀孕的消息,才七个月就生下一对龙凤胎,这家人欢天喜地宝贝得什么似的,文滢始终没有什么表示。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罗家也是气不打一出来,无奈文滢不愿多生事端,说不愿给家里再添麻烦,只愿平平静静过完这一生,其他什么都不愿多想了,老两口可怜这个女儿,就留她长住,说不必再回去了。
      老两口年纪大了,虽然对方不厚道,自觉女儿确实也有错,加上她本人说不计较,就叫家里人不要冲动,叫人去将女儿的东西全部收拾了回来,不过是些衣物和少许收拾,文滢的婆家也没说什么,因为她们早就知道文滢的嫁妆中值钱的东西都给两个女儿做了陪嫁,任他们拿。
      柏梁终究出不了这口气,等东西收拾好拿走后要他们理论,那边梗着脖子不承认那摊子烂事,坚持说是文滢的过错,柏梁没见到妹夫,不肯走,见柏梁骂骂咧咧要闹事,文纭的婆婆出来了,她脸皮厚,说话又难听,说什么:“你们罗家就是那个命,这代人丁凋零,也就你大哥生了一儿一女,这几年一直没动静,怕是几代人到你们这就成单传的了,你罗柏梁没有儿子命,罗文滢也没有,她没有也就算了,还来害我们家,我们家才不会像你一样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气得柏梁再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当即掀了桌子一顿乱砸,满屋桌椅板凳陶瓷碎片等一片狼藉之后,柏梁被赶了出来。
      从此罗家宅子里西边厢房又多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柏梁的夫人宛如偶尔还会出来见见客,而文滢则是除了陪陪母亲之外天天待在房间里。
      罗秀才和妹妹小时候没少得这位姑姑的衣服鞋袜,都是针脚细密绣花精致的,经姑姑手里绣出来的松柏苍劲,竹叶细密,花朵从不过分艳丽,经姑姑手里出来的服饰看上去总是落落大方的,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以前文滢很爱画画,成亲生子后自然而然画得少了,只爱画画花样子做些针线活,回娘家之后更加不会画了,成天做针线,恨不得把家里亲人的衣服鞋子全部包揽了才好,众人劝解无果后自然也随她去,正好让她有些事做,不至于东想西想为难自己。
      两位虽同住西厢房,但都很少出门,各有心事,也不常互相拜访。
      直到二老去世,按习俗柏梁叔要分家另过,柏梁叔提出要带文滢走,给妻子宛如作伴,文滢也接受了。
      柏梁叔的宅子要过桥去到河湾那边,沿河走一段之后有一条一块块大鹅卵石铺的路,一块块选自蜜糖湾的鹅卵石错落有致,刚好跟习惯的步伐一致,每一步都能走在石头上,井背岭地处湘南,多为黄土红土,土壤黏性大,碰到雨天土地湿滑不说,就算小心翼翼不滑倒,在泥地里走不上几步鞋底就沾满了泥巴,厚厚的一层层,一坨坨,又重,有时候走着走着能把鞋整个粘住扯掉。
      柏梁的宅子就在这路的尽头,离井背岭山下不过百来步路程,是一座木结构的两层小楼。
      二老去世后罗秀才的父亲自然而然成了家主,他要柏梁和文滢继续在家住,毕竟沙坪里人言可畏,他们独立出去不知道要听多少闲言碎语,柏梁又沉不住性子,还是一起住在这个大宅子里比较好,方便照应,加上自己不过一儿一女,女儿小纭已经出嫁了,就罗应钦一个儿子,于生意方面不甚熟练圆滑,有柏梁在旁指点看顾总是好的。
      柏梁和文滢沉默许久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罗秀才的父亲告诉他:“这就是手足之情,你叔是怕二老走了,你姑在这里影响罗家的声誉,所以要带走,他们为我们着想,我们也该为他们着想,你只一个妹妹,出嫁了也不常回家,有些事你可能不懂,在我眼里,兄弟之情比那点虚无的面子重要多了。”
      罗秀才点头答应了,对于沙坪里这奇怪的风气他一向不太认同。
      沙坪里重男轻女的风气严重,只要能生尽量多生,哪怕是实在养不起生下来送人也行,万一养大了就是一个好劳力,可以开山种田,开枝散叶,若是没有男孩,都是女孩,那么有能力召赘婿回来也是可以的,不至于绝户,但村里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看法,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经营倒也罢了,要再开土地,那是不行的,说:“沙坪里就这么一点地,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虽然沙坪里看重子嗣,但从来都是一夫一妻,这里信命,村西头有一座山,叫岿山,是十里八乡最高的山,无论站在哪个位置,只要视线没有遮拦,一眼就能看到它。
      岿山上有许多坟墓,沙坪里的人相信,这山里的风水好,小孩子都是在这山头蹲着看路过的人,看中了就一个跟头滚下来跟他们回家。
      沙坪里的穷苦人家都私下里说,因为他们经常在外面劳作,在外面走动,所以子女多,像那些条件好的,天天躲在家里,小孩子想投胎都找不到,光有那些个钱,就那几个人花,有什么好的,不像自己家,儿子孙子济济一堂,就算吃糠咽菜也是热热闹闹的,回头长大各自发展,这里一□□里一脉,世世代代传下去到处都有自家后代。
      人都有自己的骄傲,沙坪里的人更是如此,谁也不服气谁,总喜欢挑人毛病,爱打听别人是非,别说农闲时聚在一起在牌桌上说三道四,就是农忙时,也总要在天黑后聚在某一家,开一个牌局,四个人打,十多个人在旁边看。
      有一个笑话在沙坪里流传很广,说有一个人清晨回到家,跟家里人说:“你看那四个人多无聊,在船上打牌打了一夜。”家人好奇,问:“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挠了挠头,说:“我站在水里看了一夜!”
      只要人一聚得多,就爱说说笑笑,真真假假,古古今今的奇闻异事小道消息说上一堆,什么老东和阿定两人又在哪里较量了一番,状况如何,海先生又在哪里帮人找了一块风水宝地,这地如何神奇,又说罗家老先生和罗家老太太穴地风水不行,挖地的跟他家有仇,故意挖的靠后两公分,这才葬下去一年,罗文滢就回了家,罗柏梁至今没有生育,可能祖宅风水不好,还有人说罗柏梁的媳妇宛如是跟他私奔的,名不正言不顺,犯了祠堂忌讳,自然没办法得祖宗保佑之类的。
      沙坪里从来不缺爱说闲话的人,地方穷苦,人心也复杂,嫌人贫仇人富,总爱背后戳人脊梁骨。
      这些话有些也会传进当事人耳朵里,但又不能明面上找人对质,自己气一阵子,盼望这人哪一天落到自己手里,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可。
      然而大路上偶尔遇到了,还是该打招呼打招呼,该赔笑脸赔笑脸,看上去无比老实,很少会真正拉下面子来吵一架。
      倒是那些低头自顾自走路的人,平常自顾自做事,不论他人是与非,才是真正的老实人。
      而这些老实人,通常都是别人欺负的对象。
      就比如说文滢,文滢为人老实恭顺,过门后婆婆试探了她几次,觉得她好拿捏,没少折腾她,对她万般挑剔,连带文滢的丈夫都不太看得起她,时常找借口在外面不回家,时间长了,感情自然也淡了,有时候他回家了,文滢反而不太习惯。
      婆婆每每冷嘲热讽,嫌她既不会管家,又管不住丈夫,带出来的孩子也不亲近人,文滢倒不太在意,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老太太掌家就让老太太掌家,自己安安心心守着三个儿女。
      儿女离开后,那个家对于文滢来说已经不再是家了,她想躲起来,身为女子又无处可去,只得回了娘家,好在娘家愿意收留她,她也尽量不想给娘家添麻烦,至于婆家,爱怎么样怎么样,她都无心再过问,只要那边不来找她,打扰她,随他们怎么办。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