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虽寿》芒竹

26、第 26 章

　　从村长家出来，方海微微有些醉意。回家路上，不时的有人跟他打招呼。借着那点醉意，关心的问话他都礼貌客气的回上几句，拿传言说事或者拐着弯问他家底的话他直接当没听见。
　　“嘁，不就是赚了点钱嘛，看到咱们都当不认识了，我看啊，之前闹的那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不想给方老太钱，才故意躲了出去的。方老太肯定也知道，才敢那么去陈老大夫家闹。”
　　“你瞎说什么呢？方家老二是什么性格，方老太又是什么脾气，明显这事就是方老太盯上方海的救命钱了。要不是他们走的快，现在人还不知道能不能醒了呢。”
　　“呵，不跟你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想从方老二那里讨什么好处呢？我可瞧见他们是背着背篓去村长家的，现在回来是两手空空的，那不是去送礼还能是去干什么的？”
　　“怎么着，你眼红了？要是你之前帮过人家，说不定明天他们也背着背篓去你家了。”
　　“呸，谁眼红了，该眼红的是方老太那边才对。你看，这人回来了，可有去那边露个面？亏了方老太以为儿子没了流了那么多泪，结果人没事回来了，她倒成了个笑话。”
　　······
　　无视那些不知所云的话语，方海继续往家走。跟这些人置气半点意思都没有，一点点捕风捉影的事，能被他们说上好几天，什么都像真的，可什么也不是真的。
　　快到家时，远远地他就瞧见几人搀扶着一位老妇站在他家门口敲门，那身形他再熟悉不过。
　　“老二，快开门，娘知道你回家了，特地来看看你，快开门。”
　　方周氏和方老三媳妇的方李氏扶着方老太，敲门的是方老大和方老三。
　　方林氏在屋里，实在不想开门去见门口的几人，他们过来，除了为了钱，她想不到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方河、方江，你们来我家干什么？”方海皱着眉，没去看被扶在中间的方老太。
　　方林氏在门后听到方海的声音，想要把门打开，却被方海伸手悄悄拉住门把手。门口慢慢有了村里人聚拢过来，他不想让媳妇出来受这些人的“指点”。
　　“老二，瞧你说的，我们还来不得你家了？”
　　方老大有些不满方海那明显不待见的态度，想拿出大哥的架子来训斥几句，却被方老三打断：“二哥，咱们都是兄弟。这不是听说你终于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看你。你不知道，你们离开这些天，娘有多担心你。”
　　话说到这儿，方老太终于有了动作。她推开两个儿媳妇搀扶着的手，步伐踉跄的走到方海跟前，没敢上手去拉方海的手，只红着眼打量着这个被她抛弃、放弃了的孩子。
　　“儿啊，是娘对不起你。”看到二儿子眼里的冷淡，方老太打心底里涌起一股悲痛之情来。从小就听话又懂事的老二，眼里总带着濡慕之情的老二，即使分家了也不会不管自己的老二，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他们之间，已经不剩下什么牵绊。
　　方老太哭得不能自已，方周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她们出门前就商量好，绝不提一点儿钱的事，只打感情牌，叫二弟知道，家里人还是挂念着他的。他们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虽然分家了，但亲情可还是在的。
　　“二弟，你看娘因为担心你，瘦了那么多，我们看着都觉得心疼的很。你们离开之后，娘一直后悔没把你接回家养病，生怕你在外面有个好歹。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娘也可以放心了。其实啊，昨天娘一听说你们回来就要来看看的，之后又听说你们去了陈大夫家才歇了心思，上午娘又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等你们回去，我和你大哥他们都要吃醋了。”
　　方老太的确瘦了，方海一眼就看出来，他娘比去年瘦了些，也老了些。他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是他亲娘，不可能真当陌生人看待。但叫他相信，这是因为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他不傻。
　　方周氏说了半天，见方海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暗暗咬了咬牙，接着又说道：“嗐，我也是太激动了，光顾着说话了。二弟啊，娘都站门口半天了，该累着了，咱们还是去屋里说话吧。”
　　方海依旧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方周氏落了面子，讪讪的朝自家男人笑笑。方老大见不得媳妇受欺负，又因为刚才方海看他像看村口无赖的眼神，一把扯过方海的衣领，恼怒的吼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听不见我们说话什么想装不认识我们了？”
　　“够了，老大，松手！”方老太一个人哭了半天，没有一个人上前安慰半句。不管她刚才是真情实感的哭还是装模作样的哭，都叫这一群不省心的子女给搅了情绪。若是老四在，他肯定是第一个上前来关心自己的。
　　想到老四，她只能狠狠心，再一次对不起老二了。
　　“我们走吧，既然老二不把我们当家人了，何必堵在人家门口惹人厌烦？”方老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一个人朝外慢慢走去。
　　围观的人见状，有上了年纪的突然感同身受，觉得是自己一把年纪了，被儿子堵在门口不让进门，便忍不住开口劝道：“方海啊，你娘不管做了什么，终归还是生你养你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她都亲自过来道歉了，你怎么还能把人往外赶？”
　　“胡奶奶，我爹没说一句话吧？怎么就全是他的不对了？”方小满在屋里早就想出来了，见真有外人开始插嘴他们家的事，也不管他爹不让他们出去是为了他们好，直接开门站到了他爹身边。
　　胡老太被方小满这么个小哥儿顶撞了，心里更加不痛快，“大人们说话你这个小辈插什么嘴，怪不到这么大年纪还没嫁出去。方海啊，你可得好好管管家里的孩子了。虽说只是一个哥儿，到底也是你们的独子。”
　　“胡二婶费心了，说到管教孩子，村里是没有人家像你家二狗那样的，不仅在外面偷，还会偷村里人东西的。”方林氏淡淡开口。
　　“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家二狗偷东西了，他偷你家东西了吗？”胡老太也不喜欢这个孙子，但家里人可以嫌弃，外人却不能说不好。
　　胡二狗没偷过方家，但偷过别人家，人群里立刻有人跟胡老太吵了起来。
　　方周氏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这边了，赶紧给方老太一个暗示。
　　方老太颤巍着身子走了几步，突然摔倒在地，然后便昏迷不醒。与此同时，方周氏的惊呼声响起：“娘，娘你怎么了？”
　　方河、方江赶紧围上前去，他们不知道方周氏和方老太的计划，着急的就要抬着方老太回家找大夫。
　　方周氏拦住他们，“哎呀，回什么家，抬着回去再把娘颠着了怎么办？你们先扶娘去二弟家躺着，二弟不是那种不孝的人，看着娘在他家门口出事还能置之不理。”
　　方老大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赶紧调转方向要进方海家里去。
　　方小满才不相信他阿奶是真的摔到了，那块地上连颗石子都没有，除非是左脚绊了右脚。再说，还没走出他家门口多远呢就摔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方海自然也不相信，此刻他算是明白，这大概才是他们过来的目的。但方周氏那话说出口，他再不让人进来就是当着村里人的面表示自己不孝。可是让人进来，难保他们不会得寸进尺，觉得他们很好拿捏住，再进一步要求其他。
　　两难之际，方老大和方老三已经抬着方老太走到门口。方海无奈，幸好布匹都堆放在方小满的屋里。他能让方林氏赶紧把厨屋旁边的厢房收拾一下，并让方小满去找陈老大夫过来。
　　“慢着。”方周氏拦住方小满，回头跟方海说道：“二弟啊，咱娘前些日子跟陈大夫闹了些不愉快，还是不麻烦陈大夫了。昨天知道你回来，娘特地让四弟今天去镇上找一位大夫过来给你再看看，现在差不多快到了，你大哥去驾车去接一下他们就行，正好给你和娘都好好检查一下。”
　　方海和方小满对视一眼，知道他们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大伯娘，陈爷爷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他的医术也是公认的好，我去找他过来，省的耽误了时间。”说完，没等方周氏再开口，方小满直接从她旁边跑开。
　　方小满走后，方周氏又开始对让方老太住厢房感到不满，她颇有些嫌弃的说道：“二弟啊，你家这厢房看起来好像会漏雨，娘这一把年纪了，住这里不好吧？”
　　方周氏冷声道：“那可真不好意思了，我家的屋顶就没有不漏雨的。还是等大哥回来用牛车把娘接回去住吧。老宅的屋子可比这边好多了，想必住的好了娘也能好的快些。”
　　方周氏没接话，转头貌似关心的给方老太擦了擦脸，然后让方老大他们把人放在了厢房的床上。木板床上只垫了一床薄被，方老太被硌得有些不舒服，直接皱起了眉，想要睁开眼叫方海再铺两床褥子，被方周氏眼疾手快的拦住。
　　知道情况不妙，方小满跑的特别快。可是等他带着陈老大夫赶回来的时候，有一位中年的小胡子大夫也刚从方老大的牛车上下来。
　　这时候，方老太也悠悠转醒，见到两个大夫，毫不犹豫的选择镇上的大夫。不仅如此，他还坚持认为她跟陈老大夫有过节，不让陈老大夫给她诊脉。
　　没办法，陈老大夫只能在一旁干看着。那个小胡子的确是一个大夫，他像模像样的给方老太诊了脉，询问了她有哪里不舒服，然后朝众人说道：“这位老太太摔到骨头了，我开了药，等一下叫人跟我一起去拿药。对了，病人年纪大了，最好不要轻易动，等药吃完我再过来看看。”
　　陈老大夫看了方子，的确是治疗摔伤的。
　　就这样，在方家三人满心无奈和老宅那边人各怀心思之下，方老太在方家住下了。
　　第一天，方老太就以身体不便为由，各种使唤方林氏，而前来照顾婆婆的方周氏却一直在四处打量，想要找到一点他们还有银子的痕迹。
　　她不知道的是，昨天他们离开后，方小满去找了乌玄。告白过后，乌玄没有立刻离开，发生在方家门口的事情他全部都看到了。所以在方小满一个人出来的时候，乌玄主动提出可以帮忙。
　　“你担心老宅的人发现你们还有余钱，会想办法把钱要过去？”
　　“不是担心会，是肯定会，你不知道我阿奶和大伯娘有多坏，就是家里的那些布匹，被发现了就完了，别说卖钱了，自己能不能留下一点都难说。”方小满十分气愤，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他亲阿奶，是他爹的娘。那种情况下要是真不让人进去，他们一家在村里也住不下去了。他对这个村子没有多少情感，但他爹肯定不愿意离开这里所以，只能忍耐下去。
　　看着方小满气呼呼的表情，乌玄觉得有点可爱，但他也知道这时候肯定不能笑，所以只能扶着额作思考状态。“其实这个很好办，你把布匹搬到我马车上，就当我买了这些布如何？”
　　方小满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反正除了那些布，他家没有其他看起来值钱的东西了。“买就不用了，不过得麻烦你帮忙带走了，放在家里实在不安全。你再帮我这次，你说的报恩就彻底算抵消了吧，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报恩了。”
　　“哎，跟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乌玄看着方小满一直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低沉着声音问道：“小满，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不报恩了，我直接追求你可好？”
　　乌玄又挨了一脚。
　　转身离开的方小满，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个榆木脑袋，问什么问，这种事要他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