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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二十七章 离宫散萤天似水 ...


  •   天色已近黄昏,街上往来行人形形色色。
      我混杂在一片陌生面孔中顿觉自己无比渺小,再一回头,才发现这又是另一个陌生的环境。没有青楼,不见飞花一条街,只有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卖声,还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热热闹闹,是那最寻常的集市景况。
      来往的人表情各异,路人有老有少,我都不认识,但偶然间传来的嬉笑与摆谈声却缓解了我的虚空感。身旁是家面摊,清淡的香味不时飘来,客人满座,想是味道也不错,突生去吃一碗面的心思。
      想来从昨晚到现在,不说饭菜了我连水也没喝上一口,过了这么久竟然也不觉得饿。思及此我不由苦笑,活死人需要吃什么东西?
      我继续前行,不料却被端面的摊主迎面撞上,撒了我一身的汤面。那滚烫冒烟的汤水霎时打湿了我的衫袖。摊主急了,边慌忙道歉边掏出帕子来给我擦拭干净,弄了好一会才把衫袖清理干净。
      我抬手看着仍在低微冒着热气的衫袖,可以想见那刚出锅的汤面有多滚烫。
      庆幸么?我没有感觉,所以不知道痛。
      “公……公子……您这……”摊主支吾着言语。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这身衣裳质地考究,不用摸,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定是出生富贵。他的担心无非就是如此被他弄脏了去,怕我向他索赔罢了。我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在意,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我就一直心灰意懒地在这街上晃荡,不觉时顶上西坠太阳已经隐去了半张脸,茜色苍穹越发晦暗。
      过往的人行色匆匆,都赶着在天黑前回家。
      遥望北方远处,都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哪看得见半座皇宫的影子。
      那方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里歌舞升平,富丽堂皇,寻常人想去不能去,去了的如同我这样的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而那个家的主人并不欢迎我。
      我望了望颜色越发暗淡的苍穹,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悲凉与孤寂。

      来往的人纷纷挑着担子朝城门涌去,我混在他们之中,顺着人潮也向那走去,跟着他们出了城门,未几便听到笨重的城门徐缓阖上的巨大声响。
      被汤水打湿的衫袖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污渍。我撩开衫袖,看着死白的手臂白忽地哭了起来。却只是皱起了五官,不见一滴眼泪落下。
      城门之外的世界昏昏然,远远望去大多都是挑着货担赶着回家的人,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似是也想他们带它回家。
      我不知道该去哪,背后城门紧闭,前路漫漫不知方向。
      突然,与我擦身而过的一位大婶不慎摔倒在地,货担子里的杏子四散,她不顾摔疼赶紧爬起身来捡四散的杏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被夕阳拖成一个奇异的形状,没有犹豫我主动上前帮忙,与那身影合成一个更为怪异的剪影。

      我蹲下身,撩起衣衫下摆接满泥土包裹的杏子。大婶见状不住道谢,面上是副饱经风霜的容颜,谈不上美丽却别有味道,略显蓬乱的刘海随着她起伏的动作疾疾飘动。
      如此忙活了好一阵方才将落出的杏子如数捡回。那大婶千般道谢万般要请我去她家吃饭做客,深情厚意我难以拒绝,加之我本就没有去处,暂且也不愿回宫,变故作推辞一番后欣然答允。
      大婶居住的地方是个偏远的小村落,大小不过几户人家,背靠山林,村前一条小河潺湲流过,流过纵横的田埂,淙淙水声自我脚下穿过,那种轻灵仿佛流经了我的血液。淡淡的泥土香气悄然弥漫着这座宁谧的山村,湮没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唯有几点灯光错落点缀。
      我跟着大婶走了许久,直到天黑过后才走到她住处。一路上我不顾她多番阻拦始终简直替她挑货担,哪里想到要走这么久。倒也不是躯体劳累,而是路途遥远太过无聊,好在这里环境清幽,也算一种慰藉。

      那是座简陋的房屋,泥巴糊的墙,茅草搭的顶,周遭篱笆圈拦,入口处还栓着一条大狗,见来了生人便对着我狂吠。大狗的叫声令我想起了穷其,于是它的形象在我心目中瞬间高大。
      适才还是漆黑的屋子刹那被狗叫得亮堂起来,大婶摸了摸那大狗,低声说了几句狗才停止狂吠。未几屋门便被被打开,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奔了出来。
      “婶婶,婶婶,你可算回来了!筱黎做好饭菜等你许久了,这下怕是都冷了。”那矮小身影直奔大婶,一头扎进她怀里。
      原来是个几岁大的娃子,但光明有限,看不出这娃子的性别。
      “作甚不点灯?”
      “哥哥说点灯费油,没要紧事就别点。”
      啧啧,这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同元康一样招人疼。
      大婶笑着点头,领我跟她进了屋。屋里无人,我以为会住着那娃子的哥哥。
      灰暗的堂屋里,那娃子乖巧地替我倒了碗飘着几根草的茶水,望着我,问:“婶婶,这位哥哥是谁?”
      “先前路上婶婶摔倒了,多亏这位好心的公子帮我呢。”大婶笑着说,略显歉疚地看了看我,“家里简陋,还请公子莫要介意。”
      “哪里,在下初来都城做事,谁想竟在城中遭人偷光了钱两,落魄至此,承蒙大婶收容已经感激不尽,还望大婶莫要再客气了才好,即使帮了些微琐碎事件也不过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将自己粉饰成了一个落魄书生,作揖推辞道。
      “筱黎长大了也要做哥哥这样的好人。”微弱灯光下那名叫筱黎的娃子扯着我的衣袖灿笑着说,眸子里一簇烛光摇曳。
      “你该做比哥哥更好的人才对。”我目光柔和地看着他说,莫要当我这样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
      “啊,我都老糊涂了,还没跟你介绍。”大婶突然作声,一脸懊恼地说,“那是我的堂侄方筱黎,今年七岁了,他哥哥方肃衡,刚成年,前几天外出了还没归来。哟,我可真是老糊涂了,敢问公子贵姓?人都叫我方大婶,公子若不嫌弃也可这般唤我。”
      “在下姓言名凊,今年二十,荆门人士。”
      “原来是言公子。”

      方大婶示意筱黎去盛饭菜,我本欲去帮忙,却被她拦住,似是另有话要拜托我。
      “我丈夫去得早,我也没再嫁,筱黎两兄弟父母也都走得早,我便接了过来一同照顾,现下也就我们三相依为命。眼下公子身上不便,若不嫌弃大可在我们这多住些日子。看公子举止言谈间斯文有礼,想必也是出生书香门第,如若公子愿意,还望能教我家筱黎识字,我这便感激不尽了。”
      “哪里哪里,在下身无分文,方大婶能慷慨收容,教筱黎识字自是应当,只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只怕是有负大婶厚望了。”我举手投足间尽量表现得斯文,“不过听方大婶言语,也不像是寻常山野村民,怕是家道中落方才流落至此,不知在下会不会贻笑大方呢。”
      方大婶表情微微一滞,没料到我会有此一问,顿了顿方才回答道:“言公子当真是心细如尘。确如公子所说,我们方家祖上也是当地望族,谁想家道中落,一大家子人散的散,走的走,这才……唉……罢了,不说了。严公子今夜便就着肃衡那屋睡吧,他今夜怕是也不回来了。不过午夜过后公子请千万莫要出门。”她淡淡地说,眸子里摇曳的烛光清晰明亮。
      这番言语给人感觉不像是劝诫反倒有几分诱惑,我也没作多想,道:“多谢方大婶提醒,这……筱黎不同我睡一屋么?”
      七岁大的男娃子理该跟哥哥睡而非婶婶睡吧?
      “他尚且年幼,夜里烦人,就不劳公子费心了。”语毕便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我并不觉饥饿,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些微饭菜,咽下去之后感觉它们并没有途经我的肠胃,不知道去了哪里,好像体内多出了个黑洞,吸收了我吃进去的全部。
      这家子人有些古怪,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不简单。
      我目前暂时不打算回去。虽说我呆在南平国在父亲与哥哥的势力范围内,被找到是迟早的事,但能躲在皇宫之外好生思考一下我的未来,整理好情绪,尽早适应这幅躯体,即便只有几天时间,那也足够了。
      而如此任性作为,我唯一觉得歉疚的就是哥哥。

      饭后我便在方大婶家住下,睡在僵硬潮湿的床上,倒也不觉任何不适,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是女子所以并没退去衣裳,但令人惊悚的是我睡到半夜就被某种东西刨弄窗棂的声音给吵醒了。
      那声音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反复刮窗棂,听得我毛骨悚然,脑子里很自然就浮现了妖魔鬼怪半夜爬窗,专挠人窗户,待睡着的人醒了好奇究竟那是何东西打开窗户时,便扑向那人之后拖回去生吞活剥。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心是颗无比坚强的少女心,但眼下我并不算活人,倒是有点像那不明物体的同类。这样想着,先前还觉得恐怖瞬间变作了亲切。
      于是乎我赶紧打开窗户,四下望了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只见着外边的月亮长了毛,朦胧微茫。就在我准备关上窗户继续睡觉时,远处突然闪动起了两道绿光。
      这颜色我熟悉,因为怪兽都是绿谋,小绿眼睛圆亮得很,但一晃眼,那绿光又变作了蓝光。
      我没有多想,躬身从那窗户艰难爬出,差点卡住,接着便兴奋地追着那两道绿光奔去。
      由于了没了活人的知觉,我也就没了心疾,行动比起常人还要利落许多。因此眼下我没跑多久便追上了那不明物体,而这东西也怪得很,从它的速度来看,它若真打算逃跑我铁定追不上,但它却跑跑停停,生怕我追丢了似的。如此行为着实怪异,叫人捉摸不透。
      如此跑了不多远,回头再一看已是深山老林,奇异的树木张牙舞爪,阴森可怖,风声阵阵,传来的是如婴儿般稚嫩的泣音,听着无比揪心。
      我想起了方大婶所说的午夜之后千万莫要出门,但配之她说这话的神情,似是应当理解为午夜之后出门必有奇遇什么的,至少我是这般感觉的。

      那婴儿的啼哭不止,忽远忽近,细细分辨之后发现这哭声虚假像是故意为之,也不知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作乱。
      我立在林子里仔细听风声变化,忽东忽北,顶上枝叶狂乱摇摆,沙沙声响愈来愈大,渐渐就掩盖了那婴儿的泣音。
      这……是怪兽群体作案还是陆空两栖齐上阵?
      就在我思考该如何应付之时,前方林子深暗处突然窜出个体长多尾的东西,我粗略扫了一眼,竟有九尾之多。
      莫不是那传说中亦妖亦怪的青丘之狐?
      闻青丘之狐乃是怪兽中最为聪明有灵性的一支,眸色亦蓝亦绿,可化作人形,懂人语,既有妖的异能,又有怪兽体魄,力大无比。也正是由于这一支怪兽的奇异之处,才引得人们要将其赶尽杀绝,现如今这支怪兽鲜少再有人见过。
      只见那青丘之狐直奔我来,来势汹汹。
      此时再唤云生弓已经来不及了,若是这青丘之狐不惧火焰,那它便可趁我搭弓射箭之际袭击。情急之下我只得使用异能,便大喊一声:“火起!”
      霎时林中火焰升腾,照亮了半个天空,那集聚的火焰直击青丘之狐。只听那狐惊叫一声,侧翻一圈摔在丛中,但很快爬起,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传闻青丘之狐乃是兽中最通灵性的一□□你也该能辨明是非,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我冷声问道。
      那狐不作声,仍旧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似是在思量什么。
      我也趁机好生打量了它一番。
      眼前这只青丘之狐,九尾匀长,通体狐毛色泽明丽,身背橘红颜色,腹部却是白毛,只是有些微毛发被火烧了去,而它的双眼细长,目光锐利,眼珠忽蓝忽绿,变化不定。
      我与它四目相对,都在互相打量。我突觉它的神情有些熟悉,锐利的目光透露出一种饱经沧桑的疮痍,及力不从心之感。
      沉默片刻,那狐突地跃起,再次向我袭来。
      我总觉得,它并非有心杀我,而是在逼我,逼我……现出什么。
      “云生——现!”我召出云生弓,浑身烈焰燃烧,以最快的速度搭弓射箭,瞄准那朝我跃来的青丘之狐。
      正与拉弓释弦,林中却倏地跑出一个娃子,我定眼一看竟是筱黎!
      筱黎不顾一切地奔向青丘之狐,那狐见状停在半空,接着猛地掉落,不知是被我的云生弓给惊着了还是因为突入出现的筱黎。
      筱黎扑过去抱起那狐,一道白光闪过,那狐便化作了方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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