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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十一章 艾叶绿花谁剪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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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大典礼毕后,我回到昭阳宫终于得以片刻的休息,直到晚宴前都不用一本正经拘束得像块木头。
若是不用参加晚宴那当然最好,但明显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主角,配角则是所有未婚的或是已婚的,总之想娶走我的异国王公贵族。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空前盛大的相亲大会。
所以我还是可以很自我麻痹的理解为,父亲还是很疼爱我的,对吧?
如此关心我的终身大事,如此慎重的为我挑选如意郎君大,可这个父亲在我重病期间一次也未曾来看望过我,也从不过问我喜欢谁,想找怎样的夫君。
罢了,早就不奢望从父亲那得到一丝丝关爱,除了他我有许多爱我的人。
足矣。
我的身体已是疲惫不堪,四肢乏力得很,回到昭阳宫便一直躺着不起来,连话都不愿多说。
由于我有诈尸复活的前科,并且成功熬过了册封大典,接下来的晚宴便轻松许多了,就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唱唱,让那些远道而来意欲将我打包扛走的王公贵族看看这传说中的景明帝姬究竟是何模样。哥哥遂宽心许多,只是不忍见我备受病痛折磨,为此他至今不允元凶福宝踏出竹林半步。
可那些个白发的御医老头们就不然了,见我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焦急得不得了,生怕我支撑不住一命呜呼,愁得简直要掉光头发变成秃头。
看着那些来回踱步的御医老头们,我暗暗觉得好笑。
我的体质可谓灵异,脉象微乎其微,推测起来该是命不久矣,但我却就是坚强地不死。他们在大感惊奇之时不免又怀疑自己平生所学,那纠结的五官懊恼的表情看得我憋笑憋得好痛苦。
这并非他们能够治愈的,自然也不能告诉他们实情,只有为难他们了。何况当初在秦府,秦随远也曾替我把脉,不也是一样的结果么。
于是先前,英雄柴壮士还在宫里时,哥哥欲请天下第一神医即是那随蜀国秦随远来为我看病。但我马上装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用行动拒绝了;英雄柴壮士一听到秦家人则蹙眉明显表示不悦。哥哥见我们这副模样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便也不再提及。
且我体质特殊,死了也能活,十分怪异,并不适宜让外人知晓,当然也不好让世人知晓景明帝姬是个病秧子。事关国体,毕竟国家利益总是高过个人利益的。
连秀姑姑大典一结束就没见着人,似乎是找父亲去了,具体什么内容我不清楚,她儿子我表哥高赞则一如既往地巡视,为晚宴做部署。哥哥也有许多事务要忙,叮嘱我好生休息后也离开了。
我打发走了成群御医,洗个热水澡后便喝了碧莲端上来的药睡下了。
不过今次药的味道不同寻常,苦中略带酸甜,喝下去清心润肺,我遂睡得很舒适,直到未时才起,接着便又是梳妆打扮。
我换下了繁复的衮服与沉重的掐银丝鎏金华冠,简单梳洗后换上了对襟褥裙,外罩曳地白色桐花纹大袖衫,改梳凌云髻,额前桐花纹华胜,没有珠钗簪花,唯有一只步摇与几朵初开的粹白桐花。未着任何铅华,仅是轻抿了红纸稍许为双唇增添颜色。
单纯不复杂,低调浅淡,这才是我的穿衣风格。
不知是药还是卸下浓妆换了衣裳的缘故,换洗完毕后我只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走起路来不再有颤巍巍虚浮之感,气力自胸中扩散到四肢。
“君上,请享用。”我方一坐下,桃花便端着盘核桃大小通体光滑的黑色果子呈上前来。
自从册封大典后,他们对我的尊称便从“殿下”变为了“君上”,一度让我吃惊不小,但讶异无效我只得习惯。
我倚坐在软榻,看着桃花呈上桌来的果子怔愣当场,如遭雷击,连续几个深呼吸后方才言语,颤声问道:“桃花,你可知这是何物?”
桃花放低了盘子,露出双水灵灵的眸子,里边盛满不解,答道:“奴婢不知。”
我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伸出略显颤抖的手指拿了个果子过来。狠狠一口咬下去,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屋子里,嚼在嘴里简直咬牙切齿。
这有些涩,酸中带甜,又没核的果子我再熟悉不过。睡前喝的那碗药该是这果子捣碎了熬的,难怪我现在神清气爽。
“既然不知是何物,那你呈上来作甚?若是有毒该当如何!”我立时冷了语气,板起脸孔,故作凶恶表情,实则内心激奋汹涌澎湃。
“这、这……”桃花见我突然发火,有些不知所措,手不禁抖了起来。
“你都不知道它是什么,就恁肯定没毒?”我乜眼,说话间已经吃下了一个果子,随之体内升起一股暖流,顿觉气血顺畅许多,不再胸闷气喘。
这做法在侍女们眼里也真怪了,口口声声说怕有毒结果倒是吃得欢快。
“罢了,罢了,我就稍微凶一点你就怕成这样,至于吗?说着玩的啦,赶紧去把送这果子来的人带来我面前。”我见桃花那副模样,什么捉弄的心思都没了,原本高兴的心情也蒙了层灰,叹口气一把端过盘子放桌上,开始吃第二个。
“回君上的话,这是太子殿下吩咐人送来的。”碧莲赶过来解释道,“其余的,奴婢们真不知。”
“那你们可曾听过苍山深处的蒲炎果?”我叹口气,转而咧嘴,满脸兴味地道,说着还拿了两个往碧莲和桃花手里一人塞了一个,“你们眼前这个即是。”
言毕,只见面前女子双眸瞪大到极致,连素来严肃的碧莲也不禁变了色。
我的英雄柴壮士回来了,在我完成册封大典之后,他回来了。
我的那颗因连日来的病痛与忙碌备受压迫的少女心,在见到蒲炎果的第一眼就差点溢出,随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红了整颗心不说还红了整张脸。
感觉我穿上这身华服犹如待嫁新娘,只等夫君归期。
虽然没见到英雄柴壮士人,但我知道他回来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即刻举行的晚宴我便能与他相见。
一想到这我就控制不住兴奋,恨不能蹦蹦跳跳满园子乱跑宣泄这快装载不了的快乐。很想很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所有人。
就在这时,几日不见的福宝出现了。
原来是哥哥知道我不喜受万众瞩目,为了分散人们的注意力,便想出了让福宝驮着我走去金华宫的办法。如此既能减轻我的体力消耗,又能转移群众注意力,一举两得。
犹记得那日我在竹林因气氛而放火烧福宝,之后逃逸,自打那以后便再没与它见面。
当时我走得洒脱,连头也不回,并不担心福宝受伤,因为我晓得它不惧火。然不受我贴身红火“朱雀之焰”的保护,即便福宝是灵兽不怕火,但失去庇护后它肤表的皮毛可就难免受难了。
眼前的阔别数日消瘦了许多的福宝,它那表情就跟刚眼睁睁看人抢走了烤鱼似的,想要发作却不能,说有多有趣就有多有趣。我看着它这副模样,嘴角抽搐得厉害,忍笑忍得内伤。
福宝的皮毛受灾并不严重,只是可怜了那大白屁股。没烧光,就被火舌掠了一下,估计是躲得快才将伤害减到最小。于是从侧面和后面一眼看去,这只熊猫异于寻常,屁股上多了圈焦黑卷毛。
而我等等就要坐着这只有团焦黑卷毛的熊猫一路前往金华宫后花园参加晚宴。
历来都是王子骑着白马来与公主约会,今次我却是坐着熊猫去找英雄柴壮士。
金华宫居于整座荆南皇宫的正中,构建奢华,建造考究。
宫殿壮丽敞亮,轩窗掩映,幽房曲室互相连属,四环四合,牖户自通。
许是旁侧紧挨着后宫佳丽三千的缘故,金华宫比之昭阳宫,全然是另一番风景,奢华堂皇,璀璨夺目。
这几日的金华宫与往日略有不同,因父亲早前命人在后园搭建起了一座露天宴堂,面朝湖水廊桥,坐拥缤纷百花,沐浴在茜色熏染的苍穹之下。
临近傍晚之时,我侧坐着福宝偕同宫婢侍卫一路从昭阳宫直奔金华宫。
刚到宫门口,这阵仗便将一干守门人惊得目瞪口呆身形凝固,连行礼都全然忘记了。
我坐在福宝身背,平摊开裙摆覆住它屁股上的那圈黑卷毛,身心欢娱不已,丝毫没有因午前天禄阁册封挖掘出最深的阴霾而持续沉浸其中。
阴霾么,就是积聚的乌云,风一来便被吹散了,清明再现。
虽然我看不见此时此刻我自己脸上的表情,但由衷流露出来的喜悦想必感染了因紧张而凝固的五官,嘴角牵起一抹低微的弧度,不太明显,但刚好能被人察觉到情绪。
心跳扑通扑通,只为人群中的某个人。
“你丫就尽情地得意吧你,建立在我痛苦之上的快乐绝对不会长久!”福宝满是怨愤的声音蓦地传入脑海,相当煞风景。
我对此十分不满,这虽然号称是灵兽貔貅但实际小肚鸡肠的熊猫根本不了解我的少女心,我哪里是在嘲笑它屁股上的那圈黑卷毛,分明是为英雄柴壮士的归来而兴奋。
其实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得意,想不到烧了那圈白毛会给福宝造成如此之大的打击。随即我用极其微小然明显透着情绪的声音回复道:“但我相信这段快乐绝对够我回忆大半辈子了……”
“福小禄,烧了我的毛你就恁兴奋高兴吗!”闻言,福宝怒了。
“福大宝,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高兴什么!”
“你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心胸狭窄幸灾乐祸的女人除了高兴我丑态毕露大破尊贵圣洁的形象之外还能高兴什么!”
我气急,一把掀开盖在福宝屁股上的裙摆,再也不给它遮丑了。
福宝大概是感觉到了屁股突然间变得凉悠悠的,于即将走到在后园万花丛中搭建而起的露天宴堂时停了下来。
福宝猛地转过大脑袋,小绿眼睛无比凶狠地瞪着我,其中光芒几欲在一瞬间叫我焚烧成灰烬。
我居然忽略了福宝眸中滔天愤怒如此之久!
这只记仇的熊猫想必一直对我放火烧它这事耿耿于怀,所以一直埋恨在心,积聚着始终不退的怨愤,只待找寻好了机会爆发。
它难道是想让我在满座异国王公贵族与本国皇帝大臣的这里出丑以便报仇雪恨吗?
果不其然,福宝在座无虚席的宴堂正中发作了。
因它这突如其来的停下,刚想通传我到了的宦官,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四处顾盼后,张开的嘴只好合上。
福宝就这样跟我对视着,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座的人包括父亲皆是一言不发,静默围观我们。
我能说一句,眼下这气氛岂止是尴尬吗……
终于,在福宝与我对视良久之后,它出手了。
屁股一甩一扭,全身疯狂摆动,没有支撑的我当即被摔了出去,高高抛起,见之下人群混乱拥挤。
耳边是猛烈的抽气声与强烈的惊呼声,鼻息间花香气芬芳馥郁,视线里好几个从坐席中一跃而起,面露期盼已久总算得以英雄救美怀抱美人一探芳幽的表情,张开双臂朝我奔来。
福宝成功了,适才它满腔的愤懑成功全部转移给了我,我几乎可以想见它那得意的大脸和幸灾乐祸的表情。
眼见一群穿着华服的王公贵族朝我奔来,我在悲愤的同时深表安慰。
这些好色之徒从离开坐席的那一刻就被宣告失去了竞选驸马的资格,就算我不得父亲宠爱,但他从自身利益出发自然是要把我嫁给一个将来会有大作为的皇子的。可惜我不会如他意,我要嫁给英雄柴壮士。
但看样子英雄柴壮士好像不在那些人之列,貌似并未坐在宴堂里边,不然以他的速度早接住我了,怎么会让我想这么多。
“全部闪开!”忽闻一声颇具威慑力的男声插入,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异常清晰,却又辨别不出是谁。
因为这人的声音,那些张开双臂即将抱住落地的我的王公贵族们被惊得赶紧收回了手。
谁,究竟是谁英雄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