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自己的想法》毛五月

2、白塔

　　第二天，悲伤的城堡迎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牵着高大雪白的野兽从雪地走来，白袍明明被寒风吹得鼓起，兜帽却仍牢牢戴在头上，露出苍白的半张脸，像个雪地的妖精。
　　传说中的大法师离开了白塔，带着引发暴风雪的野兽来到了城堡。
　　国王听到禀报时并没有急着让人开门迎客，而是紧抓住国王的权杖，良久才铁青着脸说：“让他进来。”
　　大法师好像知道国王对他的恶意，拒绝了国王的邀请，只是站在城堡外面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玛格丽特殿下不忍王国再受暴风雪灾，邀我捉来这只雪兽。今后，我将雪兽囚禁于白塔，愿王国年年丰收。”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拿出把跟他同高的法杖，随着法杖点在雪地上，星星点点的黄色光芒从土地里冒出，雪层也开始融化，化出的雪水一滴不漏地渗进土地。城堡边沿挂着的冰棱被黄色光芒携着带上天空，又化作滴滴点点雨水落下。
　　有不畏寒的花朵率先开在了枝头。
　　困扰王都许久的冬天终于过去，春天随着雨水到来了。
　　国王早在听到玛格丽特名字的时候就呆在了原地。
　　达菲第一次见到魔法的奇妙，率先冲到了门外，没有迎面的寒潮，只有温暖的雨水。
　　那个梦中见到的少年左手牵着雪兽，右手拿着法杖，静静立在雨中。见到达菲冲出来，他松开右手，巨大的法杖凭空消失。他一翻手，空白的掌心多了朵黄水仙。
　　黄水仙，达芙迪尔，她的名字。

　　*

　　达菲兴冲冲想去拿那朵花，王后从背后拉住她，力道不算大，却让达菲瑟缩一下，乖乖退回母亲身边。
　　“尊敬的大法师，感谢您为王国做的一切。”平民王后代替她的丈夫对面前的少年低下脑袋。
　　达菲也有模有样低下头，但她心里还在挂念那朵花。
　　父亲不喜欢她的名字，也不喜欢王宫出现这种花。这还是她除了书上，第一次见到这种花呢。
　　大法师对王后的感谢毫不在意，反倒是对达菲充满兴趣：“你都长这么大了。”
　　王后说：“是的，距离第一次到您那里接受洗礼已经五年了。”
　　大法师说：“五年真快啊。”语气像个活得很久的糟老头子。
　　他牵着雪兽转头就走，王后的声音终于有点慌张：“您不去看看殿下吗？”
　　大法师背对着他们摇摇头：“没必要了。”又忽然想起来，“下次你和达芙迪尔一起过来吗？”
　　王后理解了背后的意思，她的声音带了点难过：“是的，下次我会带达芙迪尔一起过去。”
　　大法师彻底消失了，也许是传送术，也许是其他魔法。这位离人类最遥远的人类，总是来得突然走的突然。
　　达菲捡起他遗落在原地的花，黄色的花朵还带着春日的雨滴。她把花朵藏在袖子里，缠着母亲问：“母亲，我以前见过大法师先生吗？”
　　王后回道：“在你刚出生的时候见过的，”那时的大法师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满身鲜血苦苦挣扎的她提问。
　　那时的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她才刚出生，她还有好多事情没见过！！我愿意，哪怕是死后成为游魂，我愿意的！只要您能救救她！”
　　大法师修改了城堡所有人的记忆，她们只记得王妃顺利诞下小公主后略显虚弱的面容，没人记得那个因难产疯狂的女人。
　　真正的王妃死于五年前的难产，现在的她是跟大法师做了交易苟延残喘于人世的亡灵。
　　可大法师刚才告诉她时间不多了，这段偷来的时间终于也用完了。也许下次从白塔回来，她就会染上“不知名的重病”。
　　可是她的达菲，她可怜的达菲，还有她脆弱的丈夫，他才刚刚失去母亲。一想到这些，王后坚强的内心就泄了气。
　　她告诉达菲：“你的名字也是大法师取得。无论是作为公主，还是作为达菲，大法师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所以不要像你父亲一样，怨恨他。这是王后没能说出口的话。

　　*

　　等到雨水结束，天气彻底回暖，王后挑了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带达菲出了城堡。
　　白塔的具体位置一直是个谜。有人说它在不能及的雪山之巅，有人说它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但只要你默念它的方向，一直走总会到的。
　　对王国骑士团来说，是要走到九天九夜的尽头，但对王后，只要出了都城就到了它的脚下。
　　大法师的人偶早就在门口做出了迎接的动作。
　　车夫不安的停下马车，王后抱着达菲跳下车，对车夫露出安抚的微笑：“你可以先回去了。”
　　达菲好奇地围着人偶转。从外表看人偶和她一般高，但人偶戴着滑稽的高角帽和宽大的手套，露出的皮肤像坚硬的石头。
　　达菲扯下它的帽子，对着它铜扣做成的眼睛看到一个调皮的小女孩。
　　王后训斥她一声，于是她把帽子还给人偶，回到了母亲身边。
　　人偶为她们打开了白塔的门。原来那还是一堵墙，但人偶拍了几下手，那里就开始扭曲变形，最后溶出两个可供人通行的大门。
　　“书上没讲过这种魔法！”她大叫。
　　“书上没讲过的还有很多。”王后回道。
　　人偶把她们送到白塔的顶层，那里有着一扇紧闭的木门。木门上刻着许多扭曲的图形。
　　王后敲了敲门，门便嘭的一声打开，像个被敲炸的气泡。
　　大法师坐在藤椅上，正揪着茶壶倒水，看到她们，说：“要喝茶吗？”
　　大法师的茶是苦涩的，像把全世界最讨厌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即使只抿了一小口，那种味道也牢牢缠在达菲的舌头上。
　　王宫的茶则不一样，是侍女们为了嗜甜的公主特意调制的，只采用水果花朵最香甜的一块加浓糖一点点慢慢熬煮。是能让所有讨厌的心情通通融化的神奇味道。
　　达菲吐出舌头，觉得大法师先生真是“性格恶劣”。这个词是她从某位公爵那里学到的，他这么形容自己周岁的儿子，因为儿子在他出门前尿湿了他的袍子，让他不得不穿着尿骚味的袍子出席晚宴。
　　达菲认为这个词用来形容大法师先生十分恰当，尤其是他看到达菲吐出的舌头后不加掩饰的嘲笑。
　　王后来到白塔后就总是走神。她想支走达菲单独和大法师交谈。但大法师表示没有必要。
　　“她始终要知道的。”大法师说。
　　王后不得不对女儿坦白了心里最大的秘密。
　　关于她是如何在生产时遇到大法师，又是怎么从他手里偷来这五年的时光，但她省略了偷窃时光的后果。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女儿，公主只是皱皱眉头，说：“母亲借来的时间要用完了吗，那可以继续用达菲的吗？”
　　公主撸起衣袖露出半截小臂。
　　王后愣住了。
　　大法师说不行。
　　公主继续问：“可以借第一次，为什么不能借第二次呢？”
　　大法师开始讲一些灵魂寿命的东西。
　　达菲听不懂，她还是固执的往前伸了伸自己的胳膊：“用达菲的换，我还有很多。”
　　王后蹲下身抱住达菲，说:“够了，和达菲在一起的五年已经让我很开心。哪怕以后碰不到你，无法拥抱你，”王后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稳，“只要达菲不忘记我，我就会一直呆在你身边。”
　　“几年呢？母亲变成灵魂还能陪在达菲身边几年呢？”
　　大法师说五年。
　　五年为灵魂游荡人世，五年入地狱受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