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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都是可怜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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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卿在红桑的指点下找到了地方,从外表看过去只是两三间普普通通的草舍,周围罕无人至。
车赖子和卞二护在身后,推开门简直就像是人间炼狱,尸体随意的垒放在角落里。从肌肤的柔嫩程度来看,最大的也只有二十五六岁,大多数年龄更小。由于职业的原因,再加上天气炎热,身上都长了蛆虫,苍蝇嗡嗡的乱飞。
看到这一幕,葛韵尖叫出声,拿着帕子遮住眼睛,身体不停的发抖,他实在受不了这般惨态。
葛卿拍着她的背脊,细细的抚慰着。让同样被吓呆了的芒夏、冬至在院子外的树荫下等候,自己则是带着还稍显镇定的惊蛰和红桑走了进去。
葛卿自然也是害怕的,可是自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连她都慌了神还如何劝服其她人。因此他强打出精神来,当成一般的工作。
葛卿如今的心情可比昨日杀了那许多人还要沉重,至少那些人都是自作自受,其罪当诛。杀那些人的时候就当做是处置死刑囚犯,一点负罪感都没有。而这些人呢,仅仅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出生,所以一生都要在泥沼里沉沦。活着没有享受到什么,死了也不光彩。
她生活在文明的时代,宪法的第一条就是要尊重人权。而这里呢,世俗的制度完全是天翻地覆。
人口可以买卖,尊严就是要被践踏的。葛卿真的很害怕,她怕有一天被这个世界同化了,所以要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要记住自己的来处,记住自己的归路,记住自己永远都不要后悔。
葛卿深深的吸了口气,对守在自己身后两个人说道:“车赖子,你去附近找个有花有树的地方,将人埋了吧,至少也应该让她们入土为安。”
葛韵方才的那声尖叫,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就惊动了茅屋居住的人还有车赖子的吆喝,这么大的动静,依旧没有人出来看一眼。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葛卿迟疑的走到摇摇欲坠的草屋门口,惊蛰没有说什么关心的话语,但是她加快了步伐,率先将门推开了,让葛卿有一个缓冲的余地。
往来的这一路,葛卿已经在红桑那里了解了情况。她们那个教习惯是个贪心的,若姑娘不是真的到了病入膏肓,卧床等死,或是有将恩客染上花柳病风险的地步,她们绝对不会放人。
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情况不太妙的准备,然而依旧低估了眼前的境况。
只见在她们面前狭窄的小屋子里,密密麻麻的挤了不少人,离的稍近一些还能闻到腐烂的臭味。
她们的面容都是寡淡苍白的,嘴唇没有润泽,身上披着层层叠叠的衣物或坐或卧的集结在一起,大概足有二三十人的样子。
这些都是症状比较严重,在此处已经呆了数月有余的。对生命早已丧失了信心,神情呆滞的躺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无法引起她们的注意。
见有一行人走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随后又豪不感兴趣的闭上了,丝毫没有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反应。
葛卿提起裙摆,走在惊蛰和红桑中间小心翼翼的从这些人身体的间隙穿过,推开院子的角门就看见数十个面色不大好的女人,费力的捡拾柴火,用瓷罐熬煮羹汤。
她们十几个人要蒸煮所有人的膳食,倒不是因为心地善良什么伟光正的原因,而是因为她们心里明白,总有一天自己也是要走这么一遭的。待到她们也躺在地上动不了的时候,至少也有人能够施舍自己一点吃食。
她们不是那些君子贵人,将尊严看得比命都还重要,她们就是苟且偷生的蝼蚁,在生存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
因为身体状况欠佳,做一点事情就累得气喘吁吁,一天下来除了煮一煮膳食,也做不了其他的,所以连院子外的尸体都没有处理。
在阳光下,葛卿朝她们伸出了手,缓缓说道:“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们的。”
葛卿过来的时候就派人租赁了好几辆马车,像都市里上班时间的地铁公交车一样,塞得满满当当之后,车赖子就派人在前驱车。
这些人早就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呆在此处也只是苟延残喘。如今有一个人对她们说,想要照顾她们,给她们治病,不管那人的目的如何,她们也会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看着马车缓缓的离开居住了几个月的小屋子,眼前的景色也一点一点一点的变化,心中慢慢的涌现出了一丝火花,也许这个人真的能如她所说的那样照顾她们。
葛卿出发之前便吩咐了若霞和若云带着这些姑娘一锅一锅的烧洗澡水,水里添了艾草,有杀菌除螨的作用。
四五十人被一队一队的安排着,在一个户外的棚子里面洗澡,皂荚在身上都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泥团。有些身体虚弱,行动不便的,身边的姑娘就帮着她洗过了。人一旦生病,什么尊严都没有了,被人看着搓洗身体一点都不觉得羞涩。被热水浸泡着,只觉得浑身轻松,舒坦极了。
穿戴的衣裙都是那些姑娘自愿贡献出来的。
她们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些破旧的麻衣,葛卿也让人洗过之后,在滚水里煮了煮,趁着盛夏的骄阳,晒干缝补之后,交给原主,作为替换。
早在这些人被送过来的时候,丰收就一直朝着葛卿磕头,感激涕零,还想过去搀扶秋菊。葛卿皱着眉头呵斥道:“去做你的事情,这些人我自有安排。”
丰收虽然被葛卿呵斥了,但他对葛卿依旧是感谢万分,临走的时候还磕了三个响头。从小颠沛流离的孩子,就算不够聪慧,但也知道好歹。在她眼里,葛卿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美丽又善良的娘子。
芒夏、冬至这些人跟着葛卿做事有些时日,隐隐知道大娘子做事的风格。因此不用葛卿吩咐,就忙上忙下的将人安排进厢房。因为人数众多,房间有些不够用了,芒夏就让她们十几个人在一间房挤一挤。
葛卿还去看了一眼,有些像现代的宿舍,十几个人排成一排,只要注意卫生,保持通风,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请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这些人只要治好了疾病,就能够在葛卿手上创造出更大的价值,又能邀买人心,让所有的人吃一个定心丸。
就在葛卿头疼,要在哪里找个靠谱的大夫的时候。红桑搀扶着秋菊走了过来,她盈盈的一拜,整个人匍匐在地:“娘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唯愿娘子极乐安泰,小女子愿意为娘子做任何事情。”
葛卿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搀扶起来,秋菊却用她那带着点水光的眼睛看着葛卿,异常坚定的说道:“这是必须要做的,求娘子恩典!”
葛卿静默了一瞬,终究是后退了一步。秋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能听到额头与木板碰撞的声音。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的中间已经红肿了一块。
整个房间静默了一瞬,卧在榻上的病人都不顾身体了,挣扎着要爬起来,就在榻上跪着磕头,有些人甚至用力过度,磕破了皮儿。
“好了,”葛卿摆了摆手,“磕三个意思意思就够了,若是磕坏了身体,还要拿钱医治,得不偿失。稍后我让人去请大夫,你们要好好的吃药,等治好了身体,再报答我也不迟。”
有的人一下子笑了出来,高呼道:“只要娘子不嫌弃咱们,做什么都行。”
有人应和:“就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就算随后将命交予娘子,我等也心甘情愿。”
“娘子是个大好人,我什么都愿意听娘子的。”
……
她们说着说着突然哭了出来,莫名其妙,不知道缘由,眼角还带着笑意。葛卿有些头疼,怎么大家今天都喜欢哭泣。
就在她们哭出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再像是一个失去了生活希望的木头人,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