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客栈有妖在》有鹿在野

10、水火不容

　　09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一整个晚上，直到临近清晨才逐渐化成雨丝，大雾笼罩。

　　黎梨翻来覆去做了好些梦，有时是在飘落的柿子花中，听到爷爷对她说：“你妈妈或许知道，但她来不及说了……”
　　有时在沙沙的雨声中，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我也怕来不及，说点别的也行，我喜欢你……”
　　有时又觉得自己漂浮在湖底，惬意舒服，然而很快周围一团团血雾喷涌而出……黎梨在惊吓中睁开眼，四周悄无声息。

　　醒了就再也睡不着，黎梨看一眼床头钟，才五点多，天几乎还是黑的。她安静洗漱完，走出院子。
　　小镇地处西南，日出得晚，此时是旅游古镇最安静的时候，院子里吹过的风似乎都刻意放缓了，有花香弥漫在暖湿的空气中，带来初夏的味道。

　　“这个时间……包包肯定在忙活了。”边说边静悄悄出了门，小巷里空无一人，黎梨娇小的身影逐渐隐入浓浓的晨雾中。

　　包包是一家西式欧包店的老板娘，她是来自高山区的少数民族，有小麦般的肤色，身材高挑，不太看得出年龄，笑起来右脸上有个梨涡——只是她不怎么爱笑。
　　黎梨注意到她的店，还是因为店名“红梨欧包”，看着就觉得有份亲切感。

　　红梨欧包是古镇里非常有名的网红店，一来是因为老板娘“不好惹”，先不说她那健美身材裸露出的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纹身，她对于自家店里的产品，也相当随性。
　　包小姐会做很多种类的欧包，但每天只做两种，每种100个，做哪两款则看当天起床时的心情。

　　也有人在旅游平台上嘲讽老板娘饥饿营销，但她并不在意，雷打不动依然每天只做200个，卖完就关店。
　　就连小镇很多其他走轻食餐饮的店也会来红梨欧包拿货，导致红梨欧包经常是推出来不到半小时就卖光了——毕竟能在嘲讽中依然守住名气，就是那个最简单的原因：她做的欧包味道很好。

　　黎梨还没跑到红梨欧包店，就先在小巷里闻到了新鲜烤面包的香甜气味，她推开还掩着的院门，“叮铃叮铃”的声响让包包探出头，看见是黎梨后，淡淡打招呼：“这么早？”

　　老板娘已经在烤最后一屉面包，黎梨看了一眼，“呀，今天是巧克力和紫薯，我要吃紫薯的。”
　　包包麻利地切了一个刚烤好的紫薯软欧给她，又递了支酸奶，看一眼外面的天空，叹气：“啧，还是要下雨的样子，我说小美人你能不能赶一趟天气好的时候过来？”

　　“天气……好，我就不爱吃……甜食啦。”黎梨嘴里塞满食物，涨鼓鼓的，说话有些娇憨不清。
　　这倒的确是她们最初能认识的原因。

　　黎梨因为体质特殊，尽管从小按爷爷的方法，尽力控制情绪，但青春期的女孩子总还是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下雨天在人少的古镇里瞎逛时，循着面包的香气，黎梨就习惯性地到红梨欧包的小院里发呆。

　　面包是早就卖光了的，尽管总是扑个空，但黎梨非常喜欢这家的小院子，不像别的民宿，院子里的装修，包括种的花，相似度都非常高，唯独这里，有种非常天然的野生野长。
　　且因为不做住宿，这小院相对安静，尤其下雨天，黎梨随意坐在院子里呆一下午都不会受到打扰，除非黎山南出来找她。

　　也因此，午休补眠后的包小姐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小姑娘。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推开木窗，朝院子里呆坐着的人喊道：“你要不要进来坐？我看你淋了好一会的雨了。”
　　黎梨没想到这冷着脸的老板娘会和她打招呼，也有些惊讶，正想婉拒，老板娘举起了手里的面包：“我都给自己留一个做下午茶，你要吃吗？我请你。”

　　黎梨马上点头进了屋子，她们就此熟悉了起来。黎梨也摸准了老板娘包小姐固定下午三四点会做下午茶，她心情不好又不用上课时，总是冒雨过去蹭吃蹭喝。
　　一旦熟了，黎梨就不再觉得传闻中的包小姐“不好惹”，自此亲昵地喊她包包。

　　以至于后来包包已经忍不住捏着她脸吐槽：“每次你来我店里，天气都不会好，你该不会是小雨女吧！”
　　黎梨大笑说道：“会下雨的不一定是小雨女，也有可能是小龙女喔！”
　　…………

　　想起她们共同的回忆，包包又“啧”了一声，端起自己的黑咖啡，也拿了一块切好的紫薯软欧吃起来，装作沧桑的语气：“还小龙女呢，你都长这么大了，找到一见误终生的杨过了么？”
　　“咳咳咳！”
　　黎梨被酸奶呛到，涨红了脸，包包拍着她的背顺了两把气，嘀咕：“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快速又熟练地自行打包了一份巧克力软欧，黎梨蹦跳着跑出院子：“不早了我得去学校啦，面包钱一会转你微信！”人已跑远。
　　包小姐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再喝一口咖啡：“反应真的很大……”

　　黎梨也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大，她起得太早一直还有些懵懵的，听到包包取笑她小龙女遇杨过，她才又清晰想起昨儿半夜好像被表白了，对方是当红的偶像，而她曾经一掌拍晕了他，这几个因素同时放在一起，简直魔幻。

　　“有谁表白是打电话的呀，没诚意……”黎梨皱眉嘀咕了一句，跑进自家巷子，眼前逐渐散开的晨雾中，被她念叨表白没诚意的人，就低头倚在自家花墙边。
　　黎梨：……

　　听见脚步声，那原本低头靠着花墙的人侧过脸，站直，抬一下帽子，眼睛先笑起来，弯弯的。
　　有那么一瞬间，黎梨想掉头再跑回包包那里，就在犹豫时，童灿迈开他的长腿，低笑着朝黎梨走过来。

　　黎梨顿时就不想示弱，也往前走去。她并不意外童灿也在古镇里，昨晚他说过看的是同一个雨夜，但是，他刚好在此时出现……

　　“你监视我们家？”面对面站定，童灿太高，黎梨要仰起头，她的话完全是肯定语气。
　　“嗯。”童灿没否认，“他们说你很早就出门了，所以我在这里等你。”

　　黎梨顿时又把他从“对我表白的偶像”划分到“果然是仇家”的范围里，凉凉地问他：“你团不是在巡演中，我们家一老房子值得你亲自飞过来？”

　　“值得。”毫不犹豫的回答。童灿专注地看着她，心里层层思绪压在心头。

　　他和黎梨间隔着十几年的时光，童家不远不近地一直暗暗盯着黎家，当他12岁开始亲自参与家族事务时，黎梨不过7岁，于他而言，黎梨是10年光阴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念想。
　　可他对于黎梨而言，不过是第三次见面，还印象不佳。

　　童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晨雾，笑自己还是太着急了，可不由得他不急，他的家族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被挟裹其中，箭在弦上。

　　“我经济人昨晚接到你爸爸的电话，所以我连夜飞了过来。”
　　“后来，还给你打了电话……”

　　黎梨觉得自己的耳朵又有点发热的迹象。
　　昨晚的电话后来是她挂了的，因为极少失眠，她在困倦中觉得电话不真实的同时，又朦朦胧胧觉得童灿说的“很久了”不是在撒谎。
　　第一次见面时，童灿对她亲昵靠近就自然得过头，彷佛已经在脑海里演练了千百遍。

　　此刻面前的童灿又是微微弯腰，前倾着向她靠近一些。朝阳的光终于穿透晨雾，带着一点暖绒的金黄色，极浅地打在他的侧脸上。
　　“我等在这里，就是想确认，你真的接了我电话，是吗？”

　　童灿夜半到达古镇时，在绵密的细雨中，想起那天暴雨下的第二次见面，气极了的黎梨浑身湿透，对他说‘我不怕雨，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句话让他觉得战栗。

　　来到家族买来盯梢黎家的客栈后，也许是沙沙的雨声又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鬼使神差中，他拨打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却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却没想到电话被正好失眠的黎梨接了起来。

　　童灿那压抑了10年的念想，忽然就决堤了。

　　早上他等在这里，看着在薄雾晨光中因为有点懵而更显得可爱极了的思慕已久的女孩，再次认真地说道：“小梨，我喜欢你，很久了。”

　　柿子客栈的大门“嘎吱”一声被人打开，黎山南早上起来不见姐姐，正要出门找，看清巷子里的人，他保持着拉门的姿势，站住了。

　　黎梨快速伸手捏了一下发烫的耳朵，看向家门前的黎山南，轻轻叹了一口气，再看回童灿时，也很是认真地说道：“我爷爷希望你们能再给些时间，不要逼我们马上做出决定，可以吗？”

　　“可以。”低着头的童灿嘴角带笑，用只有黎梨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回应我。”

　　黎梨顿了一下，还是越过他，走快几步回到家门前，把面包塞给黎山南：“给你带的，快点吃，要上学啦。”
　　跑进院子回房收拾去了。

　　黎山南拿着面包，站在门口，他微侧着头，戒备十足地看着童灿。
　　感受到黎山南的目光，正在压低帽子，准备带上口罩的童灿，朝黎山南轻笑一下：“早啊，弟弟。”
　　黎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