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在上》无溃

3、第三章

　　恍惚之间，戚明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君子不夺人所好，二皇姐还是自己留着吧，我隔三差五的来您这儿听听就行。”

　　戚静姝声音宠溺：“行行行，只要你愿意，出宫住在我这儿都行！”

　　晕眩的感觉仍在，戚如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微凉的气体在自己胸腔膨胀开来，她不由得用手扶住了自己的头。

　　“殿下。”
　　崇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戚如泱转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眼：“您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无碍……”
　　说着，唇角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是酒有些上头。”

　　崇苍闻言，剑眉微微蹙起，却只是垂首道了一声“是”。

　　戚如泱的目光再次转向不远处的宁儿，那双星子似的清澈眼睛让她的心更加烦闷起来，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炸裂。

　　二驸马狄修贤忽然开口：“大驸马觉得这歌姬可还行？”
　　“声音婉转，不错。”
　　“只是不错？”狄修贤浓眉高挑，“大驸马就没觉得这歌姬有什么眼熟的地方？”

　　闻言，崇苍还未作反应，戚如泱却眯了眯眼：“二驸马这是何意?”

　　狄修贤笑笑，一双眼睛里却闪着些不怀好意的光来：“大公主前些日子还派人来我府上打探这宁儿的消息，怎么今日却装起了糊涂来？”

　　前些日子，戚如泱做了那个梦以后，第一件事便是派阿昭去二公主府打探府上有没有一个叫做宁儿的歌姬，没想到这件事却被狄修贤知晓。

　　她与崇苍和狄修贤曾有旧怨，如今他安排宁儿献艺，又当众揭她的短……

　　戚如泱余光望向崇苍，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墨瞳里似是有些躲闪。

　　想起话本里的事情，她那股憋在她胸口的气转而化为了丝丝怒意。

　　分明是崇苍不忠，为何心虚的反倒是她？

　　思及此，她看向狄修贤，声音危险：“那二驸马倒是说说，这歌姬与本宫的驸马有何关系？”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宁儿身上。

　　面纱之下的小脸有些白，一双眸子却是死死的盯着崇苍，隐隐之间似乎还含着些期盼。

　　“阿然哥哥……”
　　细小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引得戚如泱眉头轻皱。

　　狄修贤见状，脸上笑意更深：“大公主不是该查得很清楚吗，这大驸马在进宫之前便被宁儿的家人收养过一段时日，之后才被乾乐大人带回了宫中……按道理说，两人可也算作青梅竹马呢……”

　　“而且，大驸马这年年都要往宫外宁儿家里寄银子，怎么到了如今见着了人却要装作不识?”

　　寄银子？

　　这事情她倒是不知。
　　戚如泱看了眼崇苍，目光沉沉。

　　崇苍作为驸马都尉，虽是虚职每月却领着奉银，戚如泱从未要求他将奉银上交，却没想他竟用此去救济自己的小青梅去了。

　　“殿下……”
　　崇苍见她脸色不虞，垂首唤了她一声，似是想解释些什么。

　　戚如泱没搭理他，转头望向狄修贤，忽然笑了：“这歌姬与驸马既有幼时之谊，本宫自该好好相待，之前找人调查也是为此。既然二妹和二驸马已然知晓，不知可愿割爱，将这乐人让与本宫？”

　　戚如泱唇角含笑，可这笑却不达眼底。

　　与其将那宁儿留在二公主府，不妨将她放在身边，她也好看看，自己的好驸马究竟还瞒着她做了些什么。

　　想起崇苍那一瞬间的僵硬心虚，戚如泱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如此陌生，这么多年背着她闷声闷气地养了个外室，竟然将她瞒得个严严实实？

　　听她用上了“本宫”二字，戚静姝知她是生了怒，埋怨似的看了狄修贤一眼，急忙道：“若是皇姐愿意，别说是一个乐姬，就是将这满府的都送去给您解闷儿又有何不可？”

　　说着，她赶紧让下人将宁儿的契子送了过来，戚如泱展开一看，只见签的是活契——这宁儿并非奴籍，却是清白平民。

　　她皱了皱眉，将契子收进袖中，眼中却多了些思量。

　　一般来高门大户做乐姬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奴籍，偶尔被主人家看上，一番宠幸便被抬了妾。也正因为此，鲜少有清白人家的姑娘愿意做此事，都害怕不小心被污了清白，没法儿去做人家的正头娘子。

　　这姑娘……倒是有意思。

　　戚如泱收了契子，脸上笑意依旧冰冷，暗暗警告狄修贤道：“此事本是家事，本宫派身旁侍女私下打探，竟不想二驸马连这都能知道，真是有心了。”

　　狄修贤闻言，不但未露心虚之意，反而又道：“若论有心，修贤可比不上大殿下……刚才大驸马飞花令那诗接得甚佳，也不知大公主是在哪里请来的教书先生，赶明儿我也给我身旁小厮请一位入府，不出几年是不是也能像大驸马一样文采斐然？”

　　狄修贤再三冒犯，戚如泱倏然冷了脸色：“狄修贤！”

　　其余几个兄弟姐妹看着戚如泱与狄修贤之间争执，对视一眼，纷纷垂下了头，谁也不敢吱声。

　　通京人尽皆知，这些年戚如泱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府上请教书先生，从名家大儒到宫里太傅，只要是她能请到的，都请回了府里为崇苍讲诗论词，说古谓京。

　　原因无他，这崇苍在成亲之前原是戚如泱身边的暗卫，只会打打杀杀，却不通文墨。

　　按理说，公主与暗卫，天悬地隔，霄壤之别，皇庭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样一桩亲事。

　　然而数年前北魏与蜀国开战，大公主巾帼之姿，披巾挂帅，短短一年内大破北魏。

　　陛下龙颜大悦，大军班师回朝之时赐封“金御镇国公主”，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没人料到，兵权金银，戚如泱一个没要，却甘愿以军功相抵，冒着蜀皇盛怒点了崇苍做驸马。

　　当时满朝哗然，不知这小小的暗卫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令大公主倾心。

　　直到后来成亲之日，崇苍红袍马上，人们这才看清，原来这暗卫生了一副蔚如明月朗星的模样，比名冠通京的公孙澜更加俊朗。

　　此后，通京盛传，就是这张脸将大公主勾得三迷五道，罔顾祖宗规矩。

　　听见狄修贤讽刺崇苍的出身，戚如泱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水。

　　“狄修贤，上次被打板子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狄修贤与她和崇苍有些旧怨，每每见面必当讽刺两句才肯罢休。

　　起初，戚如泱看在戚静姝的面子上，不过是警告两句，可狄修贤却变本加厉……后来，她将这事捅到了皇后面前，虽然狄修贤被打了板子，可这事却又再一次地提醒了通京上下所有人，大驸马崇苍曾经是个身份低贱的暗卫。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崇苍开始对这些聚会敬而远之。

　　狄修贤眯了眯眼，还欲说些什么，戚静姝赶紧拽住了他，当起和事佬来，声音轻柔：“驸马是喝多了酒，说什么浑话？大皇姐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改日我带他来您府上谢罪。”

　　戚静姝夹在二人中间，脸上俱是小心翼翼。

　　戚如泱冷冷的看了狄修贤一眼：“既然喝多了酒，就该早些回去休息，在这里大放厥词丢人现眼，明日御使大夫的本参到陛下面前，还要牵连彤妃娘娘受责难。”

　　提起彤妃，戚静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狄修贤看她脸色苍白，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愿上前赔礼道：“修贤喝多了酒，口无遮拦，冒犯了。”

　　虽说戚静姝与戚如泱同为公主，然而戚静姝是彤妃所出，戚如泱却从小被养在皇后膝下，后又被加封“金御镇国公主”。

　　这些年，即使戚如泱因为当初执意下嫁惹了蜀皇的冷待，可身份仍在那里。

　　一嫡一庶，一长一幼，于情于理，戚静姝终是差了一头。

　　他今日在此逞了口舌之快，明日彤妃免不了要被公孙皇后招进坤宁宫暗自警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