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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朝三暮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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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菲莉娅只要想，就可以很轻松地博得别人的好感。
毕竟无存在感的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她不想太过招摇，但也没打算被人苛待。为了保持这微妙的地位，看人眼色，揣摩人心的本事必不可少。
所以她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哄得庄头喜笑颜开，顺利地混成了后者的跟班。
“那个……庄头阁下，您看，我交租的期限就要道理，之前说的您能推荐我去城堡里工作的事……”
因为两只母鸡的压力实在太大，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寻求全村最伟大的庄头阁下的帮助，恳请他能让自己去那至高无上的城堡里做一份工作，好尽快还清地租——露菲莉娅给自己做了这样的人设。
当然，事成之后她工资的七成都是庄头阁下的。
……还是八成来着？她当时没仔细听，不过问题不大，她也没指望这件事真能办成。
庄头转了转眼珠，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露菲莉娅：“这个啊，领主宅邸里的工作，可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就连最低等的女佣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你嘛……”
露菲莉娅配合着露出大受打击的表情。
果然，庄头马上话锋一转：“但你也用不着灰心，至少你懂得尊重跟敬畏，这就是好的，比那些不识好歹又自以为是的年轻人聪明得多。所以啊，我是很乐得替你去给管家大人美言几句的。但你也知道，对我这样身份的人来说，信誉是很重要的。所以啊……”
他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说了一堆，却没有半句正面回答。
就算追问，也只会得到：“只要我确认你的能力足以胜任，那自然就会去替你推荐。”的回答。
此刻也是如此。
露菲莉娅已经基本摸清了庄头的习惯，看到他一斜眼就知道，这是又要叫自己干活的意思了。
“好的，不管什么事，都请您尽管吩咐。”
她内心叹息，表面上却仍做出急切想证明自己能力的样子。
庄头满意地点点头，将自己手中的鞭子丢给她：“那么为了考验你的执行能力，剩下这半天的劳役就由你来监工。千万不能让这群懒鬼停下。”
临近五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特别是接近正午的现在，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上，有些灼人。
尽管庄头很享受在地里巡视众人的快感，却受不住热，他带着露菲莉娅沿着田才走了一小段的功夫，就已经掏出手帕擦了好几次汗了。
于是借着所谓“考验”的机会，他干脆将鞭子跟职责一起丢给了露菲莉娅，自己叫了另外几个熟识的监工，大声宣布要请大家去酒馆快活快活。
但临走前还回过头，眯起眼睛留下警告：
“但凡划分给他们的活儿有一点没做完都不能走，做不完的人也没资格拿领主大人好心赐予的面包。否则那些损失都得由你赔，我晚上会回来检查，明白了吗？”
“是，庄头阁下。”露菲莉娅正如一个合格的跟班，恭敬地一路目送她离开。
确认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了远方，她瞬间就放松肩膀，解脱般地伸了个懒腰。
“太久没这么说话，竟然有点不适应了……”
摇摇头，她有些嫌弃地将鞭子扔到了一旁，然后看向田地中央。
领主的自营地位于阿玛斯村北部，城堡所在的山脚下。被漂亮的林木环绕，用精巧的栅栏整齐地分割成块，还有专为自营地看守建造的两间小屋。小屋另一侧，则是茂盛的绿色菜蔬。
这里的土地，哪怕是最边缘被弃置的部分，都比佃农们能租到的最好的份地更肥沃。
也是呢，毕竟佃农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还要将马厩跟牛圈里粪肥运来，撒进地里——这也是劳役的一部分。
而随着监工吹响上工的号角，佃农们拼命翻耕土地时所流下的汗水，也一滴滴地砸进田垄，浸透深土，成了让这块土地的庄稼蓬勃生长的肥料。
在领主的田里，他们依旧使用了犁队。明明是和在公共地中所见的相同的耕作图景，但露菲莉娅却只觉得这幅场景异常刺眼。看得她的眉毛不自觉地拧紧。
是太阳光的关系吗。
日头已经悄悄移上中天。
在这里听不见报时的钟声，但明显已经是午休时间，可整片自营地竟没有任何人停下劳作，提出休息——哪怕负责送午餐的人已经来了又走，大桶的豌豆汤在田边慢慢变凉，他们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领主的庄园包含好几个村庄，来这里服劳役的人不少。而大概是因为她刚才一直跟在庄头身边，不少人她还不认得，但投来的眼神中已带上了敌意跟顾虑。
露菲莉娅没在意，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阿玛斯村的熟人，然后径自走到了伯斯塔跟苏尔顿中间。
“为什么不吃午饭？”她问。
“因为谁都知道，肉和奶酪比黑面包跟冷汤好吃。”伯斯塔闷声闷气地回答。
另一旁，苏尔顿没忍住问了出来：“露菲莉娅小姐，或许你会觉得我骤然问及你的行动有些过于冒昧，但你刚刚跟庄头……”
他的犁被伯斯塔猛踹了一脚。红发壮汉久违地再次对他瞪眼：“这姑娘想干啥就干啥，关你屁事。”
“我，我还不是为了露菲莉娅小姐考量，你这种莽汉不看别人的目光，露菲莉娅小姐一个年轻姑娘难道还不在意人家的非议吗？听我的，露菲莉娅小姐，那个庄头可不是什么好相处之人，他——”
露菲莉娅意外地愣了一小会，以至于没听到苏尔顿后半段的絮絮叨叨。
“那个……你们不生气吗？我巴结庄头的事情。”
“啥？”“啊？”
两个人好像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都半张着嘴呆住了。
露菲莉娅也跟着眨眨眼，看着面前两人惊人相似的茫然表情，嘴角突然不受控制地上扬：“抱歉，请别在意。”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某段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放松下来。
“放心吧，苏尔顿叔叔，我心里有数。”她的语调也愈发随性，“比起这个，我知道黑面包跟豌豆冷汤是今天的午餐，但伯斯塔叔叔说的肉和奶酪是什么？”
苏尔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解释起来。
根据菲尔德大部分地区通用的庄园习惯法，佃农们每天服劳役的时间是有限的，一般不能超过下午五点。而领主还需要为服劳役的佃农们提供两顿饭食。
这座庄园倒是很遵循这些规矩。但同样的，这里也有自己的条例。
首先，正如庄头之前吹嘘的那样，为了尽快完成耕作，他划定的工作范围正是一个人从劳役开始到五点结束时刚好能完成的量，哪怕中途歇息了半小时，晚上都很可能面临完不成工作，不得不“自愿”留下加班的结果。
但再是“自愿”，这终究是与习惯法相悖的行为，传出去仍会被认作领主的过错。
于是在此之上，庄头又增添了另一项举措：中午只提供几片干硬的黑面包和清水似的豌豆汤，却在晚餐提供一道鱼或肉，熬得喷香加了调味料的浓汤，口感稍软的面包，奶酪，甚至偶尔会有啤酒或者果子酒，算得上一道大餐了。
然而接下来才是重点：
这是“按时完成了工作的人奖赏”，而且数量有限。
没能完成工作的人，就只有中午剩下的干面包和稀汤可吃。毕竟规矩也只说要提供两餐，可从来没规定过必须要提供什么食物。
听起来像个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的问题。但就连不懂识字算数的老农都看得出来，在这种条件下，放弃午餐尽快完成工作，再好好享受晚上的美食才是唯一划算的方案。
所有人都赶着快点完成工作，导致大多数人收工的时间越来越早，庄头定下的时限也就越来越紧。但他们除了快点，再快点之外，竟再没有别的办法。
“结果这还便宜了那位。”伯斯塔用下巴指了指于山巅耸立的城堡，“平白落了个劳役时间短的好名声。”
“之前老子上别的庄园干活，那的人还跟老子打听这边的劳役是不是真比别处短，想搬过来。”
他没好气地闷哼一声，手下一用力，不小心往下犁深了不少，又骂骂咧咧赶紧把犁拉出来重新摆正——这一上一下就又耽误了不少功夫，他摆摆手不再跟露菲莉娅聊天了。
苏尔顿在一旁摇头：“哪儿不是这样呢。”
然后也跟着犁队继续向前，将眉毛皱得更紧了的露菲莉娅留在了原地。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庄头敢直接带人去喝酒了，因为在这套奖励体系之下根本不怎么需要监工。而留她在这里还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巩固她的“忠心”。
看看那些不认识的佃农的眼神，分明是将她当成了庄头的一丘之貉。
“露菲莉娅！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熟悉的怒喝在身后响起，露菲莉娅一瞬间竟然有些自得意满——看来她还骗到了一个熟人。不过她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让玛丽冲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平淡的疏离。
“有什么问题吗？玛丽。”
“我才想问呢！你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对着那老……咳，庄头卑躬屈膝的！”
她看上去是在放羊的路上见到了这一场景，但竟然能忍到庄头离开才过来质问，露菲莉娅都想摸摸她的头表扬她做得好了。
公主殿下在这种无伤大雅之处不打算委屈自己，于是真的这么做了。
“你……你到底要干嘛啊！”玛丽惊慌地抱着脑袋后退半步，脸都红了却还硬撑着维持气势，“我警告你！你要是当了庄头的走狗我，本小姐可不会给你好脸色！”
“是是是。”
露菲莉娅心情不错，有心逗逗她，正巧余光瞥见被玛丽扔在栅栏外面的羊群，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玛丽，之前那只听不见的羊还在吗？”
“还在啊，你要干嘛？”
露菲莉娅坏笑道：“我在想能不能趁着夜深人静去把它偷出来，当成给庄头阁下的贿赂，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真的给我去大宅工作的推荐名额了呢。”
“你不要命啦！”玛丽惊得一蹦三尺高，戒备地抬起手臂护住羊群，“这可是领主的羊！”
“是呢。”露菲莉娅眸光闪动，低声重复了一遍，“这是领主的财产呢。”
看着她轻勾的嘴角，玛丽无端背后一凉。正想再问，露菲莉娅却先挥挥手，像赶小动物那样赶她走了。
“快回去放你的羊吧，别耽误我去拍马屁。”
不远处，庄头跟几个监工醉醺醺的身影浮现出来。
玛丽一肚子火，却也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气哼哼地去追羊群了。露菲莉娅还开玩笑似的朝她背影追加了一句：“可千万看好那只羊，别让我找到机会偷啊。”
“领主的羊圈日夜都有看守，你才偷不走呢！”玛丽没好气地回。
露菲莉娅挑了挑眉，不再逗她，转身面对庄头时，又是讨好的神态了：
“庄头阁下，我刚刚听说了您提出的一项天才般的创举……”
有些事情，要在这边的立场才能做。有些事实，也只有从他本人口中才能打听。
微醉的庄头显然比平常更好套话，吹捧了几句就有些飘飘然，连带着一些食物花费的成本数据都说了出来。稍稍在内心计算一下，露菲莉娅不意外地发现，虽然晚餐提供了对于佃农来说稍显豪华的菜品，但数量有限，而且午餐简陋，最后的成本甚至比正常提供普通的两餐还低不少——特别是部分食材直接来源于自营地和城堡。
要说庄头没中饱私囊，玛丽都不会信。
——刚将羊群赶到草场的玛丽突然打了个哆嗦。
“不过啊……”说到兴头上的庄头突然砸了下嘴，很是不甘地表示，“我这么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精打细算，这群好吃懒做的家伙还是白白吃了领主大人不少钱，而劳役过后还得为他们准备奖赏。也不知道今年是要给鸡还是给羊。”
“这该死的惯例。”
他这样抱怨着。嘴上说着为领主大人操心，但不管怎么听，弦外之音都是在埋怨自己没法从中牟利。
露菲莉娅耐心地听着，然后在庄头看不见的背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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