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图景》燕序昭

3、003

　　“看样子，医院沦陷了。”贺岚轻声说。虽然之前就觉得医院人多不安全，但误判了时机，所以她没有提早离开医院。

　　天已大亮，但窗帘挡着、灯也关着，房间很昏暗。

　　贺岚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些血淋淋的场景，她焦躁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光脚在冰凉的地板上来回打转，就怕门外的怪物什么时候又聚集起来，攻破这个不算坚固的障碍门。

　　一段时间后，外面的惨叫声慢慢没有了，只有令人心麻的低吼。贺岚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拍了拍宁娇，让她简单地收拾一下。

　　贺岚脱掉病服，麻利地换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之后打开电视机，将音量调至静音，试图从新闻里收集一些有用信息。

　　地方台已经停播了，中央台还在继续。新闻说，W病毒已经完全不可控，D市大部分地区沦陷，军方也无法深入解救幸存者，所以政府鼓励D市幸存者主动前往军方封锁线，与军方汇合，然后会被送至与D市相邻的南山县进行检查。

　　贺岚打开手机，用网络搜索W病毒。网络上的信息更多、更细碎。贺岚整合信息的能力很强，很快提取出她要的信息。第一，鉴于被感染者的状况，网友们根据系列电影《生化危机》称他们为“丧尸”，或者戏称“尸哥尸姐”；第二，失去生命体征的感染者仍然可以行动，但他们四肢僵硬，感官也只有听觉、嗅觉和视觉，其中视觉能力异常低下，相当于高度近视患者的视觉能力；第三，W病毒具有强大的复制、分裂能力，现在已具有稳定性，可使活体从感染到死亡的时间稳定在五分钟之内；第四，失去生命的活体，继而受病毒驱动脑神经元，对新鲜血肉有无尽的渴望，对付它们就只能爆头。

　　提取出信息后，贺岚打开联系人界面，拨打了排在T行的手机号码，号码备注是“藤原—丘静云”。

　　贺岚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和陌生的亲戚也不来往，而在D市，也只有丘静云和秦钰两个人可牵挂。

　　丘静云，是贺岚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丘静云的丈夫藤原西朗，是一位优秀的日本料理师傅，在D市开了一家藤原日料餐厅。藤原餐厅广受好评，在网上有众多粉丝。而丘静云的工作就是帮助藤原西朗经营日料店，还有照顾他们的孩子，藤原秋和藤原可可。

　　上个月，她们一直保持着通话，但贺岚没有告诉丘静云她受了枪击，并在医院里接受治疗的事情。因为以丘静云的性子，肯定会放下生意和孩子，天天往医院里跑，而医院离藤原家又很远，丘静云的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贺岚选择了隐瞒。

　　手机接通了。

　　“阿岚，你现在在哪，你还好吧？”

　　“我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贺岚盯着窗外，看着住院部楼下的分散的丧尸，艰难地撒着谎，“我没事。你和孩子们怎么样？”

　　“都……没事的。”

　　贺岚听到只有藤原秋和藤原可可的背景音，疑惑道：“藤原君呢？”藤原餐厅早就关门了，所以他们一家四口应该很安全地呆在一起才对啊。

　　“他……”丘静云哽咽了一句，“昨天有几个感染者砸开了餐厅的大门，他们在大厅里逃窜，之后互相撕咬对方，西朗也被咬到了。他把我和孩子关到后院的房间里，自己在外面阻止感染者进入房间。西朗死了。”

　　“静云，你还有小秋和可可，振作起来好吗？”静云还是老样子，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扛着，藤原西朗的事情到今天才肯告诉她，贺岚不由地也难过起来。

　　“……好。”这个回答似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低沉，沙哑。

　　贺岚知道丘静云在经历莫大的折磨，如果自己在场，一定会拥抱她。但现在生死攸关，安慰显得很苍白，尤其是言语上的安慰。贺岚只好先去嘱咐对方，“你要确保房门反锁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门。我会尽快赶到餐厅的。”

　　“你不要过来，”丘静云的声音变得激动，“万一你再出了意外，我会崩溃的。”

　　“静云，不会有事的。现在政府鼓励我们自己去与军方汇合，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寻找生机，那就只能等死了。”

　　“可是……”

　　“没有可是，相信我。”贺岚的声音坚定，不容反驳。

　　半晌，对面才传来回复，“阿岚，你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贺岚和丘静云说了一些W病毒的信息后，才结束通话。

　　贺岚开始寻找逃离医院的对策。她打开窗户，不死心地看了一眼固定在墙上，直通一楼地面的水管，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就算她有能耐从四楼沿着水管爬下去，双目失明的宁娇却是没有办法爬行的。

　　剩下的办法就是出房门，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到住院部大门。但这条路径十分危险。只有那种相互协作的团队，并且是荷枪实弹的那种，才有可能冲出去。而她和宁娇，两个力量单薄的女性，怕连四楼走廊也通不过，因为丧尸太多了。

　　“你不用管我，要是有机会逃脱，你一个人就先走吧。”宁娇突然说。

　　贺岚这才发现宁娇端坐在病床上，本来就黯淡的双眸似乎更黯淡了。这姑娘还在往下说：“你没有义务要帮我，所以，我是不会怪你的。”

　　“一起走。困在一个房间里也算缘分，我们可以相互扶持。”

　　“可我眼睛看不见，只会拖累你。”

　　贺岚走近她，用温柔的声音鼓励她，“没有眼睛，你还有耳朵。你自小失明，早就习惯用耳朵辨别世界，说你的耳朵比常人灵敏两倍都不为过。所以善用你的耳朵，和我一起逃出去。”

　　宁娇愣了一会儿，慢慢点头，心中也升起逃离的渴望。

　　贺岚轻轻挪到门口处，她从门上的透明小窗观察走廊。走廊的灯还在亮着，因为能够关灯的护工都变异了。丧尸来回缓慢地挪动，时不时在412病房前经过，没有食物刺激，丧尸们的速度也就和老年人一样。

　　这时候出去无疑是给丧尸送粮食。贺岚只能坐在床上干等着，她没有吃早饭，病房里也没有任何吃的，少动些可以少消耗点能量。

　　走廊的低吼和拖沓的脚步声慢慢少了许多，医院逐渐恢复了安静。贺岚又等了一个小时，医院古怪的安静也持续了一个小时。确定这安静将会持续后，贺岚突然从这异常中想到了什么。

　　不过想法需要去外面探查才能证实。这个任务自然先落到贺岚这个健全人身上了。

　　“宁娇，我先出去看看，在我回来敲门之前，你不要开门。”贺岚嘱咐说。

　　宁娇吓了一跳，“还是先不要出去了吧，外面人……怪物那么多。”

　　“丧尸好像少了不少。放心吧，没事的。”

　　“那你要注意安全。我记得你的脚步声，你到门口我就知道了。”

　　贺岚点头，宁娇耳朵确实有强大记忆力。贺岚将挎包挂到宁娇身上，好让她安心。接着贺岚四处寻找可以充当武器的工具，也只找到了两角外凸的输液杆。

　　贺岚将输液杆从床栏上取了下来，她心中默念“头部，致命”，移开门口的部分障碍后，走出了412病房。

　　走廊里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了。环境比之前更加恶劣糟糕，尸块在血泊中触动双目，地上和墙上都是飞溅的污血。

　　之前攻击贺岚的半个人在墙根散了架。除了他，还有几具丧尸尸体躺在地上，有的在病房里，有的在走廊上。

　　贺岚移到了护士站，除了房门紧闭的病房和护士站，其他地方她都探查过，没有任何移动的丧尸。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桌子上趴着一个断头护士，护士的双手按在脏兮兮的排班表上，排班表上划了一条长长的黑线。排班表上今日值班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吧。护士站后的休息室里传来一声碰撞声，贺岚立即握紧了输液杆。

　　“救……救……”这细碎的声音艰难组成了两个中文吐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抓着门框，全身扭曲地抽搐，一双眼睛内翻，口中流着黄色的涎水。

　　他穿着白大褂，是检查室的医生。贺岚看到他的手流着黑色的血，血在墙上烙下了部分掌纹。在医生丧尸化的瞬间，贺岚才依稀辨认出他的容貌，她和他在走廊上见过几次。

　　贺岚本能地想要逃离，她完全下不去手，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你要做杀人犯吗？”但412房和藤原餐厅又提醒着贺岚要履行责任，贺岚到底没有跑。

　　“医生”朝贺岚扑了过来，贺岚对他而言无疑是美味的午餐。贺岚险些被他咬到肩膀，好在侧身躲过了，她紧张地朝医生挥杆。

　　第一杆没有打到丧尸的头，打到了丧尸的脖子，输液杆的顶端卡在了里面。他的皮肤颜色怪异，血管扩张，皮肉变得很脆弱。但丧尸没有痛觉，他的攻击丝毫不受脖子的影响。

　　贺岚一时拔不出输液杆，丧尸前进正好推动了输液杆，把贺岚逼到了角落。接着墙的力道，贺岚踢了丧尸一脚，才把输液杆拔出。惯性让丧尸后仰，摔倒在地。

　　这对贺岚是个机会。

　　“医生……”贺岚说着，朝他的头部挥动第二棒，这回她找准了部位。丧尸挣扎着，贺岚没给他机会，不断地敲击他的头部，直到捣毁了他的脑神经。

　　贺岚几乎要跌倒在地，她之后再没勇气看那残破的尸体。不过她闭着眼睛朝那鞠了半躬，把下半句说完，“走好。”

　　举起武器的时候，贺岚就已经想明白了，她不能逃避。假如她逃了第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不管那些丧尸是认识的人，还是陌生的人，他们都已经死了。杀人，不对，是杀尸体，不要让他们在造孽了。

　　贺岚去把休息室看了一遍，在柜门上得到了答案。

　　柜门外是抓挠的痕迹，柜门内是斑驳的血迹。原来医院沦陷的时候，医生慌不择路地退回休息室，躲到了护士们平时放杂物和档案的柜子里。丧尸紧追其后，不断地扒拉柜门，而躲在柜子里的医生通过拉住内锁拉紧柜门，躲过了一劫。但柜子锁不算结实，被医生紧张地力道弄得松散了，螺丝也掉了。过了许久，医生不慎被锁划破了手掌，本来沾有丧尸血肉的锁就成了致命武器。医生慌张离开柜子，到门口看到贺岚，便出声求救。可惜病毒已经漫游他全身，谁也救不了他。

　　贺岚心情略微沉重地往外走。还得把下面三层楼探查完，才能验证自己的想法，贺岚心想。

　　发生丧尸动乱的时候，人们应该往电梯或者安全通道奔逃。此时，电梯紧闭，一架显示停在3楼，一架显示停在6楼。贺岚没有打算乘电梯下去，因为她清楚，电梯是封闭空间，如果有丧尸尾随进入电梯或者有人在电梯丧尸化，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应该活不成，她如果按了电梯的话，相信迎接她的将是丧尸狂欢。

　　相比电梯，可以疏散人群的楼梯就会好很多。

　　电梯和安全通道出入口挨得很近。贺岚站在电梯前好一会，都没有丧尸从通道口冒出来。贺岚这才确定楼梯出现丧尸的概率很小。

　　四楼、三楼和二楼的状况一样，没有任何活动的丧尸，只有几具丧尸残骸，还是人为杀死的。贺岚知道她的想法是对的，有人在清理丧尸。当然四楼的医生完全是意外，清理者过来的时候，医生躲在柜子里没有露面，才和清理者错过。医生丧尸化又是清理者走后的事情。

　　贺岚刚开始还不能适应这些血腥的场景，特别是在杀掉第一只丧尸后，她便吐了好几口酸水。但医院到处都是血腥的，贺岚吐了几次后，也慢慢适应了。

　　终于到了一楼。一楼楼道旁边是小卖部，贺岚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朝小卖部走去。小卖部里一片狼藉，货架上的与市价并不符合的商品散落一地，她从里面翻检出几块巧克力，剥开一颗往嘴里送，也算补充了点能量。

　　但贺岚有点难以下咽，果然她还不能适应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她听到病房走廊里有声音，立马神经紧绷，以潜伏的姿势朝外观看。

　　一个高大的男人用简易的自制武器杀掉了一只丧尸，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丧尸倒下后，他的面容才清楚呈现在贺岚眼前，约莫三十岁，长相帅气。

　　原来是他在清理丧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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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第4章至第13章都是隔日更新，第4章更新日期为10.02，以此类推。都交给存稿君打理。
（2）本来打算“内容提要”都写成“D市”的，然后想想觉得太单调了，还是认真写一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