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9、9.篮球少年和他的场外观众

　　是的，徐逸帆是一名热血十足元气满满的篮球少年，哪怕在异常忙碌（被班主任逼迫着忙碌）的开学第一周，仍是抽出时间去参加了校篮球队的面试。
　　所以，他现在站到了篮球上，面向三年级的老将们，沉着冷静地指挥与他并不相熟的新生队员。
　　但还是觉得白瞎了上午花费的大把互相交流了解的时间。
　　你们一个二个，不是说好选我做队长，怎么上场了都不听指挥呢！
　　徐逸帆咬牙，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些老将们傲得很，若这场印象赛不能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话，估计这校篮球队是进不了了。
　　当然，徐逸帆的热血与骨气都不允许他给学长们留下，输得一塌糊涂的深刻印象。
　　“传给我！”有队友在大喊，徐逸帆认得他，上午热身训练投球技术最差的那个。
　　而前方重重关卡，自己的队友们要么在做无意义的绕场，要么在试图抢夺他手里的球。
　　行吧，都不听指挥是吧？
　　徐逸帆带球避开学长们的围追堵截，一路躲到三分线外，转身，跳起，投篮。
　　拿下本场新生队首个三分。
　　“技术不错嘛。”是对面的队长，他拿到了球，抛给徐逸帆。
　　“彼此彼此。”徐逸帆接住，回眸扫视了一圈己方队员，“我申请休息暂停。”

　　虽已入秋，但G市仍然保持着三十度以上的高温，特别是这下午两点后，篮球场无风无遮挡，三十分钟小半场的比赛就足以让人头晕眼花。
　　新手们多半有些体力不支，往场边的长椅上一坐就露出起不来的架势；老将们则气定神闲，边喝水边光明正大地观察他们的动向。
　　徐逸帆往学长那边瞅了眼，没忙开口说话，便听见己方这边有人急吼吼地打破了沉默。
　　“我说，队长，下半场你做主力吧。”那正是场上要抢他篮球的队员，好像叫什么林问风，提出建议来还摆个臭脸。
　　“对啊，我们掩护队长你。”有队员声声附和。
　　徐逸帆笑着回怼过学长们投来的目光，心里嘀咕着，光明正大来偷听可还行。
　　看也不看队友，便大声回应道：“明明上半场就该掩护我的，你们一个个干什么去了？”
　　手指不经意间划过脖颈上的玻璃片，将方才存好的临时计划发送到每个队员的通讯器上。
　　“你还好意思说，就你上午那菜鸡样，谁会信你！”林问风怒声道，通讯器震动了好一会都没发觉。
　　“可你们还是选我这菜鸡做了队长啊！”徐逸帆扫了眼其他队员，都发觉了他发的信息，这会儿正演技拙劣地望天望地，生怕学长们不知道他们是在看战术。
　　还好就是这位林同学吸引了学长们看戏的目光，都差端盆瓜子来看戏了。
　　行，既然都要看，那就演呗。
　　“你就是会说漂亮话，一点实力都没拿出来，让我们怎么信服你！”林问风振振有词，他脖子上的玻璃片也震出了残影。
　　还没发现有消息吗？
　　徐逸帆忍住不叹气，“那这下信服了吧？”
　　“......勉强。”林问风别过了脸。
　　徐逸帆又摸了摸玻璃片，让里特停止给对方发消息，“你还是不服气？”
　　“对啊，只是个三分球而已！”林问风回怼反应倒挺快，但就是发觉不了玻璃片震出残影。
　　徐逸帆朝其他队友比了个OK的手势，“我看你进攻不错，那我们就集体掩护你。”
　　林问风的眼睛亮了亮，“当真？”
　　“当真！”徐逸帆声音拖长，让另一边的吃瓜群众听得一清二楚，上前勉励般拍拍林问风的肩膀，冲其他收到消息的队员比口型：
　　“计划照旧。”

　　路如舟早该想到，这小丫头选他家附近的商场逛，肯定不是为了体谅他。
　　“哎呀，如舟哥，你瞧我这记性！我答应我哥下午去看他打比赛的，就在你们学校篮球场。咱走都走到这儿了，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不，要看你自己去看，天太热、东西太多，我要回家。
　　路如舟大脑闪过无数条拒绝弹幕，然后话到嘴边变成：“看看也行。”
　　主要他还是要在小姑娘面前维护一下他还是和徐逸帆关系可以的错觉，主要这买的东西有点多让小姑娘一个人拎过去也不好。
　　路如舟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了合理解释。

　　原来徐逸帆一大早不见人，是去准备篮球赛了吗？
　　路如舟想。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其实对一大早不见他，到现在都有点耿耿于怀。

　　徐逸帆成功地利用了烟雾弹林问风，在极度劣势下迎着烈日翻了盘。
　　对此，被各种围追堵截和各种包围保护的林问风，懵得一批。
　　罪魁祸首徐逸帆游离在比赛外缘，不时大声指挥队员们“保护”好林问风。
　　林问风近乎无助地呐喊：“操，老子连球都没有，保护个锤子！”
　　“那也得保护好！”徐逸帆回应，而真正被大家一路护送的队员顺利运球杀到对手篮筐下。
　　又一次进球，分数get。
　　进攻性强且投球技术偏上，这位才是真正的种子选手。
　　徐逸帆抬手抹掉鬓角的汗，不经意地目光偏移，落到场地外蹦跳如兔子的自家老妹，以及旁边 安安静静守着一堆纸袋塑料袋的路如舟身上。
　　老妹用她那脆如百灵鸟的声音大喊大叫：“老哥，上啊！别让我瞧不起你！”
　　路如舟拽住妹妹的腕子，似乎跟她说了些什么。
　　动如脱兔的老妹坐下了，徐逸帆也开始了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重新发球，徐逸帆回归中心点。
　　他心里仿佛憋着一股劲儿，抢到篮球了还不得消解。
　　路如舟怎么能拉他妹妹的手呢？
　　哦，不对，是手腕。
　　手腕也不行，那可是手腕欸！
　　运球，躲避，推搡。
　　徐逸帆在某一瞬间听不见队友的呼喊，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他不称职地走了神，瞥向路如舟安静坐着的地方。
　　卿玖挽着路如舟胳膊，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哦，他们一直关系挺好的，他知道。

　　“中心位换了。”路如舟说，“这下你老哥要发大招了。”
　　何卿玖把墨镜拉到头顶，努力盯着那阳光下跳跃起高大身影，在一瞬间抓紧了路如舟的胳膊。
　　“给我进啊啊啊！”
　　路如舟：“......”
　　不过应该进不了，这不是徐逸帆投球的舒适姿势，属于被逼无奈，宁愿把球甩出去也不让对手抢到。
　　“哐当”，球砸到了篮板，不出所料地扑了空。
　　“唉呀，大招失败了。”何卿玖有些小沮丧，揪着路如舟宽袖上的带子出气。
　　“有失有得，这才是比赛嘛。”路如舟故作老成地给妹妹灌输心灵鸡汤，“你要实在想撒气，可以拿带子编蝴蝶结。”
　　“就等哥你这句话！”小姑娘欢欢喜喜接过话茬，手上立马行动。
　　路如舟转眼盯着赛场，又换布局了，应该就是不想让对方猜准中心位。
　　但这需要一整个队的成员都有相当的实力，不过这不是他需要操心的。
　　徐逸帆似乎往这边看了眼，估计是在看小卿玖吧。

　　徐逸帆觉得自己心里那股气是出不了了，但他不能情绪化地把对方队员打一顿。
　　只能集中精神先把球赛赢了，然后再去收拾路如舟。
　　不知道要跟女孩子保持距离啊！

　　“老哥......这是开挂了？”随着“哐当哐当”地进球声，何卿玖不自觉地放开了路如舟的胳膊，盯着那球场中恍若在发光的身影直发愣。
　　“应该是被对手激怒了吧。”路如舟说，“你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沉不住气。”
　　“但这会儿......沉不住气也可以。”何卿玖咽咽唾沫，“老哥好恐怖啊！我觉得他像要用球把别人砸死！”
　　“倒，倒也没那么严重。”路如舟笑笑，“我只是怕他待会儿体力吃不消。”
　　“如舟哥，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哥体力很好的！”小姑娘忽然抓了路如舟的手，言辞恳切神态正经道。
　　不是，你哥体力好为什么要向我强调？
　　路如舟不明白，但点头就完事儿了。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他们为啥打球也还要戴着玻璃片啊？”
　　“校园守则，嗯，也就是产品介绍中有讲，说让学生运动时戴上，可以监测心率，实时联系校医，以防意外发生。”
　　“这么强！那为什么我们初中部没有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想要的话，我找我爸给你整一个也行。”
　　“不行，还是学校发的有仪式感！”
　　“好吧好吧，那你就努努力，考上高中部。”

　　也就完完整整打了一场，对面的学长叫停，说结果出来了。
　　徐逸帆心没在这边，眼巴巴又要装作无意，往不远处的候场区瞧。
　　妹妹已经一蹦一跳地过来了，但她没拉动路如舟。
　　徐逸帆稍稍有些失落，为路如舟的不在意。
　　学长似乎说全员可以留下来，徐逸帆仿佛听见大家的欢呼声，肩膀也被搭上了林问风不情不愿的胳膊：
　　“虽然很不爽你们把我当工具人，但只要赢了比赛就行。”
　　接下来絮絮叨叨不知絮叨了什么，徐逸帆没听见，他的故作无意快要实质化为真正的眼巴巴，可路如舟并没有因为他眼神凶猛而站起身来。
　　既然都来看比赛了，怎么还坐那么远？
　　徐逸帆原以为这是示好，但眼看见妹妹扑过来，便将早已猜测到的事实从灰里扒出来。
　　路如舟应该是陪小玖来的，他没有告诉路如舟他下午有比赛。
　　当然告诉了，也比不过小玖摇着胳膊一个请求。
　　原本是打算收拾路如舟的，但他对小玖不错，而且人品有贾伯伯路伯伯作担保。
　　就，就算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徐逸帆搂过妹妹，拍拍她的脊背，耳边又传来队友学长们的“啧啧”声。
　　“有妹妹真好啊！”

　　剩下的，徐逸帆没印象了，他不记得谁在面前说了什么话，只是觉得这些善意而热情的声音很是吵闹。
　　他被困在被阳光和阴影织成的茧里。
　　背靠阳光，而路如舟在几步之遥的阴影。
　　他该上前，把路如舟从阴影里拉出来，问他这场比赛打得怎么样。
　　哪怕他不屑嘲讽，他都觉得甘之如饴。
　　但他却仍是觉得距离遥远，远得他像一辈子都接近不了。
　　路如舟。

　　路如舟起了身，他今天梳着公主头，用黑色的发圈简单一束，碎发也被乖巧地别到了耳朵后边。
　　印象中他是喜欢穿宽袖的衣服，走路恍若带风，飘飘欲仙。
　　所以他今天也是穿着宽袖，素白的料子，袖口呈荷叶的卷边，后摆几乎垂到了腿肚子。
　　像个女孩打扮。
　　但是好看，他怎样打扮都是好看的。
　　徐逸帆想着，那翩然的白衣飘到他眼前，路如舟抬眼看着他，黑曜石的眸子闪烁着日光。
　　“那小玖就交给你了，那边的东西也劳烦你带回家去，我就先走一步了。”
　　特意过来说一句话，竟然是告别。
　　小玖似乎有什么不满，徐逸帆安抚着，同时也打断她想要说的话。
　　“多谢你今天陪她出来玩，路上小心。”

　　他俩什么时候都在较劲，打架也是，说话也是。
　　模仿对方的姿势腔调，时刻准备气死对方。
　　路如舟不在意这个，猜想着徐逸帆也不在意。
　　他有妹妹，有捧他的众星，到哪里都是人群目光的焦点。
　　路如舟也只有在和他较劲的时候，才稍稍入得了他的眼。
　　“那周一见。”路如舟笑笑，为敷衍对方，也为自我嘲讽。

　　“周一见。”徐逸帆垂下眸子，无端有些落寞。
　　哪怕赢了心心念念的比赛，哪怕顺利进了校队，哪怕今天再多好事发生，都敌不过路如舟一句无所谓的“周一见”。
　　所以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路如舟。
　　讨厌路如舟无端与他过不去，讨厌路如舟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讨厌路如舟在乎所有人却从来不会在乎他。
　　他讨厌路如舟讨厌他。

　　“老哥，你到底在干什么？！”
　　回家的路上，小玖一直在炸毛。
　　“你应该A上去，把他往怀里一拽，然后带点儿威胁又宠溺的笑容，问他......”
　　“你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吧？”徐逸帆往椅背上一倒，摁摁自己刺痛的眉心，“当心我给你全没收了。”
　　外边的太阳太晒，进车里面了好一些。
　　“啊啊，老哥你专制！”何卿玖往前扑上前排座椅，给徐逸帆直接来了个锁喉。
　　“小小姐，你坐好啊，摔了怎么办？”司机老刘叔制止道，“而且少爷也说得对，你因为看小说，小升初考试都没考好。”
　　“刘叔您也说我！我都考上青梧了，哪怕压线过我也是考过了！不带你们这样的！”
　　嘴上不断聒噪为自己正名的小小姐，还是乖乖坐回位子上，摇晃着小腿嘟嘟囔囔：“不理你们了！”
　　“对了，少爷，住校还住得习惯吗？”老刘叔问。
　　“劳您关心，还挺好的。”徐逸帆略过了与路如舟相处的不愉快，反正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这周源爸渠爸都还是不回来么？”
　　“嗯，他们目前的会议还没结束。”老刘叔说，“不然肯定会亲自去送你和小小姐去报道的。”
　　“别，我一个人就能报了，托斗指东南的福。”何卿玖撇撇嘴，“他们是斗指东南的股东，也算他们陪着去报了道吧。”
　　“小玖。”徐逸帆喊了妹妹一声。
　　“我知道了，老哥。”妹妹不耐烦地应着，随即小了声音，“我知道他们忙。”
　　还是蛮委屈的。
　　徐逸帆叹了口气，稍稍直了身子，去调试车载音响。
　　很快音乐汩汩流淌出来，妹妹低低笑了：“是《风铃与猫》，真真姐的新歌。”
　　伴奏里的风铃声欢快如流水，将夏日微醺的凉风柔柔挽住；有猫咪在草地上奔跑，扑着黄的白的蝴蝶。
　　女孩的歌声适时响起，有点慵懒的沙哑，仿佛午梦初醒，揉着惺忪睡眼，在午后透进窗帘的阳光里。
　　是一首听了让人心生愉悦的歌儿。
　　小玖在后座跟唱着：
　　“想要用玻璃杯做成风铃，
　　留下午后的风，
　　将它当成小猫养。
　　想要掉了一半的冰淇淋，
　　重新回到甜筒上，
　　我们一人一口分享。
　　想要写一首歌关于夏天，
　　音符在指尖流淌
　　你在我身旁。”

　　老刘叔都说这歌好听，问唱歌的小姑娘是谁。
　　何卿玖神神秘秘地说：“不一定是小姑娘哦，人家可没暴露他的性别。”
　　徐逸帆没接茬，就听这姑奶奶跟无辜的老刘叔一通乱扯。
　　风铃声在耳边仍有回响，徐逸帆想，他似乎也已经听了贾可真两年的歌。
　　从第一首《猫的傍晚》到现在的《风铃与猫》。
　　真真姐每首歌都会收录她家猫咪的声音，说是答应了猫咪要一起唱歌。
　　徐逸帆觉得，不管她是男是女，第二性别如何，她都是个温柔而又可爱的人。
　　更何况她的歌声也陪伴他度过了这两年并不愉快的岁月。
　　千言万语融汇一句：“我永远喜欢贾可真！”
　　“我也永远喜欢贾可真！”妹妹激动应和道。
　　老刘叔握着方向盘有些许的紧张：“既然你们都喜欢，那，那我可以不掺和么？”

　　路如舟：“啊啾！”
　　有人在背后骂我，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