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觉起来我宗门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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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声在窒息感中惊醒。
他仍陷在惊痛里，大口地喘着气，灵台和胸口无一不疼。嗓子眼干苦，活像有人趁他睡觉往他嘴里塞了把老鼠屎。
我……又能感觉到身体了？
卓云声急忙站起身来，结果立刻被人拉住了袖子。他忙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圆而上挑的眼睛，有琥珀似的淡色的眼仁。
师哥？？？
卓云声整个人吓僵住。他的身体不受控地自动后撤，结果脚一软，啪叽摔在了地上。
你不要过来啊！
四周一下安静了。师哥用袖子掩住了脸。
卓云声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当下的环境——
他们在太华宗主峰的演武场上。天气正热，应是暑伏，可四下布置的辉煌庄严，且弟子群集、宾客云来，他看到各门派的旗帜和朝廷的使者仪仗，应当是哪场盛会。他再抬头：雪青的云层翻涌如大浪，一道天光金缎似地当空落下，投在演武场正中的老修士头顶。
这场景毕竟百年难遇，卓云声终于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靠，这是师祖的飞升大典？？？
他傻了。
被师哥拽着跪坐回原处，卓云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的骨骼还未长开，掌也比他记忆里更小，那一小块被破军星剑护手的星图铸花磨出来的小茧，还未长出。运起气，丹田空空，还未结丹。他低下头，连影子都还比师哥的矮上短短一截。
这是他接任破军剑君前的手；这是他十六岁时的身体。
他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真的回来了。
大典都散了，卓云声还脑子热乱，跪坐在原地。忽然，两双青布靴停在他面前，一人用剑柄敲了下他的头，随后他熟悉的，干巴巴、凉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典上跪着也能睡着？”
卓云声惊醒似地抬起头。两个中年人，说话骂人三白眼下垂嘴，深深两道法令纹，看着又凶又冷，却让卓云声立刻松下劲来——是师父。
“今日盛典，你是嫡传弟子，成何体统。”
另一人凤目龙须，正是孙师叔，孙春和。他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小孩子嘛，未见过飞升这等大事，昨晚兴奋没睡好也正常。郑师弟何必如此严厉。”
卓云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好半天笑起来，出了口长气。师父仍在，那主心骨就在。前世种种，他只需禀明师父即可，如何阻止师哥自有师父决断。
他这么想着，身体也放松了，一栽歪差点倒下。师父师叔一齐愣了愣，孙师叔忍不住皱起眉：“春明，你看这孩子是不是……”他迟疑了一下，“晒中暑了？”
师父——郑春明，扫了他一眼。孙师叔于是笑一笑，耸耸肩后退了半步。
“不知分寸。”郑春明这样说着，却突然伸手，相当用力地摸上徒弟的脑门，好半天才收回手，蹦出一句：“是烧。”
让师父这么一说，卓云声确实意识到自己有点头晕。他上辈子没这一场病，刚刚还当是重生的副作用。
他甩甩头。师父的手又伸了出来，这次按了按他的肩膀：“回去歇着吧。”
师父的声音还是很冷，表情还是很臭。可卓云声还是头一回觉得师父竟如此和蔼、如此可亲、如此体贴入微。
他现在就连看师叔都顺眼了许多，甚至还生了几分微妙的宽容。
卓云声这么想着，不由露出一种佛性的笑容，牙都露出来两排。
他师父看着他，嘴角胡子抽了抽：“……好好休息，莫耽误七日后‘摘七星’。”
传说三百年前，七位祖师执陨铁宝剑，入西山、平太华、驱肥遗、定一方，建立太华上宗。“摘七星”即是在宗门年青一代弟子中选拔七星剑传人。按宗规要在老宗主卸任七日后。
卓云声慢慢起身送二位长辈离开，准备回自己小院去。
孙云忱揣着袖子，身后跟着两个游手好闲的内门弟子，慢悠悠地晃到他眼前，一双凤眼眯着：“我好像闻到了烤脑花的味道。”引来那两个跟班的一阵哄笑。
“……”卓云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如果是平时，他大概会回呛两句，但鉴于一时辰之前，这位孙师哥刚在他“梦里”被一爪穿心，卓云声暂时不是很想和这张贱嘴计较。
而且罪魁祸首的那位他亲师哥，正看着这边呢。
卓云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他短期内绝不想再看到这两人打照面……
孙师兄讨了个没趣，正要走，不想卓云声突然折返，两手抓紧他的肩膀，表情凝重：
“看到你还能活着嘴贱，真好。”
说完，他又伸手，重重拍了拍孙师叔的手臂，飘然而去。
孙云忱：“？”
卓云声才不管身后孙师兄是满头雾水还是暴跳如雷，反正他现在是神清气爽斗志昂扬。要不是今天山上客人太多，他简直想原地来俩大跳：师父、师叔、孙师兄，都还活着，师哥也还是他熟悉的样子——而他回来了。一切都来得及。
老宗主飞升前，指名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弟子郑春明，卓云声作为嫡传弟子，也跟着一并搬进了主峰，他的院子离演武场不远。
他心绪混乱，实在没精力再答兑谁，就抄了小路走。回了屋里，关门挂栓，拿出纸笔，甚至将窗也合上了。这才提起笔来，饱蘸墨水，便准备给师父写函，书明因由。
可是，那笔尖悬在纸面半晌，直到凝出好大一个墨点，也没写下第一字。
卓云声撂了笔，苦笑一声。
他能写什么呢？
死而重生这事前所未有，本就难以置信，更何况他还得让师父相信师哥未来做了欺师灭祖的罪人。可他不光拿不出证据，还记忆不全，甚至说不出自己因何而死。
就算这封信写了，师父又怎可能信他？
罢了。便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命让我看到师哥屠宗，那就先阻止这个。
可是……如何阻止？他真的能阻止那个破守山剑阵如砍瓜切菜的“陆清”吗？
还是说……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现在的陆师哥修为还低。
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狠下心来。
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卓师弟？在吗？”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他赶紧单手把纸揉烂，解开门栓，飞身钻进床铺里，掐出一副病殃殃的声音，含糊地答应一声。
屋门被推开了：“卓师弟？”
女孩儿与他现在的年纪相仿，柳眉杏眼，一身内门弟子的浅青衣袍，头发仿做少年模样束起，绑一根水绿的绸带直垂到腰。她两手各提着一个硕大的竹编菜篮，里头瓜果青蔬还挂着露水。
这模样令他熟悉又怀念，正是“摘七星”前，还如假小子似的沈云晗。
“沈师姐？”他从床上坐起来。
“我听孙师哥说你中暑了，特来看看你。”沈云晗随手把菜篮往地上一放，拉过两把凳子，把门又推开了些，“陆师兄，提得动么？”
那个一向温温和和、哪怕夺人性命也不显凶恶的声音响起来了：“不很重，我没事的。”
卓云声一个激灵。
是他师哥。
陆云清走进屋，手上提着四个大筐，筐边露着三根白萝卜，还挂着点泥。
“……”卓云声被自己噎住。
陆云清把装着白萝卜的筐放下：“我安排客房回来，正好遇见云晗要来看你。她带的东西多，我就帮她提了一些，顺便一起过来了。”
他将时蔬和瓜果分别放好，捡几样新鲜的，打水洗了，摆在盘里。顺手抹了把桌子，又顺手把扔在椅背上的外衫挂了起来。
就，怎么说呢。有点贤惠。
这样的陆云清，更接近幼时努力照顾他的真正的师哥，与那个妖魔似的“陆清”判若两人。
卓云声有些恍惚。我真的要向这样的师哥动手吗？
他动摇了。刚看到师门所有人都平安活着的喜悦一扫而空，狠下来的杀心不见踪影。人哪有突然变坏的呢？若师哥真的如那般残暴无情，早该露出马脚了，又怎么会……他看着师哥打湿的袖口，心虚地咳嗽两声。
那两人一齐转过头看他。
卓云声真诚道：“我喉咙痛。”
沈云晗拿起个梨：“那你吃一个？都是我亲手种的，清热润肺果到病除。”
卓云声沉默了一下：“我不光喉咙痛，我还头疼胃疼腰疼肚子疼。”
他看沈云晗的目光在果蔬间巡视了一圈又一圈，急忙补充：“我哪都疼。”
沈云晗：“……”
陆云清叹了口气：“云声。”他轻拍一下沈云晗的肩，“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
卓云声胡乱点头，把被子拽过头顶。他太累了。
他听着那两人往外走去，带上门。沈云晗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师祖飞升，按例七日后就该‘摘七星’了，也不知道小卓这样能不能……”
师哥极轻地笑了一笑：“他没事的。”
“陆师哥，师叔要你明天下山吧？那选拔……”
陆云清倒坦然：“我实力不济嘛。”
卓云声听到这，揭被而起。师哥前世确实下山去了，没能参加选拔，但，师叔？哪个师叔？难道是孙师叔？
孙师叔挤兑过师哥？不让他参加？什么时候的事？我咋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原因？
陆云清继续道：“‘摘七星’要上小华山，山里奇兽危险，我筑基不久，剑术也尚不如一些外门弟子。师父叫我下山处理事务，也是怕我受伤。”
……哦，是师父啊，那没事了。
小华山在太华山西面不远，山上多奇花异兽，自来被太华宗当作各种试炼选拔的合适场地。
卓云声一想，小华山之行有各峰师父保护，虽危机四伏，但应该不至于出事。这种环境是最容易暴露出人的本来面貌的。若师哥真……不如就试他一试。
他要亲眼看看真正的陆云清。
思及至此，卓云声跳下床，咣当一下踹开房门：
“师哥！我和你一起去小华山吧！”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一觉起来我宗门还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