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虽寿》芒竹

25、第 25 章

　　“好久不见。”
　　自从除夕那天告别之后，他们有二十二天没见。其实不算很久，但这一刻，看着眼前人熟悉的笑和那狭长的、似乎只藏有一人的眼，方小满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呆呆的望着这人。
　　乌玄也在看着方小满。只是一个月左右未见，他竟觉得方小满变化特别大。在梁州相遇，方小满还是初见时那副瘦巴巴的模样，眼睛依旧大的奇怪。后来近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也许方小满已经有了变化，但朝夕相处中，他并没有发觉。
　　他似乎是长高了些，变胖了些。那瘦尖的下巴圆润了一点，圆圆的杏眼恰到好处的灵动可爱，皮肤也白了不少，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袄，身姿挺拔，整个人显得特别精神且朝气。
　　恍惚间，他隐隐有种感觉，方小满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或者说，这样的方小满才应该是他熟悉的样子。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方海在旁边，暗自叹了口气。暂且不说他同没同意两人的事，这是在外人家里，怎么着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得、含情脉脉得望着彼此，他们可还没定亲呢，叫别人看出来不是徒惹是非？
　　还没待他出声，这氛围便被另一个声音打破。
　　见到方家父子过来，胡村长一愣，紧接着快步走到方海面前，前后打量了一番后，高兴的拍了拍方海的肩膀，“好啊，方老弟，没事了就好，我看你除了瘦了点，精气神看上去不错。”
　　“哈哈，睡了那么久，精气神肯定足足的。”
　　高兴劲过去，胡村长想起村里那些流言，问微微有些皱眉，“方老弟，你这身子可是最近才好？这么这时候才回来？”
　　方海收敛了笑容，随即又漏出自嘲的笑来，“年前便已经好了，只是来回路上多花了点时间。有内子和小满的悉心照料，还有村里乡亲们的关心，我怎么敢一直那么睡下去？”
　　胡村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几分感慨，方老弟和弟妹都是良善之人，但他们的遭遇却叫人唏嘘。村里的那些流言他不是没制止过，但好奇是人的本性，除了那些喜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人，就是他自己婆娘，也忍不住跟他讨论过那传言是不是真的。
　　他虽然是一村之长，很多事他却管不了。当初方家分家，也是其中一项。
　　“哎，老哥没用，一直没帮得上你。”
　　“别这么说，胡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事情的始末原委我都已经弄明白了，说起来这该算是我的家事，倒给乡亲们添了麻烦了。我今天来呢，不是为了说这事儿的，是给胡大哥送年礼的。东西不多，这茶叶我不懂，是小满挑的。这酒我喝着挺好，便带回来些给胡大哥你尝尝。”
　　既说了是年礼，那便没有了推辞的道理，胡村长心想，回头让家里的给准备上同等的回礼送过去就是了。有好酒，那可是不能轻易错过的。
　　胡村长开开心心的接过背篓，没去看其他东西，从背篓里掏出两个小酒坛来，直接拆了其中一个酒封，醇香的酒气瞬时扑面而来，胡村长动了动鼻子，心里有些痒痒。
　　“方老弟啊，中午你们就留在我家吃饭吧，咱们兄弟俩好久没有唠唠了。碰巧前两日胡六子猎到一只野猪，送了点肉来，我让你嫂子做两个下酒菜，咱们好好喝两杯？”
　　“咳咳，既然胡大叔有客人要招待，那晚辈便不打扰了。”一旁被忽视的乌玄适时的出声，他今天来只是感谢胡村长帮他办好了田契，顺便和村长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得找人帮忙。看到方小满他们过来，纯属意外之喜，他以为他们过几日才能赶回来，还想先把房子盖好给人一个惊喜呢。
　　胡村长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一个客人。
　　“小乌啊，真不好意思，叔见到老朋友太高兴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胡大叔，晚辈认识这二位，方叔和方婶子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救过我的人，决定落户临山村也有想就近报答恩人的意思。”话说的是方家夫妇救了他，可乌玄的眼神却是一直看着方小满的。
　　胡村长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为他的话而感慨，“那感情好啊，你也别走了，都是认识的，一起留下来吃饭吧。呵呵，这是缘分呐！”
　　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看了看乌玄又看了看方小满，然后面带歉意的对方小满说道：“小满啊，真不好意思，大伯之前答应帮你留着的地，前两天刚被卖了，买主你也认识，就是你面前这位，田契都已经去衙门办好了。”
　　“啊？胡大伯，本来我和我爹还想今天就把地买回去的。哎，既然已经卖了，那最近村里有其他的地卖吗？水田旱地都行的。”方小满有些遗憾，他家的地是他和爹一起开荒地拾掇出来的，又养了几年才慢慢肥了起来，比别家旱田的收成都要多一点
　　方小满问完话，乌玄默默后退了两步。
　　果然，在听到胡村长说村里要卖几亩水田旱地全都被乌玄买走，并且近期可能不会有地要卖之后，方小满心里那点旖旎的心思全被怒意取代，眼神像刀子一样朝乌玄飞去。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方小满记得，乌玄之前有说过要去做重要的事，这事肯定不是找个小村子定居下来种田吧？再说了，乌玄问他要不要做布匹生意的时候，他跟乌玄说过，他和他爹都想回到村子里，置办上十来亩田地，然后安安稳稳的继续当个农民。可是现在，地没了！
　　乌玄的确是故意的，可是他的目的不是惹方小满生气啊。
　　他原本计划，在方小满他们回村之前，先把房屋和田地都准备好。等人回来之后，发现村里的地都被卖完了，肯定会打听是谁抢在他们前面把地买了，然后就会找到他家去。这样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见到自己，自己再把田契当作见面礼送给方小满，方小满肯定会特别感动。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就算现在乌玄立刻把田契交到方小满手里，他也没有半点感动的苗头。他有的，只是被抢了东西的愤怒和不被隐瞒欺骗的难过。既然乌玄会在临山村买地，那肯定不是突发奇想要来临山村。可是，在梁州那么久，他从来没有透露出来一点点讯息，即使是在分别的时候。
　　“胡大伯，我娘有让我早一点回家给她帮忙，就不留着您家吃饭了。爹，我先回去了，您跟胡大伯和两杯吧，我保证不跟娘告状。”
　　方小满故意调侃，方海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去去，哪个会怕你告状不成？你回去吧，地的事你别太操心，每天我去隔壁村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在开几亩荒地也是可行的。”
　　胡村长也开口道：“小满放心，大伯也会帮你多留意着，有地要卖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地被卖掉这事儿虽然不能说是他做错了，但当初他的确说过要帮忙留着，而且他也知道地对农家人来说有多重要。为了救方海，方家把所有的地都卖掉了，现在人没事了，肯定要先把地买回来，不然一家人吃什么？
　　胡村长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就能信了几分那不靠谱的传言呢？
　　从村长家离开，方小满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小荒山。
　　冬未尽春将至，空气中依旧泛着丝丝寒意，但枯黄的野草中已经有浅浅的绿意。方小满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桃树上，看着远处高低错落的林木和头顶浩瀚无际的湛蓝天空，心里的郁气渐渐地消散开来。
　　小荒山之所以叫小荒山，是因为跟后面那座从来没有人能勘探全貌的翠峰山相比，它实在是又小、资源又少。山上除了些常见的野板栗、毛桃树和竹子之外，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杂树。平常大家需要砍柴火就来小荒山，需要打猎找草药，去的都是翠峰山。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像这小荒山？会的不多、懂的很少，可以当你闲来无事时寻个开心的对象，却从来不是真正的可以交心的朋友，教我认字算术大概只是出于同情吧？毕竟换一个人你也一样愿意费心去教。算了，是什么都不重要，毕竟我是真的感谢你做的那些，也真的帮你当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似呢喃又似问询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叫人听不真切。
　　站在不远处的乌玄却忽然有点心慌。他直觉，一定有什么事情出了问题，是他忽视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方小满会得出这么个结论？什么叫只是出于同情、不是真的朋友？
　　“方小满，我是没把你当朋友。”乌玄站在树下，望着那个似乎僵了一下的背影，然后心一横，干脆直接说道：“我是把你当救命恩人，我想找你以身相许，想和你成亲永远在一起，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报恩？”
　　说完这句话，乌玄有些紧张的等待着方小满的反应。
　　树上的方小满也有些紧张。仔细回味了两遍乌玄的话，刚刚爬上耳尖的红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利落的跳下树，怒气冲冲的站到乌玄面前，微仰着头骂道：“报恩、报恩，就知道报恩，谁稀罕你的报恩了？你还想以身相许报恩，陈老大夫也救了你，你要去给他做儿媳妇他可要打你出去呢。要我说，你不如好好算算自己值多少钱，给我等价的银子就行，我现在看到你就烦，要想报恩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发泄似的吼完这些话，方小满直接转身离开，却被乌玄从后面抱住。
　　“哎，不报恩了，不是报恩。我喜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但我已经规划好我们成亲后的生活了。我在村里建了房子，就在你家旁边。等咱俩成亲了，咱们先在镇上开一家粮铺，你来当掌柜的，我给你当伙计。等粮铺生意做好了，咱们招两个伙计，然后生几个小乌······小孩，孩子大了咱们就一起去四处游玩。你说好不好？”
　　“不好，骗子！”
　　方小满一脚踩在乌玄的脚上，疼的乌玄立刻松了手弯腰检查自己的脚。再抬头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方小满一路小跑，快到家时，突然发现他家旁边，原本是猎户家的房子被推翻重建了。不是村里常见的土砖房子，而是一座两进的青砖大院。一群不认识的工人并十几个村里的壮年汉子正加紧动工中，要不了十天估计就能建好。
　　别多想，他在村里落户可不一定是为了你，谁知道那些话是真是假，是不是说给别人听过？方小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被乌玄刚才那番话迷惑了。要是他真有心，在梁州时怎么没表露出来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