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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章 孤鸾惊啼商丝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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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我召唤,屋外女子便兴冲冲进了门,一脸的欢喜在见着满屋狼籍和打得正激烈的血流满面的二人时瞬间凝结,面容血色退尽,颤抖着身体眼看着就要晕倒。
看她那副娇弱的模样我还真有些担心这排行不知第几的又一位帝姬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晕,遂赶紧出声道:“挺住!千万挺住!人民需要你!人民组织更离不开你!同志,坚持就是胜利!千万挺住,千万顶住!”言语时手中动作却不止。
“还愣着作甚,快来帮忙啊!”被我打得都快辨不出原本模样的五帝姬侧脸朝那女子大喊。
不想那女子被五帝姬狰狞的面容给惊得花容失色,裙裾摇曳,连连后退尖叫着意欲冲出门去。
像她这般娇滴滴自小在皇宫中长大日日钟鸣鼎食从未经受任何风餐露宿食不裹腹的生活的一个弱小女子,不要说打架了,怕是眸子里从没映出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一个都不能少,好容易盼来了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你走!”我艰难地爬起身,晃荡着追上去一把拖住她裙裾。
我可不想放她出去通风报信搬救兵,待解决了屋子里的女人后我就要带着妹妹晚晴去找哥哥。
“放手!放手啊!”她持续尖叫,哭得红妆都花了,回转身来使劲拉扯裙裾。
我很理解她此时此刻几近歇斯底里的心情,这一幕确实诡异可怖。试想谁人被一个头发散乱,鲜血满脸,衣衫不整形如鬼怪的女子抓住裙裾不放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估计我再抓个半分钟她就该晕了。
果不其然,这女子大叫一声“救命呐”后就砰的倒地,人事不醒。
我松口气,自行晕厥倒是给我省了不少气力。
不料这时五帝姬突然从我身后偷袭,一把将我扑倒在地,随手抄起个花瓶就朝我头上砸。
眼前霎时化作血海,脑袋沉重得脖子难以支撑。
正在此时,宫墙之外忽地传来宦官奸细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我怔愣当场,但在看到五帝姬兔子一样飞奔出屋时我立马反应过来。
倒霉的我在遇到烂俗不堪的桥段之后势必还要再经历十分狗血的剧情。
奇怪的是,我竟丝毫没有要见到从未蒙面的父亲的那种兴奋之情。大概是□□的伤痛转移了我大部分注意力,并且有些埋怨他生了五帝姬这么个女儿给我制造出这许多麻烦,可能后者才是最主要因素。
我感叹,皇帝果真是□□与精神分裂的绝佳模范,精神上思念我的娘亲思念得茶饭不思,□□上却是“夜不能寐”欢快得很。后宫佳丽三千,总有能替代我娘亲的女子的存在。
帝王终究不长情。
晚晴艰难地朝我爬来,边哭边就着残破的袖子替我揩去满脸血迹,泣不成声。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双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该说‘对不起’这句话的不是你。”我强忍剧痛如是对晚晴说,双眼发热,看她哭得那般伤心不免动容。
我撩开遮眼刘海,抬眼外望,拱门之外约莫来了十几二十号人,个个都是衣着官服头戴漆纱笼冠的生面孔,人群中并没有哥哥和坏人柴壮士的身影。
“父皇,您要为吾做主啊!您瞧我都被那突然间冒出的疯女人给打成什么模样了,这要让母妃见着了还不知得多伤心呐——”五帝姬死死抱住居中男人不松手,声泪俱下,模样凄凄惨惨。
晚晴与我相携而出,跨过晕厥在地的女子,踉跄着出了狼籍的屋子,外边阳光明媚十分温暖。
我的目光缓缓落在居中的男人身上,他身着纁玄色宽袖大衣,头戴白纱帽,气宇轩昂,神姿峰颍,虽然额头眼角已生出几条细小纹路,但眉宇间的英气不减,更添了几分威严。
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与娘亲一同缔造了我生命的那个男人。
父亲轻轻拍了拍五帝姬的头,扶她起来交于一侧宫女后才向我看来,微蹙眉头,满怀探究,沉声问道:“她是……”
晚晴大概亦是第一次面对父亲,瑟缩着抱紧了我的手臂,偎在我身侧,身体微颤,有些不知所措。
宦官抬着那名自称凝露的帝姬从我旁边碎步走远,我扫了一眼那人事不省的女子,牵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父皇——那不知名的疯女人伤了您最疼爱的女儿,您还不快快惩罚她!”五帝姬的泣声再度响起。
经五帝姬这一提醒,我恍然响起自己刚从棺材里边爬出来,籍册上报备与否并不知晓,虽是作着帝姬打扮,但哥哥不在就没人能给我证明身份。
五帝姬那骄纵的脾性一看便知是从小就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给惯的,却在今天被我打的面目全非,她那般得宠,父亲一怒之下说不定就命人将我与晚晴拖去抽鞭子也不定。
若是如此,那以我们目前的身体状况大概十鞭就一命呜呼了。我不要紧,死而复生不是难事,但晚晴就不行了。真要这样我还不如不救了,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
左右思量后我决定豁出去放手一搏,兵行险着。
许是因为敬畏转移了痛觉,晚晴已不若初时在屋子里那般虚弱,我轻轻推开她,她也能勉强站立而不至于摔倒。
我暗地里狠掐了自己腰一下以痛感促使大脑清醒,深吸口气后卯足气力疾疾冲向五帝姬。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拖过五帝姬,接着把她推倒在地,跨坐在她腹部按着就是一顿暴打。
全过程绝对不过五秒,差不多一秒一个动作,出乎所有人意料,也使他们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而碍于这身帝姬装扮,他们之中就算有人反应过来也不敢贸然把我怎样。
大力抽了五帝姬几个耳光后,我速速起身,喘着粗气手指面前一干人等,猛吸口气大说说道:“她说我打她现在我问你们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她了我数到‘一’你们有人说我打她了那我甘愿受罚如果没有就要立即放我们离开现在开始我数了啊听清了啊你们‘一’好了我数完了你们没有异议那就说明我没打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出尔反尔是小人行径于是我们走了啊同志们好同志们再见!”
我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话,差点断气,一时大脑缺氧眼前黑了须臾。我没看那些人的表情,想也是难以置信世上怎么有人如此耍赖。
转身前我又踹了五帝姬一脚才踉跄着转身走向晚晴,拉着她走路。
尚且处于震惊中的晚晴任我拉着走,像个前线木偶一样。
“站住。”不想父亲蓦地开口了。
我充耳不闻,拉着晚晴继续走,反应过来的晚晴虽然害怕但至始至终也没放开我的手。
“寡人说‘站住’。”父亲加重了语气。
于是我不得不止住步子,感觉身后冷风阵阵。
我僵硬地转身,当面朝观众时立马太高音调喊道:“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出尔反尔是小人行径难道你们全是小人吗!我代表广大人民群众鄙视你们这些执掌权力的少数人类!”言毕转身拉着晚晴继续走。
“你的意思是寡人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
于是我再次止住步子,感觉身后电闪雷鸣。
“怎么可能!”我倏地转身,震惊地看着父亲说,“这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八蛋说的话?您分明是金光万丈的谦谦君子何来的小人一说!”
等等,王八蛋……我似乎不仅骂了自己也骂了父亲。
哇,我是蛋,父亲是王八。
不,他才不是王八,他分明是皇帝牌播种机!
父亲不愧是皇帝,已经发现我一语双关了,眉头蹙得很紧,表情明显不悦。
场面凝固了,变成静态,唯有五帝姬是动态,她推开搀扶她的宫女扑向父亲抱住他的大腿大哭道:“父皇您也看见了,这疯女人太嚣张,当着您面也敢打吾!”
“不是的,求父皇莫要责怪姐姐,都是晚晴不懂事做错了事,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千万莫要怪罪姐姐!”晚晴扑通一声跪下,五体伏地。
父亲闻言面露疑惑,看样子是非但不知道我也不记得有晚晴这么个女儿。
我怒了,他自己播的种自己居然不知道……
宦官凑到父亲耳边言语一番后父亲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自己播的种自己居然不知道还要让一个宦官来数自己到底播了多少!
我真的怒了,被人轻视至少人眼里还有你但被人无视那简直比灰尘还不如。
于是戏剧化的一幕又出现了,我以迅雷所不及的速度再次冲向五帝姬,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倒她又是几个狠狠的耳光,眼看着她的脸肿成了大圆脸。
周遭顿时响起一片剧烈的抽气声。
忽略反作用力带给手掌的痛楚,我晃荡着站起身,扬脸看面前的人大声说道:“这次我连‘一’都不数了直接说你们谁都没看到我打了她因为如果刚才我也打了她你们却没开腔现在我打了她你们却说是了那就证明你们一个个全是装模作样小人不如的宇宙霹雳无敌大坏人!”
言毕拽起晚晴头也不回地走路,那些人的表情我不想看,就当他们是在惊叹有朝一日竟能一睹这世间无赖之最之芳容实乃三生有幸也。
但是现实总是残忍的,我的步子愈发缓慢,蹒跚如垂暮老人,终是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我的心疾复发了。
胸腔内气血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剧烈,我趴在地上止不住地咯血,吓得晚晴泣哭连连。
“即刻去……去找太子,唯有她能救、救得你我。”我粗鲁地抹去嘴边鲜血,使出最后的气力将她推开。
谁知道父亲葫芦里卖得是不是毒药,说是最疼爱五帝姬,但眼睁睁看她接连两次被我抽耳光也无动于衷不作行动,究竟是看戏还是在酝酿最深沉的愤怒,天晓得。
好在他目前为止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周围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宫殿分前门后门,晚晴该是知道后门所在方向,趁着对方尚且在观望或是看戏逃走搬救兵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如果父亲是想看戏,那么搬救兵即将出场新人物,丰富剧情,予看客来说那再有趣不过,况他是高高在上位于权利顶峰的皇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请来谁人都不足畏惧。
“姐姐这样,晚晴怎么能走!”
“不走难倒等播种机收拾么?”气恼中我居然如是称呼父亲,“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死,你走了并且若是能及时找来太子我们便都能脱险,是生是死你自己选。”
晚晴紧抿双唇,一咬牙便起身离去,途中跌倒了几次也顽强地爬了起来,我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总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平添一分沉重。
父亲果然是个看客。
我趴在地上冷眼望着那个无动于衷的看客,沾血的刘海黏在额头,新鲜的血液流过先前凝固的血液,殷红与鲜红的搭配。
我的模样始终是如此的狼狈。
眼前的景致愈发模糊,看客们的身影扭曲变形,背对阳光沉浸在阴影之中,形如鬼魅,仿佛地府的催命使者,唯有耳边蓦然间传来的人声提醒我自己尚在人间。
“高将军,如此莽撞闯进去若是惹恼了陛下,奴才可担当不起呐!”
“谁要你担当了?你个太监又能担当得了什么?让开,我要进去!”
“奴才无能,但按照礼法高将军您要面见陛下也得容奴才禀告陛下才是。”
“胡扯,凭什么我进去就要通传,为什么人老柴就可以大摇大摆飞进去!”
……
老柴?这被称作高将军的男人声音略显耳熟,而他所说的老柴不会就是坏人柴壮士吧?
思绪辗转间,面前蓦地现出一张巨大梼杌脸,高大身躯赫然而立,阻挡了那些个冷眼旁观的看客,予我温暖。
接着我的身体被人温柔抱起,鼻息间的血腥气被熟悉的味道所替代,不禁让我泪水充盈。
我泣哭着偎进男人温暖的怀抱。
“没事了。”男人温柔的言语似是抹去了身体的所有伤痛,让我安下心来,渐渐地睡意来袭。
我其实比晚晴更害怕,面对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还有那比生人更疏离冷情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