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图景》燕序昭

2、002

　　哗——查房护士麻利地拉开窗帘，大声说道：“大白天的，要多晒太阳。”贺岚在强烈的阳光下再也无法闭眼，只得半躺在床上。

　　这时候，来了一位穿紫色真丝长裙的女人。她透着精致气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医生病人们纷纷朝这个病房里张望。

　　女人将房门关好，杜绝门外的那些视线，然后把白玉兰放在贺岚床头，顺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贺岚盯着她的脸好一会，才想起这个人是谁，“李月芙……李小姐，你好。”谁知道前公司居然派人来看她呢。李月芙，华盛人事部中管，但在华盛任职的时候，贺岚和李月芙并没什么交集，她们的关系仅止步于点头之交。

　　“秦钰是我师哥，所以来看你是以我个人的名义。他藏得够深，连我都不知道他居然交了女朋友，还是公司的前员工。”李月芙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如果不是发生这场事故的话。”

　　贺岚觉得李月芙是个可信赖的人，那些推断在脑海里像流星般一一划过，以至于她想对李月芙倾诉些什么。但理智阻止了贺岚，话到她嘴边，也只变成了“关于事故的发生，我很抱歉”。

　　“你不用愧疚，其实，如果师哥还活着，该感到抱歉的应该是他。”李月芙又说，“我听说，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你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有惊无险，我还是活着的啊。”贺岚表示不在意。

　　李月芙叹了口气，“你倒看得开。师哥的案子被公司压了下来，所以知道你和师哥关系的，还有知道师哥非自然死亡的没有几个。我作为公司代表人，全权接手此事与警方对接，前几天将师哥的尸体带回他的家乡。你也知道师哥是孤儿，没人照看他的后事，我便作主给他火化和买了墓地。你放心，一切都安置好了。”

　　“谢谢你。”贺岚一直苦于行动不便，没办法去料理秦钰的丧葬，如今李月芙做好了收尾，贺岚自然是感激不尽。“你可以将他墓地的地址给我吗？”

　　“猜到你会问。”李月芙从手提包里拿出纸条塞到了贺岚的手里，“目前，要紧的事情，还是先养好身体。”

　　李月芙临走前，让贺岚存留着她的手机号码。

　　等李月芙一走，贺岚用双手掩盖住自己的双眼，好遮挡这些刺眼的亮光。这段时间，她没有哪次是真正睡好的。只要入梦，她就看见秦钰微笑着站在她面前，而秦钰的手里，却握着一把手术刀。

　　这两天，医院格外得繁忙，床位也非常紧张。走廊上也增加了不少床位。

　　贺岚觉得奇怪，照说D市公共基础设施很完善，医疗资源不该达到紧缺的程度。

　　照料贺岚的护士说：“现在D市所有的医院床位都很紧张。对了，贺岚小姐，VIP病房空出来一间，您看要不要升级个VIP呢？”

　　贺岚没怎么思虑就答应了。一个小时后，医院就麻溜地帮她换了病房，从住院部A栋到住院部B栋。四楼。

　　VIP病房，确实安静和宽敞。但邻房的病人却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贺岚觉得莫名。等他第七次把头伸进来的时候，贺岚忍无可忍了，“大哥，你怎么了？”

　　“嘿嘿，妹儿，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什么没事？”

　　“前天有个兄弟被送到这个病房来，据说他被他老婆咬了一口后，感到身体不对劲，又是呕吐又是发烧。到医院后，他就在这个病床上不停地抽搐，之后居然跳了起来，咬伤了好几个医护。后来这些医生和护士也开始发烧呕吐。医院慎重起见，将这哥们和被咬的护士医生们都隔离了起来。”他指了指贺岚的被子，“前天我看得心惊胆战，那床单上面都是血。我是怕你也出什么事情。”

　　“多谢关心，我没事。”贺岚苦笑着把这位大哥哄了回去，然后去检查病房的每个角落，发现并无异常。她不大放心，用床头呼叫器叫来护士询问。

　　护士再三保证不会出问题，病房已经杀菌清洁过，床单、窗帘等用具也是重新换得新的。贺岚又问起那位病人的情况，护士只说类似于狂犬病的症状，但具体还不明确，要等专家团队会诊和研究才能得出结论。

　　床位的紧张气氛从A栋蔓延到了B栋。所有的VIP病房里都增添了一张床。住的好好的单人房要变成双人房，有的病人就不接受了，吵闹着要退钱。医院自知理亏，承诺会退二分之一的床位费。

　　而贺岚并不关心床位问题，因为医生说她再休养个四五天就能出院。病房外有些乱，贺岚便尽量呆在房间不出去，她一边沿着床边慢慢来回走动，一边打开了墙上的液晶电视。

　　电视调到了新闻台，女主持人一脸严肃地做报道。“……D市疫情爆发，军方目前已经封锁城市。专家称传染病毒代号为W，被感染者会发生呕吐、低烧、抽搐等状况，除此还会意识混乱、攻击他人，感染的唯一途径是血液传播。希望广大市民做好疫情防范措施，关好门窗，尽量避免外出，积极等待救援。以上是本台消息报导……”

　　这样的新闻，贺岚已经看得不下十遍。她第一次收看后，就知道D市医疗设备紧张，是因为此次来势迅猛的疫情，并且上一位睡在这张床上的老兄也是受W病毒感染。贺岚将W病毒当成04年的非典来理解，虽然由它伴随的攻击情况令人费解。

　　当天晚上，贺岚见到了新病友。病友叫宁娇，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有着清秀的面容，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

　　当宁娇询问贺岚热水在哪儿时，贺岚职业病不经意间又犯了，拿出她招待客户的手势，五指并拢微曲得指到即热饮水机的方向。宁娇依旧杵在床边，贺岚这才发现她的双眼没有聚焦。

　　“我来吧。”贺岚拿着宁娇的杯子给她接了一杯水。

　　宁娇接过杯子万分感激，“不好意思，我的眼睛看不见。我来医院是来接受眼部治疗手术的。”

　　“那祝你手术成功。”

　　但医院的病人越来越多，宁娇的手术档期也不得不往后推迟。

　　电视开始停播各类娱乐节目，只播放与疫情相关的新闻报道与会议。D市的疫情愈演愈烈，已经达到失控的程度。有位官员提出要用导弹清理D市，以防W病毒外延祸害Z国乃至世界。但他的极端言论触怒了崇尚和平主义的公民们，相关部门为了平息众人怒火，革除了这个官员的任职。

　　“这个人怎么如此狠毒，要杀掉整个D市的人。”宁娇一直在关注着电视的声音，对提出清理城市的官员表示心中的怨恨。

　　核弹，核战争，一直以来都是沉重话题。古巴导弹危机，美苏两国掌控着人类命运的按钮，这也是人类面临末日最近的一次。贺岚想着这些事，然后和宁娇说起话来，“这次的疫情跟以前不太一样啊。我听说感染者呼吸和心跳停止后，过段时间居然还能从床上跳起来咬人，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的确很奇怪，可是这和导弹有什么关系呢？”和贺岚交谈的时候，宁娇才微微心平气和了些。

　　“我猜这些人都已经死了，不过死后还能活动有点邪乎。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死人。现在D市疫情失控，也没有研发出针对W病毒的解毒剂。等到这个城市全部都是死去的感染者或者大部分幸存者都已经解救出来，用导弹清理城市是必然的。但D市还有很多人，这个人的提议放到现在绝对会被唾骂。”

　　“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有政府和科学家在，清理D市的结局不会来临的。”

　　贺岚不再说话，觉得宁娇没有看清情势。她关灯后，又在黑暗中坐了片刻才睡下。

　　离贺岚出院的日子还有一天。

　　贺岚被一阵脚步声和尖叫声惊醒。外面的天还没大亮，贺岚看了一下手机，才六点十分。现在是十月份了，天亮得晚，而且早上温度也低。

　　宁娇也同样被惊醒了，正茫然地坐在床上。

　　“我出去看看。”贺岚说着，在病服外面套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穿着拖鞋要去外面看个究竟。尖叫声一声一声的，每一声都是由不同的人发出的。贺岚想，与其说是尖叫，倒不如说是惨叫。她被这些惨叫声弄得心发慌。

　　走廊上一片狼藉，资料、名牌、医疗用品散落一地，另外还有碎衣服、血迹和残肢。人们在这个糟糕的环境里，相互撕咬，齿缝间和指甲里夹杂着碎肉。

　　贺岚不可置信地往前挪动几步。右手边的病房房门被蛮横地打开，一个血人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他还没迈出房门，就被个什么东西给扑倒在地。贺岚看清楚了，扑倒他的是个只有大半截身子的人。更为恐怖的是，这个半截身体突然抬头对着贺岚，吼叫着朝她扑来。

　　贺岚恐惧地后退了一步。这个半截反应迟钝地撞到了墙上，并且在地上拖了好长的血痕。贺岚赶紧往回跑，嫌拖鞋碍事，就赤着脚奔跑。

　　宁娇扶着门框犹豫着要不要出来。贺岚一把把她推回了412房，锁紧房门。几个被贺岚和宁娇吸引过来的“人”挠着门，发出低低的吼叫。

　　贺岚将床头柜和椅子摞在一起，抵住门口。宁娇被吓得不轻，开始哭泣，贺岚怕她的哭声引得门口的那些怪物徘徊不走，便爬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宁娇也用冰凉的双手抓住贺岚的手腕，试图从她身上汲取到一点温暖。

　　贺岚和宁娇缩在角落里。直到挠门声停止，贺岚才慢慢放开了宁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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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六点有点早了，改成上午九点固定更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