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谷》追逐阳光

81、山寨打甂炉

　　“这玩意能吃啊？”子雅回抖了抖，簌簌地掉了细细的一层白沙，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嘴中尝了尝，又咸又涩，赶紧跑去喝水漱口。
　　“听从文爷吩咐就是了，”晏昊瞧着子雅回的窘态直笑，“说不定不是用来吃的呢。”
　　“对，”子雅回呸呸嘴，“很可能是汲灵的法器。”
　　第二天，晏昊子雅回早早起来准备去练一会儿剑，没料到师父和文爷早已醒了，两人从外面回来，采了一筐子新鲜的野菜和能当菜蔬的药材。
　　莫徭寨子四面环山，辰时之末，寨子里才慢慢有了阳光照进来，晏昊子雅回带着张宝仔沈富根两人正忙着整理中午的食材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伸头一看，外面来了一群别寨子的寨民。
　　队伍中的寨民，有的簇拥抬着一头宰好的牛，有的挑着杀好的鸡鸭，有的抬着几挂猪肉，鸡蛋、香菇、大头菜、冬笋、糯米酒、豆腐乳……竹篮瓦罐什么容器都有，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尔雍文木他们都傻了眼，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文木赶紧支使沈富根去问问情况。
　　不多时，沈富根领着奉腊旺和十几个老者走了过来，说是大瑶山所有的莫徭寨子都送了东西过来，给仙爷当食材。
　　文木还是一脸懵怔，奉腊旺于是解释道，听说今天仙爷要亲自下厨，各寨都挑了些食材过来，想让仙爷们尝尝本地特产。一样样东西抬进院子后，各寨的族长挥挥手，让那些寨民们全都回去了，叽叽喳喳的人群一散，总算是耳边清静了些。
　　奉腊旺把身后的老者一一介绍给姜尔雍和文木，什么沈家寨的族长，盘家寨的族长，侯家寨的族长，贲家寨的族长，唐家寨最年长的百岁寿星，蓝家寨的巫师，莫家寨的寨医……十五六个老者一一过来跟姜尔雍文木行礼，神态甚是谦恭，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虽然听不懂，好在有奉腊旺和沈富根帮着翻译，无非就是些感谢大恩大德之类的话，以及介绍了寨子里送过来的是些什么东西。
　　姜尔雍看着堆积如山的食材有些头大，这也太夸张了吧，不就下次厨么，用得着送这么多来，难不成是想长留我们在此，他们六个人就是吃上个半年也足够啊。
　　文木虽然觉得食材过多，但也没推辞，毕竟是人家一片感恩之心，除妖之后也没正式接受过他们的谢意，既然送来了就收着吧，都是好东西，别的地儿不一定有，等下将吃不了的传送给谷中，这头牛的肉质不错，也让他们尝尝。
　　文木对奉腊旺说，既然都送来了，我便收了，这段时间由于一直闭关，新正年头都没和大家一起热闹过，中午就一起吃个饭，并叫奉腊旺去把本寨德高望重的都请过来，再去各家弄六七个炉子和铁窝，多弄些木炭，还要叫上几个做事手脚麻利的妇人和擅于剖肉斩骨的壮汉过来帮工。奉腊旺一听，很是兴奋，拉上奉虫贵赶紧去办了。
　　文木又将晏昊子雅回叫到身边，交待他们要怎样准备食材，等下指使帮工的做些什么。
　　“文爷，我们这是要弄什么呀？”这里要熬一大窝牛骨汤，那里要把肉食切成透明薄片，还要准备七八个炉灶，子雅回很是好奇文爷要施展什么厨技。
　　“打甂炉。”文木示意沈富根先找些椅子之类的让那些老者就坐。
　　“打甂炉？倒是头回听说的新鲜词，这是什么吃法？”姜尔雍也有点好奇。
　　“年少的时候，有次流落到潮州，偶尔见到当地人有种很新奇的饮食风俗，后来我在那基础上改进了一下，”文木说着伸手给姜尔雍比划示意，“炉子内生炭火，锅中熬着调制好的高汤，汤沸了就往里面烫食材，掏出来就可食用。”
　　“烫一下就能吃？第一次听说这种吃法。”姜尔雍笑道。
　　“冬天吃最好不过，围在一起既热闹又暖和，吃得还不上火，这里条件简陋，只能将就些，咱们谷中可是准备建一个好大的灶台，到时候四五十人围着吃都没问题。”文木脸上分明写着，你夸我呀快来夸我呀。
　　“闲弟真是人才，皇宫御厨也赶不上你这变法多样的厨技啊，”姜尔雍感慨地道，“咱们采来的新鲜药草也是烫一下就食用？”
　　“是啊。”文木点点头。
　　“闲弟这烹饪方法确实不错，这样一来，药草的药性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在以后的出诊中我得好好参考这法子，推行食疗法。”姜尔雍赞许地道。
　　不多时，奉腊旺和奉虫贵带了十多个寨民过来帮忙，在晏昊和子雅回的指挥下，倒也井然有序，院子内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文爷，你看那边，怕是有点不妥吧，这不是大理，在咱们大宋，杀牛可是大罪啊。”子雅回走过来指了指正在剖解牛肉的几个壮汉，心下有些担心，毕竟再厉害也不敢跟官府明着抗争，那样的话，麻烦不断。
　　“怕他作甚，山高皇帝远，谁还管得了你碗里吃的是啥。”文木眼一瞪，对子雅回谨小慎微的样子很是不喜。
　　“就怕有人会去举报。”子雅回心道，您行事从来就跟个土匪一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我师父不一样啊，天下谁不知道姜五公子活神仙的名号。
　　“举报就举报，谁惹我就杀了谁呗，不让我涮牛肉，我把他剁了涮，”文木霸气地道，“律法还规定杀人偿命，我杀了上千号人，岂不是要陪上千条命。小书呆子，一点也不知道变通，能成何大业？”
　　“哦。”子雅回心下嘀咕，你牛，孤鸿散人确实是谁也惹不起。
　　“别担心，”姜尔雍对徒弟道，“咱们大宋对羁縻州大都施行的是自治政策，在律法方面有很多不同，大藤山居住的都是莫徭人，很多规矩与别的地方不同，不碍事的，你忙你的去吧。”
　　子雅回听师父这么一说，顿时安心了，屁颠颠地去指导大家怎么处理食材。
　　“熙哥哥啊，你身边这两个小子品性倒是不错，也吃得苦，可惜就是胆量欠缺些，瞻前顾后……其实不仅是他俩，你们这些深府大院里出来的，都在乎那些虚里巴脑的东西，名声能当肉吃啊，有什么好怕的呀，拿剑说话就是了。名声？本领强，我就是拉泡屎人家也说香。”文木哼道。
　　“闲弟这是在笑话愚兄犬儒么。”姜尔雍笑道。
　　“熙哥哥跟他们不一样，”文木立马换了脸色，陪笑道，“再说了，有我陪着，敢冒犯熙哥哥的，我叫他立马魂飞魄散让他爹娘白生一场。”
　　“有闲弟在身边，自是安心得很。”姜尔雍闪过一丝苦笑，唉，往后还是慢慢劝闲弟多读点书吧，说话过于粗鄙了些。
　　“文爷，这褐布似的东西切好了，现在怎么弄？”晏昊端着一筐褐中带绿的丝状物过来。
　　“切得过于细了点，不过也行，你分一下，每个炉灶边都放一些，告诉他们，跟野菜一样，放入汤中涮一会儿就能吃。”文木看了看点点头。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能当菜吃啊？”姜尔雍好奇地撩起一根，细细观察起来，闻了闻，有一点点腥味。
　　“昆布，”文木一见姜尔雍感兴趣，顿时孔雀尾巴又开始开屏了，“咱们大宋可是没有的，谷中采购过来花了重金倒是其次，主要还是货源难寻，来回折腾了好久。”
　　“啊，这么金贵？要死，我让他们全都切了，没留点下次吃。”晏昊心道，文爷您就别显摆了，您从谷中拿来的东西哪样不是新奇物，哪样不是重金采购来的，就别次次都要强调一下，耳朵都能起老茧了。
　　“昆布？”姜尔雍闭目用灵识感知了一番，睁开眼道，“先倒不说食用价值，药性也是蛮好的，比咱们早上采的药草有用得多，是利水消肿、消痰生津的良药，不错不错，好东西。”
　　“是么，竟然还有药用价值。”文木更是喜不自禁。
　　“昊儿，”姜尔雍看了看各个寨子过来的老者，远远地用手指了指几个对晏昊道，“那几个族长坐的炉灶边多放点，你跟沈富根说下，提醒他们多食用些。”
　　“熙哥哥看一眼就能对症下药啦？”文木惊讶地道。
　　“很简单，愚兄专注医道一门，这点望闻的本事没有，岂不是跟闲弟的差距太大了，”姜尔雍笑了笑，又问，“这个昆布，闲弟是从哪里弄来的？”
　　“新罗国……哦，不，现在叫高丽国了，高丽国有个岛名唤济州岛，岛上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东西，为了生存下去，岛上一些娘子们专门从事下海捞海产的行当，他们称之为海女，昆布就是海女们从深海里采来的，”文木介绍道，“听说浅海里是不会生长昆布的，要采昆布必须下到深海，异常艰辛，为此十个海女可能会丧生九个，采的量还非常有限，所以咱们谷中弄来的这些也是花了大气力的。”
　　“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东西竟沾满了海女们的鲜血。”晏昊捧着一筐子的昆布（今称海带）感伤地道。
　　“欠揍是吧，好好的食材说得那么恐怖干嘛，还让不让你师父尝了，”文木作势要踢，被姜尔雍伸手安抚住了，于是便骂道，“芸芸众生，各有各的造化，你有这悲天悯人的功夫，给我多温习温习教你的功课，技不如人，别说在修真界，就是在道门你也会被碾压成泥。”
　　“你文爷教训得没错，快去做事。”姜尔雍递眼色道。
　　“哦。”晏昊赶紧端着竹筐跑了。唉，文爷这爆脾气也没得谁了，动不动就要在我身上动粗，亏得没真正拜他为师。
　　一个时辰后，所有食材都准备妥当，在文木的教导下，各个炉灶边的主事都知道了怎样去涮食材，怎样去控制炭火，怎样去调制配料。
　　整个院子被水蒸气笼罩着，云雾缭绕仙境一般，虽是深冬，不少人吃得头顶冒汗，满脸油光，每个人对打甂炉都是赞不绝口，尤其是子雅回，吃完后，胀得直接躺在竹椅上爬不起来了，晏昊趁机狠狠剋了他一顿，说他暴饮暴食跌了岐黄弟子的脸面。子雅回自暴自弃地道，就算撑死也值，一辈子能吃一回打甂炉死也无悔了。姜尔雍看在眼里直摇头，文木倒是高兴得很，护着子雅回给了晏昊一脚。
　　“文爷厨技了得，做出的东西哪是一样两样好吃啊，要是经常这样暴饮暴食，你就白修行了。”晏昊捂着屁股还不忘教训子雅回。
　　“文爷不是教导过咱们么，享受天下美食也是修行的一种方式，师兄拘泥了。”子雅回拍拍圆鼓鼓的肚子得意地道。
　　“哼，肥死你得了。”晏昊嗤鼻道。
　　“跟文爷在一起就是好，感觉活得真有意思，几辈子都嫌不够，”子雅回没皮没脸地凑近文木，“文爷，小的这辈子还是那个愿望，收下我当你儿子呗。”
　　“滚！”文木笑骂道。
　　“你小子真能耐，为了一张嘴，都能改名换姓了。”姜尔雍摇头笑道。
　　“师父，他这是嫌弃跟着您老没讨到好呢。”晏昊起哄架秧子地编排道。
　　“可不就是，嫌弃为师没本事呗。”姜尔雍自嘲地道。
　　“师兄，做人不能这样啊，咋能挑拨离间呢，亏我把你当成兄长般待。”子雅回哇哇地表示不满。
　　“都是我的罪孽，整个打煸炉整出祸来了。”文木呵呵地道。
　　让文木意料不到的是，二百年后，他这打甂炉风靡全国，还被文人取了个“拨霞供”的雅名。
　　第二天，在莫徭寨民的依依不舍下，姜尔雍文木他们辞行了。
　　“熙哥哥，干嘛要挑着药草走，移物术送回去不就得了。”见沈富根和张宝仔两人各挑着一担药草文木有些不解，虽然担子不重，但总归是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