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与蛀牙》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14、14.乐队与眩晕（下）

　　眼前渐渐显现白光，蔓延到眼角时，路如舟感到了湿漉漉温热的触感。
　　哭了？哦，是光太亮，晃眼睛。
　　路如舟稍稍翻了个身，手在眼角擦了擦，目光范围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徐逸帆！
　　路如舟一骨碌弹坐起来，巨大的眩晕感由上而下将他淹没，令他不得已抱住了头。
　　徐逸帆坐了过来，他看见他伸来的手。
　　落到他肩膀上。

　　“小心。”徐逸帆赶忙把这祖宗扶住，“医生说你低血糖，起来的时候得慢点儿，不然会头晕。”
　　路如舟的头发散了，估计发圈掉在了路上。
　　徐逸帆搀扶时，无意指尖滑过他肩膀的碎发。
　　软的，凉的。
　　和他的体温一样，他嘴唇苍白。
　　眼睛还是那样深邃的黑色，这会儿蒙上了一层薄雾，更加的让人看不透彻。
　　但估计还在晕着，他嘴唇抖了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徐逸帆叹了口气，先单手将人扶稳了，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了早餐后买的水果糖。
　　三颗，三种味道。
　　“挑一颗含嘴里，医生说低血糖吃糖会好点儿。”徐逸帆轻声说，带点儿哄孩子的语气。
　　以前小玖生病，他就是一手拿药，一手拿糖，好说歹说让她谨遵医嘱乖乖吃药。
　　路如舟不用威逼利诱，本身就是喂糖吃。
　　但不要用这种奇怪地目光看着他啊！
　　嗯，选了啊，白桃味，有眼光。
　　徐逸帆有点欢喜，在路如舟背后搓了搓。
　　路如舟：盯——
　　徐逸帆收回手，讪讪地勾了勾嘴角：“你吃糖，你吃糖。”
　　路如舟捏着糖的手有点抖，他低头去撕糖纸，一下，两下。
　　撕不开。
　　徐逸帆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路如舟：再盯——
　　徐逸帆心想着如果路如舟开口要帮忙，他一定会帮他撕糖纸的。
　　但路如舟又低下了头，继续自力更生。
　　“我帮你吧。”徐逸帆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援手。
　　路如舟盯了他两眼，把糖果放到了他手心。
　　指尖还是凉的，这会儿都没暖过来。
　　徐逸帆手不抖，一下便将粉白色的糖纸撕开，浅蜂蜜色的糖果露了出来。
　　“喏，给。”徐逸帆把糖放回路如舟手心，指尖轻点。
　　带着刻意。
　　不过路如舟似乎没察觉，他把糖果喂进嘴里，终于说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谢谢。”

　　没想到昏过去之后，是徐逸帆把他送到校医室的。
　　路如舟用舌尖抵着冰凉渐温的糖果，白桃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来。
　　因为头晕加上身体虚，路如舟暂时不想多说话，就听见徐逸帆絮絮叨叨，连带着手势上下翻飞。
　　“医生说这都是小毛病，你按时吃饭、好好锻炼，养好身体就没事儿了。”
　　所以医生本人呢？他不跟我个病号聊聊吗？
　　路如舟心里犯嘀咕，但也没打断这货。
　　孩子想做个传话筒就让他做吧，路如舟还是很宽容的。
　　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对他宽容点儿，待会儿送他回宿舍补觉。
　　昨晚是真没睡好。
　　但一想到某人临时班长的身份，就怕自己一提，正好往枪口上撞。
　　难搞哦。
　　路如舟搓了搓膝盖，应该是破皮了，有点疼；裤子质量好，除了沾点儿灰，没啥大事。
　　徐逸帆应该瞥到他的小动作，随口问着：“膝盖没事儿吧？”
　　路如舟摇了摇头，嘴里的糖果还未化完，不想说话。
　　“那你歇一会儿，等下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徐逸帆说，“要扎下头发吗？”
　　这人怎么老跟我头发过不去？路如舟无意识地鼓了鼓腮帮子。
　　“我这儿有你的发圈。”徐逸帆转了转手腕。
　　所以这些天你一直戴着啊！巴不得赶紧还给我是吧！
　　路如舟咬碎糖果，小刺划破舌头，铁锈味勾着甜味，他一同咽下去。
　　“不用了，现在不想扎。”路如舟说，“我想回宿舍，不吃早饭了。”
　　徐逸帆皱了皱眉，“不行。”语气里带着强硬和不容拒绝。
　　“说什么你也得听我的，去吃饭，不然你这病好不了。”
　　“低血糖本来就好不了。”路如舟白了他一眼，“我稍微有点常识。”
　　“但你的常识没有告诉你，好不了也不准自暴自弃。”
　　徐逸帆回敬了他一眼，直接抓了他手腕子，“你不跟我走过去，我就直接把你扛过去，反正也不远。”
　　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呢！
　　路如舟估摸了下扣住自己手腕的力度，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挣不开。
　　太不讲道理了！
　　路如舟咬着下唇，恶狠狠地往徐逸帆脸上瞪：“放开！”
　　徐逸帆不看他，“跟我去吃饭。”
　　路如舟尝试挣扎，没结果；他现在状态太差，徐逸帆一只手就能把他桎梏在床且喊不出话。
　　嗯，等等，为啥是桎梏在床？
　　“那我邀请你去吃饭，这总可以了吧？”徐逸帆抬起脸来，眼角眉梢都大写着无奈。
　　显得路如舟像是在耍无赖了。
　　但路如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好吧。”
　　然后再不情不愿地跟一句：“你如果好好说话，我会答应的。”

　　这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咋又像是成了他的错？
　　徐逸帆不明白，他让路如舟去吃早饭，怎么就没好好说话了？
　　比小玖还难哄......
　　明明是哥哥，却老没哥哥样。
　　也就我，哦不，还有贾伯伯路伯伯，惯着你。
　　徐逸帆松了对路如舟的桎梏，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那走吧。”徐逸帆说。
　　回过神时，指尖微微发烫起来，但仍停留着柔软而细腻的触感。
　　将他那悸动的心微微一勾，浇进一勺白桃的甜蜜。
　　但尾调是果核的酸涩。
　　“哦哦，抱歉。”徐逸帆捻着手指，下意识找补道。
　　“没关系。”这时候路如舟却大度了，他说，“我们走吧。”

　　不过说老实话，路如舟还没来过食堂吃早饭。
　　因为早上起不来，那一周靠着麦片面包苟活。
　　没想到都八点半了，食堂还供应早餐。
　　“因为食堂不止供应给学生啊。”徐逸帆解释说，“会有老师来吃的。”
　　“哦。”路如舟慢吞吞地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老师那边......”
　　“老师那边我帮你请了假。”徐逸帆耐心道，“原本老班是打算去校医室陪着你的，但他第一堂有课，我就说我陪着你，让他去上课。监学老师还打算联系路伯伯和贾伯伯的，被我拦住了。”
　　倒是一下把他担心的事情都解决了。
　　路如舟呼出一口气，还是那句：“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徐逸帆轻轻把他往边上一带，避开收拾餐具的小机器人，“想吃点儿什么？”
　　“这都有什么啊？”路如舟眨巴眨巴眼，他没来吃过，不清楚不知道。
　　徐逸帆想了起来，顺势便将他胳膊一拽，往食品窗口的方向去，“我给你选。”
　　路如舟觉得自己被眩晕影响了脑子，迷迷糊糊就被拽着走了。
　　反应过来不对劲时，又想起自己这会儿没力气挣脱。
　　废了，我这个人废了。
　　路如舟正自暴自弃着，徐逸帆便拉着他在窗口前站定，“来一份瘦肉粥和红豆饼，红豆饼切小块，谢谢。”
　　路如舟开始摸索校园卡，好歹不能废物到底。
　　结果“滴”的一声，徐逸帆已经刷了卡，餐盘被打饭的机器人递出来，“祝您用餐愉快。”
　　“我待会儿给你转积分。”路如舟蔫头巴脑地说。
　　“不用，”徐逸帆单手端起餐盘，“算我请你。”

　　路如舟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猫儿似的，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徐逸帆支着下巴看他，不自觉地露出点儿笑。
　　“你别看着我。”路如舟不自在地说，把脸都快埋到了碗里。
　　“哦哦。”徐逸帆反应过来，“抱歉。”
　　他别过脸，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变态了。
　　食堂这会儿没什么人，他们周边基本全是空位。
　　徐逸帆想着自己要不坐远点儿，但离远了又怕有什么事不能立马到他身边。
　　毕竟，面前是个病号。
　　还是个不好伺候的病号。
　　守着吧，还能咋地？
　　就是有点尴尬而已，尴尬又尬不死人。
　　徐逸帆开始以放空自我来逃避尴尬，目光在食堂里逡巡一圈，然后又不自觉停在了对面。
　　路如舟身上。
　　猫一样的，难以捉摸；又和猫一样可爱。
　　徐逸帆想起指尖那柔软细腻的触感，下意识将目光一转，脸红到了耳朵尖。
　　“那个，我待会儿还得回宿舍一趟。”路如舟忽然停下了勺子，抬头说，“我课本放在那儿。”
　　“你周末回去没带课本？”徐逸帆挑了挑眉。
　　“我周末为什么要带课本？”路如舟眨巴眨巴眼。
　　差点忘记，这人的最大特点，就是懒散。
　　“当然我也不会白让你陪着我。”见他无言以对，路如舟补充说，“我把从食堂去寝室，最近那一条路告诉你，作为交换。”
　　不是，你告诉一个路痴近路有什么用？路痴的宿命里只会有迷路。
　　徐逸帆心下吐槽了会儿，嘴上还是应了：“行，我陪你去一趟。”
　　毕竟好人做到底，徐逸帆习惯了。
　　晃神之间，他似乎看见路如舟笑了，露出虎牙那种，真心实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