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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章 清明笑语闻空虚 ...


  •   清明,桐时华。

      至祯大长帝姬自襄州连日赶路,历时半月终于今日寅时入了荆南城。

      连秀姑姑一回荆南皇宫便匆忙换好礼服即刻赶来昭阳宫与我相见。
      我未曾在宫中举行过及笄之礼,册封大典自然也是头遭,若按寻常这些装束礼仪都该由娘亲在一旁操持教导。只可惜娘亲已然故去,宫中没人来为我打理。
      连秀姑姑即是为此特意连日为我赶回来,替代娘亲操持这场予我予一位帝姬来说可谓是迄今为止人生的第一等大事。
      因为连秀姑姑的存在,令这一切变得不再那么寂寞。我满心的感激,却不知该如何向她道谢。
      这之前我接连三日失眠,彻夜辗转。只因前些天去竹林受了寒,回来后便一直高烧不止,直到昨夜方才退烧,本就伤重未愈,眼下更是虚弱无比。
      哥哥十分担心我的身体,怕我这副模样无法应付次日的册封大典。昨日他向父亲上书请求延期举行大典,可惜父亲毫不理会。迫于无奈只好让御医想法,可怜那些个老头愁得头发更白了。
      对于父亲予我的冷落,我并不觉得失望。从第一次见到他起我就没有感受到任何父爱,他好比一个无情无感的看客。
      许是因为我的父亲是这样一个无情无感的人,承继了如此血统的我才从第一次见面起到现在对他都没存在过任何幻想,甚至有一丝莫名的恨意。
      在现世不曾感受过亲情的我,回到中州后沐浴了短短数月母亲的至淳温暖与深深疼爱,似乎潜意识里就认为我根本没有父亲唯有娘亲。
      哥哥何尝不是,同我一样不受父亲宠爱,若非地位尊崇,单凭帝王的冷落在这皇宫也该归为尘埃飞入幽幽冷宫了。
      但若说遭到父亲冷遇不觉失望那自是不可能,然唯有的几分落寞也因久久不归的英雄柴壮士而被湮没转变成了深深的思念。

      当碧莲从宫外匆匆进屋告诉我说至祯大长帝姬正往昭阳宫赶来后,我立时起身,让人备好糕点茶水,可没等一切端上桌连秀姑姑就到了。
      见到连秀姑姑时,她一脸风尘仆仆,面露疲态然双眸神采奕奕,身后尾随着一干宫婢,但并不见高赞。
      只见连秀姑姑已梳妆完毕打扮得雍容华贵,内穿青纱中单,腰饰纁色蔽膝,腰细白玉双佩另挂玉绶环等饰物,下穿青袜青舄。仪容优雅,丰姿绰约。
      岁月无情,在她秀丽的面容上留下了几道稀疏的皱纹,但仍可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一位风华绝代艳绝群芳的女子。
      她与我想象中的差别并不大,看似平和的面容却有一双十分明亮的双眼,透着股倔强,性格韧直。这点光从哥哥所说的连秀姑姑独自一人赶回荆南城,同父亲大闹一场后住进椒房宫,直到哥哥成亲生子后方才返家,就可看出。
      但是……她怎么就生了高赞那样一个三大五粗的儿子,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神外根本一点也不像,难道是表哥全部遗传了姑父吗?若是这样,连秀姑姑的眼光,呃,和我一样很独特。
      话虽如此,却也掩盖不了她半分芳华,更添一分超凡。我从心底敬重这样一位美貌与善心并重的女子,感谢她对哥哥的照顾,感谢她为我做的一切。
      连秀姑姑见了我并不说话,只是用疲惫的双眼看着我,眸光里溢满怜惜,渐渐就起了雾,面露感伤。
      我欲行礼却被她阻止了,她伸出温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泪水几欲流出,沉默半晌方才言语。
      “水凊,你与你母亲很像,”她如是说,出口的声音沙哑哽咽,“尤其是这双眼睛,拂开如云飘浮的愁郁后露出的是最深的坚定。”
      眼睛,我还记得娘亲眸底的那抹挥之不去的云雾,若有若无,好像隐藏着许多许多秘密,那些秘密随她死去而被掩埋。
      我缓缓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连秀姑姑,不曾想过会有人将我看得如此透彻,并且与她仅仅是初次见面。
      是否眼前的女子过去也是如此了解娘亲呢?
      “唉,”连秀姑姑看着怔怔然的我轻声叹息,将我拥入怀中,泣声低低说道,“可这份坚定所带来的究竟是福是祸呐……”
      我偎在连秀姑姑的怀里,却不懂这话的意思,只是没由来的觉得心底好沉重,似乎突然间被谁上了把巨大的枷锁。

      由于时间紧迫,连秀姑姑仅与我简单说了几句便吩咐她带来的宫婢们开始对我进行繁复的梳妆。
      宫婢们的神情十分肃穆,动作严谨,小心翼翼,一举一动间莫不透着自心底发出的崇敬。
      我阖眼坐在镜前任侍女们作为,连秀姑姑就站在一旁,以慈母般的眼神温柔地看着我。许久未曾感受到这种母亲般温暖的我,在荡满桐花香气的屋里,眼眶渐渐就发了烫。
      若是娘亲还在就好了……
      我生怕泪水溢住眼眶,赶紧阖上双眼,未几,再睁眼时只见发髻业已完成。
      云鬓高髻,镜中人全然不同于我常日的装扮,给瘦削依旧的脸平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是我不曾见过的一面,一时间让我难以置信那就是我。
      我一言不发,只是静默着看她们如何将我妆扮,思绪略微飘忽,心不在意,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前途未卜的迷茫之感。
      在我兀自感怀未来路途云雾弥漫模糊了视线时,碧莲与桃花面朝我举镜垂首弓腰,连秀姑姑立于镜后,其余人等俯首在地。
      原本还能听见衣物两相摩挲动作轻微的窸窣声响也在刹那间消失,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习习的风吹过珠帘发出细碎清越的乐音。
      我深深呼吸,起身抬眼立于镜前。
      只见镜中女子头梳高髻戴掐银丝鎏金华冠,额前凤坠垂落,身穿一袭华贵衮服,玄衣纁裳,以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料、黻、黼十二章为饰,曳地掠过青舄。
      一瞬间镜中人的褐色双眼变作了火红颜色,那双如火的眸子给我一无比强烈的且无以言语的熟悉感,带着某种历经许久岁月也无法沉淀的伤悲。
      再一眨眼,眼睛又回复平时颜色,但那种深入灵魂的震撼却无法消除。我转身别开目光,不再看镜中人,轻阖双眼,深吸口气,接着长长吐气,意图将满腔莫名升起的忧戚呼出体外。
      这袭衮服同哥哥的礼服完全一样,较父亲的冕服则是浅红与深红的差异。
      据说我这身打扮的行头比之当年哥哥被册封为太子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也不曾听说女子穿衮服,从中便可知晓“景明”的地位非同寻常,莫怪高赞说我而今眼下乃是南平国第一帝姬,同太子一般大小。
      不晓得娘亲知道后会是何感受,能否觉得欣慰?她唯有的两个子女是当今南平国仅次帝王尊贵的人。
      “唉……”伴随连秀姑姑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找到了答案。
      素来与世无争的娘亲哪里会在意这些虚名,荣华富贵都是假,娘亲只想我与哥哥一生幸福安康,过着祥和平静的生活。

      碧莲扶我上了凤轿,连秀姑姑虽是长辈,却因“景明”这一封号而不愿坐轿走在我前边,几番争执无果我也只好作罢。随后我们便同尾随的百来号人出了昭阳宫,直往整座荆南皇宫的最高处——天禄阁。
      我正襟危坐在轿内,思绪在清醒与恍惚间游荡,没有半点兴奋,倒是心头不时涌上无以名状的浓厚伤悲。
      无心观看将路过怎样的风景,周遭人的表情是何意义也不愿揣测。衣裳繁复厚重,加之沉甸甸的头冠,本就受伤未愈尚且虚弱的我有些难以承受,觉得胸闷气喘四肢乏力。
      这个时候很想有个肩膀靠一下,但能让我靠的那个人却不在。来往苍山的路途艰险遥远,今日他怕是也赶不回来了。
      罢了,如此盛装也无法有过多动作,只得一路正襟危坐。以免皱了衣裳,斜了头冠,毁了仪容。
      而且莫名的,我不想让英雄柴壮士看到我这副模样。

      天禄阁位于荆南皇宫的最高处,四面玉栏朱楯,中央楼阁飞檐斗拱,壁砌生光,立于之上可俯瞰全城景色,一览鳞次栉比的碧瓦朱甍,敛尽富丽堂皇的千门万户。
      天朗气清,通往天禄阁的阶梯两侧玉兽威武,远远望去,那通往皇宫最高处的阶梯数之不清,定然不下百阶。
      常人步行而上尚且费力更何况虚弱的我,一时间看得我心生怯意,迟迟不肯迈开步子,生怕中途体力不支摔下梯去,一损哥哥的颜面。
      好在南平国皇室册封大典并不邀请外人观礼,遂周遭无他国王公贵胄。
      我不由松口气,即便是真的半路摔下来,见着的也都是亲戚友人,而且身后还有连秀姑姑。我如是安慰自己。
      天禄阁下站满了人,左侧是身穿礼服的皇子帝姬与成群后妃,右侧则是头戴漆纱笼冠穿大袖礼服的文武大臣。
      天禄阁上是身穿皂衣绛裳冕服的父亲与一袭玄衣纁裳衮服的哥哥,他们身后是万里无云的蔚蓝苍穹,广袤而辽远。
      当我华服盛妆自凤轿下地后,分明听到人群中抑制不住发出的哗然惊呼,不知是压抑于我这身堪比皇太子的装扮还是别的什么。
      一侧宦官上前弓腰向我低语,说是天禄阁唯身穿衮服之人可去,意指我须得只身一人踏上这几百阶梯登往天禄阁。
      我抬头仰望之上的父亲与哥哥。
      戴着冕冠的父亲不曾低下半许头,立在天禄阁上高扬头颅,浑身散发出帝王独有的气魄与威严。他那从低微摇曳的冕旒缝中漏下来的眸光,与旒上白玉一般光芒锐利,刺眼夺目却也让人心生畏惧,每多看一眼便觉得胆寒一分。
      即便是距离也无法淡化这种凌人的盛气。
      他,我的父亲,南平国皇帝,俯瞰天下苍生,掌握所有人生死。我,他的女儿,也在那些人之列。
      我转眼看站在父亲身侧的哥哥,亦是头戴冕冠,发现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也不像以往那样亲和易近,透出一股不同于他人的凛冽气质,王者气息日渐积聚只待有朝一日全数迸发。
      唯有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孤立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日阳炽烈,光芒耀眼。
      我的头顶与后背愈发灼热,热气寸寸侵袭,钻进皮肤渗进血肉,与内在翻涌的气血将我夹击,我只觉喉咙腥甜涌动,似是随时要咯出血来。
      我立在第一级阶梯前,同人群拉开大段距离,白石地板反射热烫阳光,在炙热中扩展了视野,令我觉得周遭无比宽阔空荡。
      沐浴在全部人目光中的我,只觉孤寂与那莫名的悲伤曼延在四肢百骸,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为这空气中弥漫着的残忍与冷漠。
      身后人群发出不耐的攒动声,等待太久已失去脾性,若非场合所限怕是有人离去。但之上的父亲与哥哥面色不变,静默着等我上去。那感觉像是在逼迫我,仿佛身后道路已断,是不断开裂崩塌的悬崖峭壁,唯有登上前方来路方可活下去。
      我不惧生死,在这个时候依然无所畏惧,甚至即使身后真是万丈深渊,不愿被扭转意志的我宁可纵身跳下。
      这种强烈的不愿屈服于既定命运的意念疯狂膨胀,如若化作火焰,那火舌定然能直冲九霄云外。
      几乎是在一瞬间作出来的决定,我想转身离开。
      并非胆小,并非逃避,只是厌恶这种迫力,冥冥中不可逆的迫力。
      这不是我所想所爱所要的,却要让我装作这是我所想所爱所要的,并且为其甘之如饴,强颜欢笑。
      名利、地位、权力算什么?我安水凊为什么非得要如此被迫而压抑地活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次情绪如此变化多端,胸臆中聚郁的愤懑似是堆积了千年,已无法再蓄积一丝一毫。
      我蓦地睁大双眼,几近仇恨地瞪着之上的人,却远远瞥见了哥哥一脸的忧戚,风吹开冕旒后显出来的双眼所流露的是最深的伤悲。
      哥哥在哭泣,为我而落泪。
      我欲转身离去的那种念想刹那破散,所有愤懑随之灰飞烟灭。
      原来我所有的愤懑只为这冥冥中的天注定。
      可惜不论过程如何最终的结局依旧没改变。
      既定的轨道总是能够将偏离的我拖拽回来。
      它埋伏了那么多的束缚与枷锁我逃脱不开。

      我深深呼吸,终于迈开步子,目不斜视,镇定脚步,强行忍住那股意图侵袭全身的晕眩,抬头挺胸,逶迤着曳地的纁裳,徐步登上陡峭的白石阶梯。
      几乎是在我踏上阶梯的同时,浓浓的腥甜涌上了喉头,满嘴热烫的黏稠。
      我紧闭双唇,不让一丝血滴流出,努力维持平和的面容,不泄露半分苦痛。
      双脚似灌铅,步步重如千斤,好像有人在拼尽性命阻止我,仿佛脚下都沾满了这人的血迹。
      我没有往下看,既然决定了前行就绝不后看。
      却不知是谁如此固执地一直抓住我的双脚,反抗冥冥中不可逆的那股迫力,那人似是宁愿舍弃生死也要阻止我前行。
      好像听到有谁在哭,哭声悲恸至极,那人在最深沉的夜里嘶喊着,为自己无法抗逆冥冥中的天注定而绝望。
      我仿佛能看见那人抱着我的双腿,匍匐在地,嚎啕大哭着,苦苦哀求我不要往前走。
      我几乎要停下脚步,但破散了的念想已无法操控身体,全身不受控制,仍旧迈着最为徐缓的步子前行。我无法抗拒那股冥冥中的力量。
      眼眶发烫,湿润不已,我紧咬双唇控制流泪的冲动,步履不止。
      余光掠过两侧风景,云淡淡游移在蔚蓝苍穹,撩开的世界泪光朦胧,愁云惨淡,清明不复,耳畔泣音不绝。

      想知道你是谁,为何一而再阻止我,为己为人抑或为我,如此执着,一路阻挠苦苦纠缠不休。
      我知你晓得如此作为毫无用处,你我都无法抗拒冥冥中的天注定。
      既定的轨道即便偏离了方向去往另一条,也会在某一时刻发现两天轨道终将汇合成一条,原来并非摆脱了命运而是命运让这路更为曲折了。
      不知是你告诉我,还是我们共同发现了这点。
      抱着我不断前行的双腿的你,想必已然遍体鳞伤,累累伤痕层层叠加,浑身鲜血汩汩涌出。
      可因为执着你始终未曾放弃,哪怕信念早已被摧残得只剩碎渣,但你依旧将破碎成片成渣的信念紧紧环抱。
      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你怀抱那几近灰烬的信念。
      有着如此执着意念的你,我忽然很想看清你的脸是何模样,是否如你的意志一样神情倔强不屈。
      却不愿看到你的眸子里满是绝望,哪怕只有一簇希望的小火苗也好。

      我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踏上阶梯,余光所及已不仅仅只有苍穹,还有座座殿宇,片片红墙绿瓦,有种君临天下之感。
      越往上周遭风越大,只见苍穹成团的浮云齐齐涌动,光芒明灭变幻,更为炽烈耀眼。
      我离父亲和哥哥愈发近了,他们的脸逐渐清晰,衣裳上的龙凤纹饰在大风中跃然欲飞,意图携同我衮服上的龙凤一道徜徉九霄,遨游于天地。
      如果真能飞翔就好了。
      哥哥的脸在风中显得飘忽起来,同娘亲是那般神似,眸中云雾若有若无,忧戚深深,深不可见,见之不得。
      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娘亲,一袭白衣飘飘,在纷飞的桐花中微笑的脸绝美又迷离,周身散发出来的温婉气质牵引着云雾缭绕在她身旁,柔薄浅淡,如梦似幻。
      如果为了保护我所珍视的最为宝贵的一切,不得不遵循命运,顺从冥冥中的天注定,我甘之若饴。但若这命运将伤害那我所珍视的最为宝贵的一切,我愿逆天。
      我愿逆天,哪怕将带来毁灭。

      踏上最后一级阶梯后,我的视线无比清明,看见哥哥忧戚的脸,以及父亲略微翘起的嘴角,但眸子却都被冕旒遮住了。
      顶上苍穹广袤辽远,浩浩乾坤似是只手可及。
      我转身而立,俯瞰所见,目光遥遥,楼阁高下,贝阙珠宫光闪耀人,碧瓦朱甍齐臻壮丽,回廊曲桥蜿蜒宛转,画梁雕栋巍峨辉煌。
      之下所有人俯首叩拜,小如蚁,轻如尘。
      那条长长的阶梯一路血迹漫延,唯有我能见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临近最后一级阶梯那趴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她破碎的手指垂在最后一级阶梯上,长发披散,褴褛白衣染满了血。
      我终于垂眼看她,她亦抬头仰望,四目相对,寂然无声。
      那双火红的眸子里没有希望,是无穷无尽的绝望,空洞到透不进任何光亮。
      她是我在棺材中梦见的那个瞎眼女子,过去不觉我与她有任何联系,但今日我知道,她就是我。
      那当初不觉相同的五官渐渐发生变化,悄然变成了我的脸。
      恍然醒悟,有时同一张脸,因为感觉的不同因此觉得不一样,但其实我们的脸一直都是同一张,从未发生变化。只因岁月悠久,迷蒙了面容,掩埋了两者灵魂相连的隧道,中途中断,于是忘记了,唯记得双眸。
      当风吹开厚积的砂石,似沙漏缓缓流去,两者灵魂相连的隧道又有了牵系,发现我还是我,她也是我。
      岁月亦无法改变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