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林蕴之

35、相对无言

　　“唉，我这出差没几天，你们这儿就闹得天翻地覆的，我这是错过了多少关键剧情啊。” 白敏嘉边在厨房拾掇边说。
　　“也没多少，就是错过了个大结局而已。” 谭欣在旁边帮着洗菜。
　　白敏嘉看她一眼，说：“话别说那么满，万一有个契机神逆转呢？”
　　“那就不叫契机，叫奇迹了。” 谭欣看着桌面，问道：“你说你过个生日，不让我买蛋糕，却准备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谁说只有两个人了？”
　　谭欣抬起头，眼神有点复杂，“你不会是——”
　　“我叫了成以南啊，让他带个朋友过来正好凑个双数。”
　　谭欣无语，让成以南带个朋友过来，那不是杨顺宇会是谁？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把他叫过来这样会很尴尬的。”
　　白敏嘉不以为意，“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啊？就像你说的，人万一觉得尴尬兴许就不来了呢。”
　　谭欣扶额，杨顺宇能够被袁毅融签下，和白敏嘉的姑姑那是息息相关的。白敏嘉过生日邀请，杨顺宇怎么可能不给面子？

　　四个人围着热腾腾的火锅坐下，白敏嘉问对面的成以南，“买了什么口味儿的蛋糕啊？”
　　“榴莲的。” 成以南想也不想就回答。
　　白敏嘉作势要把蛋糕盒子摔地上，成以南赶紧说：“哎哎好了好了，逗你呢，芒果的芒果的，新鲜芒果。”
　　白敏嘉刚放下去的手又举了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哪儿来的新鲜芒果啊？你扯谎也不扯个像样的啊？”
　　谭欣在旁边抿嘴笑，对面杨顺宇也笑了，两人重逢时的尴尬被冲散了一点。
　　几个人就在白、成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嘴中吃起来。
　　白敏嘉看看成以南吃得可欢了，不愧是S城人，吃起辣锅来眉毛都不动一下，还时不时说：“你这汤底不行，没味儿。”
　　反观旁边的杨顺宇，夹菜的速度和成以南比起来，简直是慢动作镜头。
　　白敏嘉吐槽：“成以南你悠着点，这火锅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全被你夹了让人宇哥吃什么啊？”
　　成以南瞥一眼杨顺宇碗里，辩解道：“他根本不碰辣锅，碍不着他。”
　　白敏嘉给了成以南一个白眼，转而对杨顺宇说：“宇哥最近好像瘦了啊？今天的火锅是不是不太合胃口啊？”
　　“没有，挺好吃的，因为接下来进组角色需要，所以要控制体重。” 杨顺宇微笑着答。
　　谭欣的视线始终停留在火锅与自己的碗筷之间，听到白敏嘉说他瘦了，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他一眼，结果正碰上他的视线，又慌忙垂了下去。
　　“宇哥真是敬业，这份自控力可不是那些放纵口舌之欲的庸庸之辈能比的。” 白敏嘉一边捧，一边鄙夷地看着吃得红光满面的成以南。
　　“少惺惺作态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他那是职业需要，你这是故作矫情。” 成以南利落地回敬过去。
　　白敏嘉用筷子压住正在锅里捞着的成以南的筷子，不满地说：“谁刚才说我的锅底一点儿味儿都没有的？没味儿就别吃啊！没人求着你。”
　　成以南的筷子快速从底下这么一转，绕了半圈把白敏嘉的筷子压到下面，“节约粮食，从我做起。我是看这些东西倒了可惜，好心帮你，别不领情啊。”
　　谭欣和杨顺宇看着他们两个玩筷子太极，只笑不语。

　　吃完饭，白敏嘉忽然说：“哎呀，家里没水果了，我得出去买一趟。” 说罢给成以南使了个眼色。
　　成以南会意，“我开车跟你去吧，你这破车技，别趴在路上了又。”
　　“哎，没有水果就算了——” 谭欣的话还没说完，成以南和白敏嘉已经已闪电的速度出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她和杨顺宇两个人。谭欣站在厨房那儿戴着橡胶手套收拾碗筷，杨顺宇靠在沙发上。
　　谭欣关了水龙头，踟躇了一下，开口道：“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杨顺宇抬头看她，“有茶吗？”
　　谭欣一愣，喝茶是她的习惯，白敏嘉家里是没有的。等等，她想起来在杨顺宇家里看到的拆过喝了一小半的茶叶，莫非？
　　“来杯水就行。谢谢。” 杨顺宇很快补上一句，打断了谭欣的思路。
　　水递过去，他又说了声 “谢谢”。
　　谭欣嘴巴张了张，那句“不客气” 还是没有说出口。
　　谭欣转身去厨房继续收拾碗筷，听见杨顺宇在背后说：
　　“谭欣，你在课堂上说的那番话，我在网上看见了。谢谢你为我澄清。”
　　“不客气。” 这句她不想说的话，最终还是说出来了。她觉得眼睛酸酸涨涨的，她微微抬头，把眼泪逼回去。
　　她戴上橡胶手套，看着满是泡泡的水池，“我都听说了，谢谢你让袁老师帮忙，现在没有娱记跟踪偷拍我了。”
　　“应该的。” 杨属于的声音在谭欣打开水龙头的那刻传了过来。
　　这场诡异的“道谢会”，客气而疏离，谭欣觉得两人之间的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沉重得化不开。
　　过了很久，谭欣从哗哗的流水声中隐约听到杨顺宇的声音。
　　“谭欣，我依然欠你许多。” 谭欣手忙脚乱地关上水龙头，生怕错过他的哪句话。
　　“我们认识以来，你帮了我这么多。可以说，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的成绩。可是我，却只能给你添各种各样的麻烦。”
　　杨顺宇终于抬头看向谭欣，“欠你这么多，我可能没有办法还了。” 他的脸上有哀伤，有留恋，有挣扎，“希望你，找到一个能给你平静安定生活的人，陪着你。”
　　谭欣胸中翻涌的酸涩如潮水般随时都可能溢出。一滴辣油忽然被溅出弹到谭欣的脸上，她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匆忙地摘下手套，一手掩在鼻前，快步朝洗手间走去，经过客厅时她余光感觉到杨顺宇跟随着她，但是人没有动。

　　谭欣望着镜子中泪眼婆娑的自己，两人误会已解，得来的不是大团圆，而是更深层次的挣扎与无奈。她从来都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么累，这么难，她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世人皆知，要的不过是一段平平淡淡的感情，安安稳稳地过过二人世界。可是在这信息化的时代，这点基本的隐私和安宁都是奢望。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再爱，也改变不了这残酷的事实。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谭欣整理好仪表走出洗手间。看见沙发上的杨顺宇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好像是。。。睡着了。
　　“这得有多累啊，这么快就睡着了。” 她叹口气，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一边的小毯子盖上去。
　　她端详着他的脸，他似乎睡得并不舒服，眉间微蹙。谭欣觉得有点不对劲，伸手轻触他的额头，居然是滚烫的。
　　她叹口气，站起身，正想去白敏嘉房里找点药，成以南和白敏嘉就已经回来了。
　　“我回来啦。” 白敏嘉笑嘻嘻地说，看见谭欣一个人站在当中，不由得伸长脖子找杨顺宇。
　　杨顺宇此时被他们二人的动静吵醒了，有些吃力地站起来。
　　谭欣对白敏嘉说：“他发烧了，你这儿有没有药？”
　　白敏嘉和成以南都一愣，白敏嘉连忙说：“啊，有有有，你等下我这就去拿啊！”
　　“不用了，” 杨顺宇这时开了口，“我家里退烧药都全的，回家吃吧。”
　　成以南走过去一摸他额头，果然滚烫的，说：“烧成这样也不说。赶紧回去歇着吧。那什么，白敏嘉，不好意思啊，我看还是让他早点回去吧。”
　　“哦哦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叫车，宇哥你和谭欣住一个小区，就一道回去吧。”
　　“还是分开走吧，” 杨顺宇忽然坚决地说，“免得被拍到就麻烦了。”
　　谭欣没敢看他，更不能开口，怕一开口，又要将二人卷入好不容易挣扎出来的漩涡。
　　谭欣先上了车，进了小区后，缓慢地走着。地上有薄薄的一层积雪，小区里静谧无声，没有任何行人。走了大概百十来步，听到门口有车停下，她猜是杨顺宇搭的车到了。她没敢回头，就这么一步步向住处走去。她住的楼在比较里面，而杨顺宇的楼离大门很近，昏黄的灯光照在积雪上，让原本冰冷的雪有了一丝温度。她直觉有人跟在她后面，远远地跟着。她始终不敢回头，怕一回头没看见人，会失望，会难过。
　　谭欣回到家。她想起刚才似有若无跟在后面的脚步声，她怀着一丝侥幸走到窗台向外看，赫然发现楼底下路灯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低着头，脚尖在雪地上时不时蹭着，呼出的白气在昏黄的灯光下朦胧了他的脸——是他！
　　谭欣只觉得血液全部涌上头，她抄起外套和钥匙就朝外奔去，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快点下楼，只想，扑到他怀里。
　　她第一次非常不耐烦地使劲儿摁着电梯按钮，心里七上八下跟下了油锅一样煎熬。电梯终于来了，她按下一楼时手都在发抖。
　　当电梯终于到达底层，她径直朝那盏路灯奔去。
　　路灯孤零零地伫立在路边，灯下，却空无一人。她环顾四周，依旧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此时雪下大了，大朵大朵的雪花把之前的积雪完完全全地覆盖住，谭欣找不到一点他站立过的踪迹。她忽然有些恍惚，刚才在楼上看到的一幕，莫非，只是她的幻觉。
　　良久，谭欣脱力地蹲下身，在这大雪的夜里，她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