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客栈有妖在》有鹿在野

11、烧尽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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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灿没能在大黎古镇多停留，黎梨去学校后不久，他接到叔叔的紧急电话，于是让经纪人——也是他在族中的得力助手留下，代表他去和黎均碰面，自己于当天又飞回了B市。

　　叔叔童岩的电话很简洁，只有一句话：“你爸心跳骤停，马上回来。”
　　童灿昨晚连夜飞到西南，几乎没睡，如今又在往回赶，积攒的疲惫席卷而来，在飞机上静看了一会窗外连绵的云朵，随后迷迷糊糊陷入沉睡。

　　童灿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也在飞，但不是在飞机上，而是在一座巍峨的山岭之巅，他迎风长出了七彩的羽翼，振地而起，翱翔于碧空中。
　　那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周围是轻盈的云朵，气流顺畅，没有压在心头的家族负担，没有不知从何倾诉的10年思念，此刻只觉得快意无比。

　　但是很快，原本像棉花糖那样松软的云朵逐渐聚拢，变成乌压压的黑云，云层越积越厚，里面隐隐有霹雳闪电，铺天盖地，聚拢着朝他汹涌而来。

　　童灿咬牙让自己飞得更快，想要避开黑色云层里的雷霆闪电，他躲闪腾挪，却惊慌地发现自己七彩的羽翼尾部忽然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花，火花很快蔓延成烈火，剧痛席卷而来。

　　他在高空中眼睁睁看着羽翼烧尽，黑云中的闪电再不隐藏，直直地朝他劈下来，童灿失去所有依托，于高空中绝望坠落，风声尖锐，世界颠倒。

　　梦中强烈的失重感让童灿不由自主地挣扎，不知道扫到一个什么东西，砸到了脚背上，人瞬间清醒过来。他快速喘了几口气，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头等舱乘客不多，又隔着帘子，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刚才在失重的绝望中扫落了小桌板上的果汁，无奈只好叫空姐过来清理。空姐认出了他，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温柔建议他先换个位置，并快速打扫干净。

　　童灿换了位置，漠然地回想梦中的情景，再无睡意。

　　接近傍晚时分，在家里的特护病房里，童灿看到了父亲。
　　童灿的爸爸童准早在六年前陷入昏迷，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早上叔叔给电话时，童准一度心跳骤停，尽管家里有最好的医护与设备，抢救了过来，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童灿回到别墅的特护病房时，他妈妈因为过于虚弱被扶回去休息，前来探望的族人也已遣散，病房里只剩下叔叔。

　　叔叔童岩总是穿着正装，剪裁得体的定制西服更衬得他挺拔高大，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童岩看了一眼走进来的童灿，只轻轻点了下头，没说话，回身还是看着床上的兄长。他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童灿也没说话，他站定了静静俯视着病床上沉睡的父亲，强行压抑下心里翻滚的情绪。童准因为长期卧床，外形枯瘦，但面容平静俊逸，童灿与他长得很像。

　　只是童准与一般的病人也不同，他自裸露的脖颈处有几条暗红色的瘢痕露出，像被火烧后灼烫的痕迹，又像是会生长的暗红藤蔓，最长的一条已经蔓延到下巴处，触目惊心。

　　童家的嫡系血统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出现衰微的迹象。每一代继承了凤族血统的嫡长子女，四五十岁后，身上逐渐出现烧灼的痕迹，慢慢地越来越多，内府脏器开始衰竭，人也逐渐陷入昏迷，直至死亡。

　　百年过去，嫡长子女出现火烧瘢痕的时间越来越早，童家多年以来遍寻中外名医，无法解释火烧瘢痕出现的原因，嫡系早亡的阴影笼罩全族。

　　族中一位年长者遍翻古籍，最终也只是叹气说道：“凡人躯体终究承载不了凤凰血脉的传承，除非能找到更强的灵力注入体内，方能镇得住凤凰之力。”
　　“可如今正是凡人当道，神魔之力，都已不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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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灿在病床旁坐下，低头吁了一口气，他不由自主地把手轻轻盖在腹部，那里也有一条浅浅的疤痕，有个女孩子在上面按过一张符纸。可是，罢了，童灿难得露出一丝丝疲态，慢慢闭上了眼睛。

　　叔侄俩相对无言，病房里只有细微的仪器运转的声音。

　　良久，叔叔童岩先打破沉默，他原本前倾着身体专注看着兄长，而后放松腰背靠着座椅，仰头缓慢地揉着额角，把领带也扯开一些，才转头看向童灿，似笑非笑：“小灿，你昨晚连夜又飞去大黎古镇？”

　　“是。”童灿回答，“黎家给了我答复，说希望给他们多一点时间。”

　　“给他们多一点时间？”童岩低头哑声笑了，他又看回兄长，“可是小灿，你看，我们还有时间吗？”

　　童岩一向喜怒不外露，此刻却有些面带愠色，语气也变得强硬：“怎么，你看不出来黎锦那个老狐狸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我只是……”童灿喉咙干涩，他只是不想家族的负担，变成黎家的痛苦。
　　黎家想要多一点时间，他何尝不是呢。然而看着病床上的父亲，那些暗红色的瘢痕像是会游动的触角，扼住了他的咽喉，最终只是吞下了所有的话，没再开口。

　　童灿对这个叔叔感情有些复杂，他作为这一代的独生嫡长子，自小备受父母溺爱，可这至今未婚的叔叔却扮演了严父的角色，对他从小要求极为严格。
　　比起温和的父亲，叔叔更像是童家合格的当家人，尤其是六年前父亲昏迷不醒后，族人毫无异议地顺从了叔叔的管理。童灿这个真正的童家继承人，在族人眼里，依然掩藏在叔叔的羽翼庇护之下。

　　童岩对于家族的绝对掌控，让他对于游离在控制之外的情况失去耐心。他站起来走到童灿面前，弯下腰俯视着他，继续逼问：“大哥30多岁才出现第一条灼烧痕迹，小灿，你呢？你才22岁。”
　　“我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如果你下不了决定……”

　　“我会代替你下决定！”
　　一字一字说完这句话，童岩轻拍了一下童灿的肩膀，刚想转身离开，手腕却被牢牢抓住。

　　童灿保持坐着的姿势不变，他仰头直视叔叔，眼里火光闪烁，散发出的狠厉神色让童岩也愣住了，童灿轻声：“叔叔，你别做错误的决定。”
　　松开手。

　　童岩转身就走，他很清楚侄子刚才话语里的警告意味，黎家实在只剩四口人，他轻易调查得知童灿对黎家女儿的心意。唯独受伤一事，童灿拒绝透露只字片语。
　　但这没有关系，童家布局了十多年，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黎家甚至算不上“障碍”这个级别。

　　病房里只剩下童灿。
　　他看着父亲床头各种复杂的仪器，不由得自嘲一笑，未来他也会这样，靠着一堆冰凉的机器，苟延残喘吗？

　　不，这对于童灿来说，是一种耻辱。凤飞于天，如果命运不可改变，他宁可焚于烈焰，给童家千万年来延续的特殊血脉，画上终结符。

　　在这一刻，他与同样被家族命运裹挟着的黎锦竟然难得地意气相通。

　　童家自认血脉高贵，誓要恢复家族荣光；黎家则因时代久远，早已不知因何驱使，不得不代代镇守古井。彼此家族的使命抵死缠绕，刻入记忆，融进血脉，每一代人都深困其中。

　　而此时此刻的童灿和黎锦，站在家族使命的洪流前，决意要当那个以身阻挡的人。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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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在距离B市遥远的西南古镇，黎梨和黎山南正要走出院门，准备去学校。
　　爷爷黎锦这两天都直接留宿在石门道观里，和青石道长一同修复沧山上的法阵。爸爸黎均昨天和童家的人见过面后，也许是达成了一致的协议，他心情不错，当天就又离家了。

　　柿子客栈只有俩姐弟，这段时间暂停开放营业，庭院里安静又舒适。清晨的花草还挂着露珠，因有黎山南照料，长得特别好。黎梨迈出大门前，顺手摘了一朵硕大的月季花，随手插在身后的背包里，暗香浮动。

　　在等弟弟锁门时，黎梨习惯性抬头看着朝阳下郁郁葱葱的高大柿子树，花期将过，等到秋天，就会变成红彤彤的甜柿子啦。想到这她不由得露出浅笑，黎山南锁好门，转头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推着他姐姐走：“别看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黎梨伸手去挠弟弟，两人笑闹着离开。

　　然而这也是他们与家中柿子树的最后一面，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柿子客栈陷入火海，尖锐的消防车尖鸣声响彻古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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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凤凰开始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