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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二十八章 啼蛄吊月钩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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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筱黎挡在方大婶面前,向我哭求道:“筱黎求哥哥放过我家婶婶!”
“适才吃饭之时我便觉得你有古怪,想不到竟是青丘之狐。”我表情微漠地看着他们道,“说什么午夜过后莫要出门,其实是想我多注意午夜之后屋外的动静吧?你无意伤我,如此试探,究竟意欲何为?”
方大婶轻推开挡在身前的筱黎,双膝跪地,向我磕了个头,道:“君上明鉴。”
筱黎见状也跟着方大婶跪下行礼,却不免疑惑,不知这其中的缘故。
“老身不过是想试探您是否就是那传说中的景明帝姬。”方大婶恭敬地跪在草丛中低头言语,“昨日在城门初见您时便觉您不同常人,气质超然,隐隐见您周身火光忽闪,遂大胆猜测您就是景明帝姬,这才设法引您前来。但君上的双眸并非传闻中的似火颜色,老身遂斗胆出此下策意欲试探一番。”
“试探出了又怎样?于你有何干系?”我语气逼人,口吻不善。
她既是无意伤我,那么便是有所托付了。
筱黎并非青丘之狐,因此支介于妖与怪的一族,异能唯有成年之后方可显现,才能化作人形。这一人一狐,一老一少,若她先前所言非虚的话,那筱黎的哥哥方肃衡也应当是人,三者共同过活,着实令人觉得怪异。可谓是闻所未闻。
“君上!”听我语气冷冽方大婶赶紧抬头,急切地说,“请容我解释!”
“说。”
“老身名唤青荧,乃是青丘之狐一族。我族素来安分守己,从未起心害人,亦从未做过甚伤天害理之事,但那世人恐我一族天赋异能,遂赶尽杀绝,如今已是门衰祚薄,放眼天下不知还有多少同族存活于世,东苍山一族徒留老身鳏寡孤独,颠沛流离。”说到这她已是泪水充盈,神情凄切。
“这我知道。”
青丘之狐历代居住在苍山树海,分列东南西北四方,因人的残杀,现如今四支狐族已不知还剩多少。
人便是如此,恐惧比自己强大的生物早晚有天取代自己的统治地位,遂想方设法毁灭一切威胁。只是一物克一物一物降一物,总归是无法登峰造极。
方大婶抹去脸上泪水,深深呼吸后方才道:“老身多年前曾得殷国建州方家夫妇相救,如若不然早已命丧黄泉,谁想五年前方家竟惨遭灭门,待到老身赶去之时只救下了这兄妹二人。仇人狠毒,势必要杀尽方家人才可罢休,这五年来老身带着他们兄妹二人东躲西藏,一路躲避无数追杀,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南平国。本想在此安生过日,不料仇家竟又追上门来,前些日子肃衡进城买卖不慎被捉了去,现下不知是生是死,那仇家勾结了荆南城内的权贵,老身几番闯入都救人无果……”
我蹙眉,并不为她的泣诉所动,半信半疑,冷声冷语道:“所以你便想到了我?天下人皆知我是那流落异国的谨宁皇后于蜀国所生,十几年来行踪飘忽,回归南平国也不过是这几月才发生的事。我鲜少露面,外界传闻也不过是说我有云生弓,能唤雨起火,如是而已。就算是在城门偶然遇见了我,心急乱投医。但也该知道我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帝姬,无权无势,若要与权贵抗衡,你不觉得去找太子殿下更为有用么?况你这话漏洞百出,隐去了哪些我不知,但绝非像你说的那般仅是仇家追杀。就算你你所说非虚,追杀方家遗孤的人势力倒也真是不容小觑,从殷国至南平国,中间可是隔着个越国,你不远万里躲到南平国来,为的果真只是安生过日?”闻言方大婶表情一滞,跪在地上好似被抽走了魂魄般如同枯槁,一言不发,默然垂泪。
筱黎担忧地看着方大婶,目光来回在我与她之间,表情无辜,似懂非懂。
“婶婶,莫哭了,凊哥哥不肯帮我们救回哥哥,我们另想办法便是。”说着筱黎便去给方大婶抹泪,不料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眼前的凄凉画面看了我不禁有些难受,我并非铁石心肠,见不得老老少少在面前哭作一团。她那话其实我已经信了一半。能从殷国一路追杀至南平国,继而又勾结起了荆南城内的权贵,那方势力之庞大我难以想象。我若不明就里随便答应了助她,定是后患无穷,恐要危及许多人。
林中微风徐徐,几点流萤左右飞转,寂静无边。
沉默许久,方大婶长叹一声后,似是决定豁出去,抬手目光凛然道:“青荧乃是南平国东面苍山脚下青丘之狐一族,到如今已然八十三岁,乃是第十四代首领。只可惜我这首领统管的也唯我一个,其余的死的死散的散。素来外界就有传闻言东苍山的青丘之狐一族世代奉有四大灵珠之一的‘木魂’,狐族本就遭人冷待更因此屡遭人类追杀。多年前我流亡至殷国,被人发现后追杀,幸得方家夫妇相救,出于感激我便将‘木魂’赠与了他们,并嘱咐他们千万收好莫叫外人瞧了去。道是好人有好报,谁想竟给方家招致大祸。殷国皇帝贪图长生,方家得了‘木魂’竟被他知道了去,索要不得遂起了杀心。我闻讯赶去建州时,杀手正欲对他兄妹二人下手,我拼死救下他们,连夜逃出殷国。路上为了隐蔽便将筱黎作男娃打扮,这之后的事就如先前所说。请君上千万相信,老身……句句属实呐……”
我收起了云生弓,灭了周身火焰,行至她身前问道:“‘木魂’可是在筱黎的哥哥手中?”
方大婶看了看筱黎,摇头答道:“其实在筱黎体内,这孩子与灵珠有缘。逃难时她生了场大病,我便让她吞下‘木魂’保命。眼下肃衡被捉了去,他们必定会以此要挟,找到这也是迟早的事,老身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还望君上见谅。”
“青丘之狐七十岁方才成年,而你不过八十三岁就已老成这般模样,必是过度使用了异能所致。”我恍然大悟,不禁有些感慨。
方大婶苦笑一声又道:“殷国丞相的次女许湘琰乃是‘宿者’,宿者天赋异能,方圆百里都能感受到灵珠的存在,我怕殷国皇帝派她来协同追杀,遂耗用大量异能将‘木魂’掩起来。长此以往便老成这般模样了。”
“方肃衡是遭何人捉走的?”
“当朝丞相卢广。”
卢广是当今南平国最为位高权重的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身为太子的哥哥也要礼让三分。其三女是最得父亲恩宠的惠贵妃,惠贵妃所生女儿香芙亦是颇为得宠。
这……这是要我卷我入宫斗么?
而那香芙……就是与我有过节的那个五帝姬。
“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会帮你?”
“君上您久居深宫,甚少出外,之前老身也曾想过找您,但奈何我为了隐这‘炎魂’耗去太多异能,实在是无能。听闻君上前些日子遭奸人夺取了‘炎魂’,若是能救回肃衡保住方家血脉,老身愿将‘木魂’送与君上。我难以辨别人心善恶,但却知道谁能信守承诺。”方大婶说着又向我磕了一头,再一抬眼,目光炯炯。
我不语,俯身将她与筱黎都扶起来。
筱黎一双杏眼骨碌碌的,睁大的眸子满是惊异。“啊,我知道了,景明帝姬,那凊哥哥其实跟筱黎一般都是女娃么?”
我点头称是,摸了摸她的头,转而对方大婶说:“‘木魂’,你还是好好留着吧,我性属火,那‘木魂’于我没多大用处。”
“天下人竞相找寻灵珠,为何君上不要?难道君上不愿称霸天下么?”方大婶瞪大双眼,表情震惊至极。
“称霸天下?”我咧嘴,“于我何关?有吃有住有男人就够了,人生在世,还不就那么几十年,怎么活怎么舒坦就怎么活,何必追求那么多。”
“想不到君上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我浅笑,顿了顿才又言语:“但你须得替我査一件事。你乃青丘之狐,通晓人语与兽语,烦你去南苍山的树海问问,当年我娘亲谢秋娘究竟为躲避何人所害又是得何人相救。”
我曾问过娘亲当初她是为了躲避什么而逃命至夔州,然娘亲却闭口不语,神情哀伤,兀自陷入往事之中难以自拔。未免娘亲伤心,我遂不再提起,却从未一天放弃过寻知答案。
那许多个疑问纠结在心,隐在我心最深处,时不时浮现脑海但想破了脑袋也未果。
使得娘亲陷入如斯地步的人究竟是谁,竟连一国皇后也不得不流亡在外?想她一个身怀六甲的文弱女子如何翻越得了苍山如何穿越得了前后两座怪兽惯常出没的树海?定是有人相救,那,救她的人是谁?
官凭路引虽是难以求得,但也并非毫无办法。可娘亲却甘愿呆在夔州十几年也不肯归去,即便是为了等我回来那也大可现行回到南平国之后派遣大批人马寻我,毕竟她并不知道我与同命女互换了世界。那么娘亲究竟是因何不愿归国?
哥哥似是也刻意隐瞒,唯恐我提起当年。
“老身遵……”
“别老身老身的,换作人的年纪你也不过十八九岁。待到事成之后,我托人给你想办法回复你青春美貌。”我有些不耐,抛开皮相,她算起来可还比我小一岁,照这样说我不也该自称老身了?
青荧一脸感激,眼含晶莹连连磕头说:“多谢君上,青荧无以回报,我这条命此后就归您了,今后甘愿听命君上一切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你那命还是留着好好保护方家兄妹为好,呃……筱黎,你那是什么表情?”说着说着就见筱黎瞪大杏眼直勾勾看着我身后,嘴巴张大,凝固着,再一看青荧,表情亦是讶异,刚站起来的双腿又跪了下去,口里念叨着什么“跪拜灵兽”。
我顺着她们的目光回转过去。
一张丑得我刻骨铭心的脸映入眼帘,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
看着咧嘴笑开的丰斗,我的表情无比扭曲心情十分复杂,全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它是如此讨人喜欢善解人意,叫我如何下得了手打它。但我受到的巨大惊吓谁来赔偿啊——
趴在草丛中的福宝半眯着小绿眼睛,目光懒散地扫了我一眼,对我痛苦隐忍的表情无动于衷。立于福宝与丰斗中间的英雄柴壮士脸色难看至极,神情阴沉地看着我,一如对待猎物一般,透着股凶狠。
我不敢再看他,别开眼神,不觉后退一步。
为什么我就是逃不开他呢,两番决绝别离,可时隔几个时辰后又再度相遇。
老天你究竟要不要这样耍我!
我转身,示意靑荧带路回村子。靑荧目光来回在我与英雄柴壮士之间,似有所悟,却也没有多问,起身拉着筱黎往回走。但没走几步就见丰斗追了上来,未几福宝也跟来了,英雄柴壮士自然也紧随其后。
只觉身后阴风阵阵,透过我感知不到任何温暖的皮肤浸入了心里,无比冰寒。面朝他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背对他就更猜不到男人将要做些什么了。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前在青楼时男人已经几近发狂了,眼下如若爆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般一言不发,犹如暴雨风来临前的那种平静,令人无法心安。
福宝扭着它的大白屁股不住在眼前晃荡,筱黎满面欢喜地跟着它,青荧则小心翼翼走在它前面谨慎带路,丰斗最可爱,紧跟在我身侧。福宝时不时回头乜我一眼,我连瞪它的心情都没有,战战兢兢的走着,生怕英雄柴壮士突然间爆发。随时做好拔腿就跑的准备。
回到村子已是丑时,然而我只见得青荧家那座屋子,别的几家都是荒草丛生乱石嶙峋,一问才知是她使得障眼法,这地方其实只有他们三人居住。青荧将我们一行人带回了草屋,我嘱咐她先带着筱黎去睡,娃子长身体睡晚了不好,她便带着筱黎去了里屋。
青荧家连同堂屋一共三间屋子,福宝很自觉地去了仅剩的那间睡觉,于是堂屋里边只余我和柴浅之以及丰斗。两人一兽,我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局面非常严峻。
英雄柴壮士明显没有离开的打算,那么他睡哪里?本着女士优先与灵兽天生就该受人尊崇的原则,所以床肯定我跟福宝霸占。可丰斗怎么办?那么贴心善良的丰斗我哪里忍心让它睡外边,外加睡床的福宝一对比就更不忍了。但床只有一个,睡了福宝就不剩多大地方了。
那么……都不睡?坐这里大眼瞪小眼?讨论国家大事共商未来?
面前烛火燃得旺盛,我看着沉脸的柴浅之,内心兀自进行激烈地争斗,沉默半晌之后,我一咬牙,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说:“天、天就快亮了,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不正言不顺,不不不好……”
男人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那半边逆光而没有遮掩的脸显得比戴了面具的那半边还要阴暗。看得人不由瑟缩着后退,跟个勾魂使者似的,比牛头马面还要吓人。
于是我没出息的退缩了,靠着门板,离他远远的,恨不能一脚踹开门飞奔而去,就是他妈的裸奔我也心甘情愿。认识他这么久,我就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哪怕是在苍山也没有这样过。
见他没有反应,我鼓足勇气将刚才说的那句话重复一遍,道:“天就快两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不正言不顺,不好。”这次终于没有结巴。
闻言,英雄柴壮士终于有反应了,那只阴鸷的眸子乜了我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请让我用土话翻译:你那小破身板我哪里没看过哪里没摸过了,就差最后一步,假以时日,早晚有天把你办了。
男人眸底的讯息很危险很明显但是不带情欲却透露出了强制,再想跑,绝对不易。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去哪里,因为我一心想要躲避的人就在眼跟前,如果只要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就好了。
自从身体发生变化后我的情绪就一直非常不稳定,时高时低,连我自己都捉摸不透。就像这会,刚刚还想着怎样逃走,情绪高昂,可一眨眼就又跌入谷底。
“你若不走,那我就先去睡了……”言毕就起身快速朝里屋走去,虽然我一点睡意也没有。
里屋,床上的福宝睡得四仰八叉,本来床就小,硬是让它占去了三分之二。
我生怕英雄柴壮士跟来,遂赶紧爬上床趴在福宝肚子上,虽不知冷热但也习惯性地拉过粗糙的被子盖在身上,预备背过身去两眼一阖就当睡着了,不料闭眼前的一刹那却瞥见了男人的身影。
背后大开的窗棂透进朦胧的月光,撒了一地斑驳光芒,撒在男人站的地方,看得我若是有心跳的话铁定狂乱非常。月黑风高杀人夜,这话是没错,但是也并非不仅仅只能杀人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事情可以做的。
“这黑灯瞎火的你不睡觉却跑进来看我,我有那么好看?从头到脚你该看的不该看的该摸的不该摸的都都看过摸过了,不腻吗?”我说的很露骨,丝毫不觉羞涩,语气中带着点怨愤,却不是冲着他去的。
男人低微蹙眉,他习惯了面无表情所以瞪不来人,不过这意思也明显了。“你打算帮那狐?”
“你都听见了还问我?”言毕我翻过身去不理他了。
“危险。”
“我冷暖不知,也不晓得痛,死了都能活过来,我还怕什么危险。”我将脑袋埋在福宝颈窝,毛茸茸的,脑中努力回想昔日的那种触感。
“我怕。”男人低声道。
闻言,沉默良久,我才转过身去,对上了男人深邃的眸光,里边真的有种名为害怕的情绪。我不免动容,一时心软竟然有了不顾一切哪怕拖着这副半死不活的身体也要跟他在一起的念头。但是我做不到,给不了最好,我便什么都不给,因为我爱他,我想他幸福。
“再害怕担心我也是别人的老婆,你不必自寻烦劳。”所以我强迫自己用尖锐的话语去刺痛他,可这话两端带刺,也刺得自己十分痛苦。
是了,我与他之间的阻碍又岂止一点。
虽然看不见背后男人的表情,但那霎时迸发出的强烈杀气却不容忽视。我突然慌了,这近来情绪比我还不稳定的男人千万莫要去找无辜的文玉算账啊!
思及此我赶紧起身,转过去背靠墙,畏缩着对他说:“你别乱来啊……”
这一转身我才发现男人早就没在门口站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床前,坐在边上眸子专注地凝视我。眸底里边的讯息比先前在客厅里还要危险。
“你若嫁给我以外的任何男人,不管是谁我都要杀了他。”与我咫尺之遥的男人语气极为平淡地对我说,面无表情,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却是我不曾见过的。
如果我有气息的话想必我会狠狠倒抽口气,然后捂着心跳狂乱的胸口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指着男人,可我仅仅只是瞪大双眸口齿不清地道:“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存心要我当寡妇吗……”
男人不语,蓦地笑了。
我不禁毛骨悚然,连连后退,抱腿蜷缩,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嘴角扬起一抹阴邪笑靥的男人。难道我一直认为的那个温柔如水厚重如山的男人其实一直以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营造出来的幻觉吗?
“柴、柴壮士,你冷静点,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世界上女人还是有很多很多的,少了一个安水凊,还有千千万万个比安水凊更好的女人的存在!”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乱了,说出来的话莫名其妙得很。
英雄柴壮士远比我想象中的棘手,出乎意料的强势霸道狠厉,我那点独占欲跟他一比简直就是渣。遇到这么个死心塌地的男人,好的时候那是天下第一幸事,坏起来那真是跟玉石俱焚差不多。
“我说过,我柴浅之认定的人今生今世绝不改变,我不弃你,你也休想离开我。即使有天我忘记了你,再遇你时我的心意也不变!”男人依旧是那样坚定的口吻,眸光深邃,一脸毅然决然。过去我从不奢望他能说出口的字句,在我放弃他的时候却全部涌了出来。
可他越是如此我越是害怕,根本就没有未来为什么还要满怀希望去憧憬呢。究竟是在鼓励已经绝望的我,还是在勉励亦是内心虚空不安的他自己?
眼眶干涩得令我觉得无比苦痛,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太过磨人。
我在一个没有温度的世界,冷热不知不觉,生生死死未卜,与他俨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曾有交集,背道而驰只是越去越远。
我不再说话,未免他着凉便将被子全都塞给了他,而后背过身去躺下,阖上双眼什么也不愿多想。只待那无边的寂夜模糊这种纷乱的思绪。
“‘炎魂’之事你无须担心,只要找回了灵珠,你就能恢复从前。”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给我盖好被子,随后也在我身边躺下了,像是害怕我怕趁他睡着时跑了似的,他牢牢抓住我的左手,十指紧扣。
“你知道的,我在意的并非这个……”我阖眼道,声音低微彷如呓语。
“炎魂”现下大概已经到晋国了,要夺回来谈何容易。告诉哥哥动用他的权力想方设法抢回来吗?何必徒增烦恼。此时的我其实对于“炎魂”并不执着,抢不抢得回来都无所谓。若是“炎魂”令我的身体回复当初,那便是证明了我不过确实已经死去多时了,只是个依靠灵珠延续的活死人而已。我怕了,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后我知道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种独特并未让我找到那种类似于鹤立鸡群的优越感,反倒让我自卑了起来。
我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呢?
在这个本该熟悉却觉得无比陌生的世界里,我又在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当下我只想找个安宁不被人打扰的地方静待一切流走,想要结束这全部,不愿再留恋,情绪消极到了起点。说到底也是我至今没法接受自己是个死人的事实,是我自己的心结打不开,那是一种无比卑微的心绪,空虚绝望。
在我兀自胡思乱想时,身旁的男人已经睡着了,纵使福宝的动静不小,我也还是听到了他的心跳,平稳匀净。累坏了吧?明明病就没好。
遇上我,予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呢?
坏吧,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有带给他幸福。
这夜我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