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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仲夏与仲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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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逸帆换了一套衣服,从宿舍楼下往宫羽楼去。
他拜托学长先带大家练,而后学长发来练习的音频,听起来很不错。
学长说,吉他是路如舟弹的。
哦。
徐逸帆调整了蓝牙耳机,慢慢地跟唱着:
“萤火一颗一颗又一颗,汩汩汇成河流
夜风一缕一缕再一缕,
微醺草叶和星星的眼眸
银白色的古老挂钟响起
发出宴会的邀请
亲爱的你,在某年某月某日
某个仲夏的夜莅临”
确实是首轻快的曲子,之前徐逸帆也有听过学长的原版。
但鼓点的节奏加进去,轻快也逐渐延展为宏大而飘渺的悲伤。
和孤独感。
徐逸帆能从中看到披着月光长袍的精灵,跳着轻快的舞步,却遗世独立。
不是首很好把握的歌,但徐逸帆有信心。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信心,而如果路如舟愿意上台的话,他会更有把握。
算是弥补当年的错误么?
一半一半,另一半是他想和他一起上台。
以前有想过,只是自己退缩了。
很可惜没能为他再弹一曲钢琴。
指尖微动,哆来咪。
没有钢琴,被锁上了。
徐逸帆定了定神,路灯光闪烁,他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竹林。
得,又迷路了。
主要他也没去过几次宫羽楼,徐逸帆努力为自己找补。
“里特,导航,去宫羽楼。”不得已,求助人工智障。
平时迷路了大不了多绕一会儿,但这会儿大家都在等着。
“收到,本次导航需要两积分。”里特说,徐逸帆能明显从他的电子音里听出来,幸灾乐祸。
“你收费就不能固定点儿吗?”徐逸帆没好气地说,“上次还不收费呢!”
“这个,看心情。”一人工智障还傲娇起来了,“而且我什么时候不收费了?”
“你上次。”徐逸帆说。
“那次是采玉搞的鬼,跟我没关系,它以为让我休眠,我就不知道了吗?”里特为自己翻案,“换句话说,上次给你导航的不是我,是采玉运用连线,让路同学给你导的。你们是特殊好友,能够时刻共享位置。”
“特殊好友?你都没跟我说!”徐逸帆瞪大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为何自己跟路如舟的对话框是独一无二的粉红色。
“守册上有写,你自己不看,也不问我。”里特说,表示它不背锅。
徐逸帆无语了阵,忽而大脑灵光一闪:“那你连线如舟,我让他给我导。”
“好的,两积分。”里特毫无感情。
“奸商。”徐逸帆说。
“过奖。”里特说。
“你又迷路了?”路如舟接到这通电话,不自觉笑了出来,“这都开学多久了,班长。”
他跟众人打了招呼,推门去到走廊上,靠着墙。
“毕竟是路痴嘛。”徐逸帆自嘲道,语气里却明晃晃溢着温柔。
路如舟心跳了一下,肩胛骨抵着墙面的微痛感让他稍稍找回点真实。
他说:“那我看看共享位置,然后给你指路。”
随即忽然反应过来,徐逸帆不知道特殊好友的设置。
“谢谢。”但徐逸帆却一口答应,低低唤着,“哥。”
路如舟心跳得更厉害,摸摸脸,有点烫。
死小孩,是知道了吧,也不说。
当然他也没说。
和小孩心照不宣着。
“你过来还要一会儿,不能我一个人叭叭叭。”路如舟眼看着小红点接近,便转身往楼道口去,“唱首歌儿,反正路上也无聊。”
“那就唱《仲夏夜》,”徐逸帆毫不怀疑,“也当练习了。”
“嗯。”想试探的路某人对着空气点点头,两步并一步地跳下台阶。
虽说是想探探徐逸帆有没有主唱的实力,但更主要的是......
想听徐逸帆唱歌,给他一个人唱歌。
好歹徐逸帆听了他这么多歌,不能白占便宜。
“你是云是雾
是风中花香习习草叶游弋
是自然的大巧不工
又是珠宝玉石
纱巾丝裙
是人间的精雕细琢
神秘
宴会开始 为你鼓瑟吹笙
演奏乐曲
我望向你遥遥地望向你
我看不清你遥遥地看不清你
来,来,舞一曲
我鼓起勇气 向你靠近”
是路如舟没唱出来的词,徐逸帆清唱着。
哪怕没有鼓点伴奏,但路如舟觉得他完成得很好,就是那月光下独自起舞的精灵。
现在就差,和鼓点合一遍。
路如舟下了楼,来到教学楼前的空地。
美人鱼的银白塑像卧在喷水池中央,身侧跃起的水柱也是银白色。
由于楼顶人造月光的作用,眼前这小范围的景被照得亮亮堂堂。
他轻声给电话那头的人指了最后一个方向,沿着水池的环形,抚着光滑的大理石池壁,慢慢地绕,慢慢地走。
“看到喷水池了吗?”
路如舟站在水池正方,侧身望着那慵懒而优雅的鱼尾姑娘。
她有着波浪般的长发,贝壳珍珠是她的头饰。
而她的眼睛是世间最贵的宝石,在这光明下耀出火彩的颜色。
路如舟一晃神,似乎那姑娘对他一笑,说:“转过身去吧,亲爱的旅人。”
他转过身去,迎面是白桃气味的暖风。
徐逸帆走出走出昏暗的林间小径,人造月光停在他面前不远处。
将宫羽楼涂上玉的质感,像天上传说中的宫殿。
人鱼自那宫殿里来,身侧的水纹光芒,是海和天共同赠予她的礼物。
他回应道:“看到了。”
一步一步,很快便到了光与暗的边界。
路如舟立在那塑像前,白衣过长的后摆垂到腿肚,修长笔直的腿被包裹在烟绿色里。
像一株珊瑚,上下颜色渐变着。
徐逸帆走进光里,珊瑚转过身来,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黑曜石的眸子亮起火彩。
哪里是珊瑚?珊瑚太死板。
他分明,是那月下的精灵,清风蛙声流水虫鸣,都得为他歌唱。
“还迷路么?”路如舟问。
“不会了。”徐逸帆答,因为有你在。
你就是我的路。
他们对视着,一起莫名笑了起来。
路如舟伸了手,说:“走吧,小朋友,大家都还等着呢。”
“怎么只有你们?路同学人呢?”
推门进来后,林问风对眼前的景象很是不满。
Key单手按住躁动小孩的肩膀,解释道:“他刚下楼去接徐逸帆了。”
“徐逸帆多大个人了,还要路同学去接?”林问风觉得自己便宜队长很不可理喻。
Key手下的力度重了点,“他迷路了。”
“哈?徐逸帆竟然在学校里迷路了?”林问风很快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本世纪最好笑话。”
“但他有路如舟去接。”Key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按着累得慌。
果然躁动小孩蔫儿了,可怜巴巴地低了头,“学长,你有什么能够迷路的方法吗?”
Key撒了手,不再搭理他。
“大体就是这样的情况啦。”顾鸥小小声给迟来的二人一个前情提要。
徐逸帆毫无诚意地冲林问风负气的背影抬抬下巴,“以后我会注意啦。”
路如舟挨他旁边站着,点头应和着女孩的话,手却不老实地扒拉徐逸帆一下,再一下。
“小船同学,你......”顾鸥欲言又止。
路如舟的手定在半空,徐逸帆也扭脸看过来,然后路如舟干脆就放手又搓吧了他两下。
“干嘛啊?”徐逸帆失笑。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摸。”路如舟低了头,说。
顾鸥瞬间退回到自己架子鼓旁边。
“好了好了。”Key适时地咳嗽两声,“都到齐了的话,我来讲讲我的作品立意。”
和路如舟猜想得差不多,就是由舒缓的轻快过渡到宏大的孤寂,讲述了一个......
“简单来说就是一只单身狗的悲伤情歌。”原作者一语定音,很通俗易懂。
“那你又何必编架子鼓进去?”路如舟扶额,感觉到身边小孩的眼神不对,赶忙缩脖子装鹌鹑。
“悲伤情歌不能编架子鼓吗?”Key反问。
“能能能,非常能。”顾鸥很捧场。
林问风蔫蔫地举了手:“如果一定要悲伤情歌的话,那预选赛还不如让我上去弹唱呢。我觉得我现在的心境很适合悲伤情歌。”
“队长,你怎么看?”Key直接忽略掉这只蔫蔫儿。
“我觉得先让我试一下吧,还没合过,不好说。”徐逸帆压了压心头的不爽,拿出队长该有的谨慎说道。
“也行,你们准备好了,可以来一遍。”Key活动活动手腕子,转身随便找了个位子瘫坐,“我听一耳朵,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调整。”
“那吉他.......”徐逸帆试探道。
路如舟呼出一口气,“我来。”
学长Key不知不觉成功划水,瘫在位子上海豹拍手,“期待期待啊。”
这次路如舟没怼他,徐逸帆在旁边,人变老实多了。
林问风努力举手中:“我那么悲伤那么难过,我不想练可以吗?”
而第五页正在帮顾鸥整理头发,徐逸帆和路如舟说小话,Key自顾自放空神游天外。
没人搭理他。
键盘手小林,深受伤害。
阵势陆续摆好,连蔫蔫儿的林问风也乖乖地调试好电子琴。
“主唱站中间,不要跟其他人有任何互动。”Key淡淡地提了一句。
徐逸帆依言站在空旷的教室中央,路如舟抱着吉他仍在椅子上,第五页在架子鼓斜前方,顾鸥敲敲鼓槌,旁边的电子琴支架后,林问风比了OK的手势。
Key一打响指:“首次完整版合奏排练,开始。”
琴声起,吉他和。
徐逸帆闭上眼,随着旋律轻轻吹起口哨。
Key眼前亮了亮,稍微坐直了身子。
贝斯进,前奏最后一个音符落,他开始唱:
“萤火一颗一颗又一颗,汩汩汇成河流。”
萤火飞起来,河水流淌,清风伴着皓月入户。
露天的宴会拉开幕布。
“亲爱的你,在某年某月某日,某个仲夏的夜莅临。”
他缓缓睁开眼,眼尾勾住如梦初醒的惺忪和懵懂。
鼓点起。
仿佛给予他一个指引,让他的懵懂逐渐消散,细长的眼亮起清明。
“你是云是雾
是风中花香习习草叶游弋
是自然的大巧不工”
鼓点急了起来,吉他也有转音。
琴声跟上,贝斯垫后。
“又是珠宝玉石
纱巾丝裙
是人间的精雕细琢
神秘”
徐逸帆转过身,与对面的路如舟对上视线。
那股子清明却化开,重新变为迷惘。
不,也不能说是迷惘,只是如雾般的悲伤。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路如舟耳边响起之前徐逸帆的话。
想起他微蹙的眉,下垂的嘴角。
“我望向你遥遥地望向你
我看不清你遥遥地看不清你”
原来之前,你是这样想的吗?
可是我又有什么看不清的?
你在害怕吧,小朋友。
是在怕什么?
路如舟没琢磨透,又是一个转音。
“来,来,舞一曲
我鼓起勇气 向你靠近”
这样才像你。路如舟笑笑,又觉得不对。
不,你应该靠近,而不是鼓起勇气才靠近。
我其实,不怪你......
路如舟迟疑了,但再一抬眼,是目光坚定。
我真的不怪你。
“停停停!”Key急声打断道,众人不明就里地停止了演奏。
唯有徐逸帆和路如舟是自己停下的,久久地凝望,似乎成了风化的塑像,Key的声音将他们拉回来。
真正的,如梦方醒。
“队长,练习前我怎么说的?”Key气冲冲地起身,撞上队长还没反应过来的视线,只得放缓和了质问。
“学长你说,不要互动。”徐逸帆眉心痛,下意识地扶着额。
“那你,还有如舟,你俩是在干嘛?”Key不好跟他发脾气,便把怨怼的目光投给了路如舟。
“这个......不太受控嘛。”路如舟也头痛,浑身跟抽走了什么般无力。
“但我觉得,这合得还不错啊。”林问风打着圆场,“队长的声线挺好的。”
“我没说他声线有问题,他声线确实很适合这首歌。”Key按捺着脾气,“但情绪不对啊,除却悲伤外,最重要的是孤独,无人相伴无人理解的孤独,你们懂吗?”
一行人点头又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Key只好继续教训罪魁祸首:“你俩呢?直接弄成在孤独尽头寻找到了唯一的倚靠,完全反了啊!”
“我觉得这个立意要高于你原本的。”林问风小小声说。
“但我是原作者。”Key一字一句反驳回去。
“抱歉,学长,我会记着不互动的。”徐逸帆赶忙往回劝,“也都是我的错,大家今天都练了很久,怪我把大家拖累了。”
Key抓了两把头发,脾气消停了点儿,说:“你技巧方面没什么问题,那段口哨也加得好,只要情绪把握对了就行。”
“那到时候我把眼睛蒙着唱。”徐逸帆接着找补道。
看不见四周,可不就没法互动,可不就无依无靠、形影相吊?
路如舟忽然心里一抽,他知道这样的感觉。
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徐逸帆身上看到,这样的感觉。
明明,一直是被热闹簇拥着的人啊。
明明是那个耀眼的中心点,是他偷偷摸摸却又明目张胆追逐着光芒。
这样的人,怎么能低头,怎么能弯腰?
路如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吉他放到了一边,回过神来时,鼻尖萦绕着一缕白涛沐浴露的香味。
他站到了徐逸帆身旁。
“这也有我的问题。”路如舟说,“如果会影响演出效果的话,那到时我就不上台了。”
徐逸帆惊讶地看向他,而他只想碰碰徐逸帆。
于是,他搂住徐逸帆的胳膊,跟只奶猫一样乖巧和善解人意。
“别难过昂。”他说。
徐逸帆笑了,“不难过。”
Key:“但是我难过。”
顾鸥双手拢成传话筒:“学长,你快过我们这边来!”
林问风:“我也很难过啊,没戏了,这是真的没戏了。”
第五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