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赋风流》题西林壁

12、属于你

　　陶华这才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睁眼时里面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有些茫然，他收敛神色，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牛二姑娘，也是苦命人一个。”

　　“世上苦命人多了，不是你我一两句叹息可以拯救的，别多想了。”沈连期宽慰他道。

　　陶华点点头“你继续说吧，然后呢？”

　　沈连期左手伸进右袖间，陶华这才注意到这人今日穿了一声极好看的柳青色衣衫，浇灭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残火，

　　这人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像是话本中最爱写道的翩翩公子一般，世无其二，光彩照人。

　　那人从袖袋中拿了个上好的玉出来，玉体通透晶莹，陶华忍不住从沈连期手中抢过来摩挲，仿佛入迷一般，

　　沈连期忙把这玉从他手中夺过来，唤了声“陶华？”

　　陶华恍如梦惊醒一般，他睁着茫然的双眼，有如同睡眼惺忪时的朦胧无害，激起了沈连期心中的层层柔意，沈连期收敛神色，眉目变得愈发地柔和起来“这玉被人用药浸了许久，有迷惑人的功效，长期使用会使人迷失自我。我在牛二的房中发现了大量如这一样的玉石，想来牛二姑娘也深受此害。”
　　陶华想到方才自己那样还有些心悸，又耐不住好奇还想去看，沈连期见他这可爱模样忍不住失笑“这玉身有种香味，极难发觉，若持有者心绪不宁，便如同药引一般才能生效。方才，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想到眼前人，
　　他如何心绪能宁？

　　但是这种话他怎么好意思开口，只能红着脸小小的解释“没有，什么都没想到。”

　　沈连期也不再继续逗他，只点点头，继续道“如此便好。我查到此玉石在钦州盛产，除此之外，天来，分野，和雁山谷有少许，我想牛二姑娘屋中也不算少数，因此想去钦州探探，这几日便不能陪你了，归宁一事，是我对不住你。”

　　“还有，只能委屈你暂时在府中，待我回来，再行出去可好？”

　　陶华晃了晃神，倒是没想到这人会告诉他这样多“我知道了，但是，我这么大一个人，即便是出府，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吧？沈连期，你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怕我出事，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沈连期定了定眸，没来由的问了句“我怎样说你都信吗？”

　　陶华一怔，回答道“应该……是吧。”

　　沈连期忽然笑开了“能瞒着你什么事情，外面一切安好，是我这边的缘故，你且先在府中，一切交给我处理，只是在这之前，只能先委屈你了。”

　　陶华看了他半晌，只看见沈连期眸中的三分笑意，一分情绪，其余六分，皆未可知。他妥协道“好吧。那我随你一起去查？在这府中着实无趣，我实在忍不住安心待着。”

　　陶华话中的意思是说沈连期走后，他一定会想办法出门的，他沈连期也拦不住。

　　沈连期犹豫了。

　　他并非有意将人圈在府中，可又怕这人知道了那些事，他也不清楚对眼前这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那日他对江九华说的没错，他对陶华无求，是因为真的没什么可求的东西，陶家吸引天下人的，从来不是一个陶华，而是那关于瞬息剑法的传闻。
　　对于沈连期来说，图谋瞬息剑法的是雷鸣司，而非他本人。

　　若说之前是故意与雷鸣司作对，但遇见陶华后，怕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

　　他还未见一人，生的如此清纯干净，明明也有一身本事，却端的云淡风轻，
　　他的无求是对陶华，可陶华的无求，却是对众多事物的。

　　沈连期幼时最想要的就是那种可以放下一切的洒脱，因为心里太沉闷了，苦涩的连带着周围都是灰暗的，可后来随着渐渐长大，学会了藏住心事，忍住苦涩，洒脱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是随年月淡去在时光中。
　　然而此刻陶华周身的气度，都让他久久不忘。
　　纵然有人说陶华一事无成，不能成事，陶华依旧吸引着他。

　　陶华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回音，又轻声问了句“不可以吗？”

　　沈连期正对上陶华那纯净的眸子，一下子便陷了进去，他叹口气“罢了，去便去吧，只是那里天寒，多穿些衣服。”

　　任意一回又如何？难得碰上个这般的人物，聚散离合，交给天吧。

　　陶华“好。”

　　钦州偏北，天气寒凉，又有几座火山，上覆有冰雪，

　　陶华被沈连期搀下车的时候，便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透到身子里，

　　沈连期低声，又拿了个披风给他披上“这边冷，多穿些。”

　　陶华耳和脸颊都有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红的，
　　毕竟来之前沈连期叮嘱了几遍，但是因为途中有几处很热，他便脱了些。
　　此刻竟冷的身子有些隐疼，他的旧伤实在对冷敏感的很，若不是他内伤好了□□，现在用内力压着，怕是腿已经僵了。
　　他掩饰的太好，以至于沈连期都未能发现他的异常，只当他抿唇是因为冷，便将他冰冷的手攥住放到自己的袖中，
　　陶华一怔，看他神色如常，也没有多话，这样行了一路。

　　他们带的人不算多，陶华数了数，明着看起来统共五人，不知道暗着有没有藏人。

　　江九华和辛夷都被放在了家里，想起江九华，他奇道“江兄呢？他不是吵着要来吗？”

　　他说句话，便能看到吐出的白气生疼悬绕直到消失，即便他身上有些疼，心底蓦地升腾出一丝喜悦来。

　　他终于出来了……

　　沈连期只看到他开心的模样，回道“府中尚缺个管家。”

　　？这是，又拼酒输了？他眉眼舒展开来，沈连期瞧着也高兴，陶华又问“那辛夷呢？怎么不带她，我记得她也嚷着要来。”

　　沈连期捏了捏他的手“留下来帮着九华也正好。”
　　啧啧，这是连沈连期也看出来了，他忍痛的面上彻底露出喜悦来，

　　辛夷是个苦命的丫头，江九华看起来虽小孩脾气，却也是个可靠之人，若能托付，也算佳缘。

　　沈连期突然说“往后多笑笑。”

　　“嗯？”

　　“真心实意露出的笑，比虚假更惹人怜爱。”

　　“啊？什么意思？”

　　沈连期忽然停下，他侧过身，又踩到了一点雪，二人的手牵着，陶华也转了过来，他懵懵地盯着沈连期，还没反应过来。

　　剩下三个人很有眼色的背过了身。

　　沈连期说“我觉得，你真心笑起来的样子，有些……陶华，在我这里，你不必逢迎或是小心翼翼的。”

　　他还是不懂。

　　沈连期道“诸多掩饰的活着，为他人委屈自己的活着，不累吗？”

　　话都到这份上了，陶华也不能傻着了，他笑了，声音中还有些颤抖“你说这个啊！”

　　“哪里辛苦啊？”

　　“幼时看第一场雪时，我便想起来春日的暖阳是多么温暖，那时我觉得自己便是冬日里最寒冷的一片雪，后来遇见你，是第一个让我亲近的人，我又觉得，也许你是我曾经感受到的暖。我不冷，因为寒冷过头了，便尝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他难得话多了些，似乎是觉得眼前人可以作为倾诉的对象“你也不必为我觉得辛苦，毕竟我活了这些年，若单纯信以为有来生，而这辈子都信命的话，我不甘心。”

　　不甘心这三个字从陶华口中说出来，沈连期似乎又觉得是合情合理的。
　　“在乎也是同样的道理。”他话锋一转“连期，你知道我的字吗？”
　　沈连期诧异，觉得眼前的陶华似乎和往常的不太一样，他顺着人说“不知。”
　　陶华嘴角散开一抹笑意，贴近他耳说了两个字，因为极近，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沈连期耳上，
　　沈连期清楚地听到，那人说“衾寒。”
　　陶衾寒。
　　这世上完完整整属于这个人的，唯有“衾寒”二字，而现在，陶衾寒把属于自己的，分享给了沈不得。
　　衾寒是冬日里最寒冷的一片雪，化来一身的寒意，而这周身三千雪，竟无一是他乡。
　　所以他不信一切，唯独相信自己，自己这一生能握住的，该来的，总归会来。
　　未尝情爱的人，终于在剖心置腹之后，动了奔赴红尘的心。
　　沈连期心中一动，将人手握的更紧，在四下无人的时候，陶华悄悄说“其实真的不辛苦。”
　　沈连期“嗯？”
　　陶华不好意思的缩了缩“我这人就这样，好久没有交心了，心里憋了太久一引就忍不住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而且，这不，你也不一样吗？其实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但是我真觉得不苦，对于我来说，还能做喜欢的事情，认识像你这样的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性格上如此，但是，我庆幸比辛苦要多的多。”
　　沈连期其实是心疼的，他握紧陶华手，感受到了上面传来的暖意，顿了一下，复道“嗯，在我这里不一样些，其实也挺好的，你明白吗？衾寒。”沈连期又按了按人渐渐泛热的手掌。
　　他也是真心实意说这些的。
　　此刻的情谊，半分杂质都未曾掺。
　　人生是路很长很长，长到也许是一个百年，又或许很短很短，短到一个瞬间。没有人想要背负着苦痛活一辈子，也没有人一辈子都是喜乐，如果一
　　件事发生在眼前，从中能捕捉到一丝欣喜，无论何年何月 ，陶华都会为了那点微末的真心而付出，他付出过后，在慢慢现实的锤炼下，饶是淡然了无数分，也不过躺在自己真心的脚下。
　　问心无愧，远胜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