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林蕴之

34、推心置腹

　　杨顺宇站在铁轨上，眼前是道岔口，两道一模一样的铁轨，通向的是截然不同的未来。他微微抬头，下意识用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而当他放下手时，眼睛已经泛红，脸上隐约有干涸的泪痕。
　　他缓缓地抬起脚，迈着坚定而沉重的步伐，沿着其中一条铁轨慢慢走着。他停下脚，有些犹豫地转过头，一阵风吹来，把他的大衣一角翻起，他侧过脸，从镜头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口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凛冽的风中，他的脸上有迷惘，有惆怅，更多的，是无奈。
　　冬日阳光下，万木凋零，整个画面只有那些冰冰冷冷的铁轨，和萧瑟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镜头慢慢拉远，直到他在画面中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

　　杨顺宇刚拍完这场戏，导演对着他竖着大拇指：“好样的！”
　　杨顺宇意外地没有吭声，他连一个客套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导演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杨顺宇是一时出不了戏。这场戏台词不多，但是是感情的重头戏，主人公复杂而纠结的心绪都要在每一个细微的眼神，手指间体现。
　　杨顺宇上了房车，小尹已经准备好了热茶。
　　小尹已经和他很有默契，看到他那样，知道不该打扰，就出去了，留下他一个人。
　　杨顺宇是入戏了，但入的是他自己的戏。当导演给他讲戏时描述主人公在两难中抉择，纠结痛苦不得解时，他想到了谭欣，他抓不住她，又放不下她，他该拿她怎么办好？
　　这时袁毅融进来了。
　　“小宇，媒体舆论那儿我让公关处理了，你看下吧。”
　　杨顺宇边看袁毅融一边解释：“谭欣被人肉这事儿既成事实，无法压下去，全部删帖也不现实。现在能做的，就是引导舆论导向，我让人作为“知情者”爆料你们的相遇相识过程，又把你被雪藏那几年你们的一些事儿挑出来。这样子，既攻破了你脚踩两只船的谣言，又能给你们的爱情故事多些正面事实描述。”
　　“那些跟踪她的娱记呢？” 杨顺宇问。
　　“你放心，官方明确表示你们已经分手，私下里也给他们都打点好了，软硬兼施，不会再有像上次那样对小谭围追堵截的事儿了。”
　　杨顺宇看见那些网友开始把关注点放到谭欣和他在Q县的独特生活体验，还有他之前拍的谭欣弹琴的短视频等等，抽疼抽疼的心才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杨顺宇就收到了小尹的消息：“宇哥，张昭自杀了。融哥已经让宣传紧急加班给你准备应对媒体问题的稿子。最近出行穿的衣服避免颜色鲜亮的，我会给你把关。”
　　杨顺宇还在看，袁毅融电话打进来，“小宇都听说了吧？”
　　“嗯，张老师怎么会？”
　　“据说是这两个月抑郁症加重，两周前经纪人就把他的通告全推了看着他，可是没想到一不注意就。。。”
　　杨顺宇也唏嘘不已，这么个影帝级的人物，说没就没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融哥好像已经在路上了，杨顺宇听到他打方向灯的声音，“我现在在去公司的路上，今天会约三个品牌商谈，都是张昭生前代言的，还有几个张昭之前还在谈的剧本，我也在和制片人联系。如果你能接手拿下其中几个，那么对你发展大有裨益的。”
　　杨顺宇听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点残酷，有点像吃人血馒头的感觉，“融哥，张老师刚走，我们就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这一行的资源就像是一锅固定量的粥，僧多粥少，能分多少看个人本事，看背后团队，看人脉，也看机遇。张昭一走，巨星陨落，对演艺界固然是一大损失，可是生前握着的那份粥也随之旁落，花落谁家，就要看咱们能不能抢得到了。你不去争，自然有人去争，到头来可没人会称赞你放弃顶级资源的长情。”

　　“我知道了融哥，工作时间安排调整下，相应的祭奠活动我一定不落下，不落人把柄。”
　　袁毅融忽然转了话题，问：“小宇，你和江恒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有时候一起打个游戏，聊聊天。我被封杀那两年他也时常关照我。”
　　袁毅融像在思考什么。杨顺宇问：“怎么了融哥？江恒出什么事了吗？” 他本能地想到不会是江恒同性恋的事情被曝光了。
　　袁毅融说：“上次你在媒体前的一个默认，后续引发一连串的人肉和爆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结果一查，发现果然有人在搞鬼。”
　　杨顺宇的眼睛眯了起来。
　　“从现在得到的信息来看，是江恒背后的团队煽动了你那个一心想要出名的前女友，什么秒删微博，都是被团队的人有心截图下来再爆出来的。然后小谭的事，”
　　袁毅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小谭的事我估计是严淑雯那儿先给了消息，然后江恒团队就开始挖料，又造谣说你脚踩两只船什么的。因为放出来的料有真有假，在不知情的网友看来，可信度就噌一下上去了。”
　　杨顺宇皱起眉，“江恒不像是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人。”
　　“你或许和他关系好，可是他背后的团队对你可是颇有敌意。前段时间，他们在和我们抢一个品牌代言的资源，估计是没抢到，怀恨在心。”
　　杨顺宇问：“融哥，那你打算？”
　　“我最不屑李媛这种泼人脏水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了。要竞争就光明正大的，你现在有这个实力和他们叫板，等到把他们的资源抢到手，他们再怎么蹦跶都没用。”
　　杨顺宇想了想，“融哥，先不要下死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想先找江恒谈一谈。”

　　他把江恒约在一个僻静的咖啡厅，老板是融哥的熟人，晚上打烊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宇哥！” 江恒看见他很开心给了个拥抱。
　　杨顺宇也拍拍他的背，“好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见面还是在颁奖典礼匆匆一面，都没机会说几句话。”
　　两个人坐下寒暄了几句，杨顺宇问：“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江恒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露出一个歉然的笑，说：“宇哥，你今天找我来，我也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事了。媛姐团队那儿做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了，我事先也不知情，给你们造成了很大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杨顺宇看他挑明了，也不绕弯子，“没事，我就猜到这不是你的主意。这种团队私下做决定的情况我可是亲身经历过的，深受其害。”
　　江恒说：“嗯，我的合同要到期了，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换个团队。”
　　杨顺宇说：“你们公司的事儿，我不了解，具体的决定还是你来做。我只提醒一点，如果你觉得你的团队脱离你的掌控，总是做些和你的初衷相违背的事情，对你的长久发展不利时，你就应该考虑换了。”
　　江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顺宇看着江恒那张年轻带点稚气的脸，狠了狠心，还是把下面的话说了：“这是我朋友无意中拍到的你的照片。”
　　江恒在看到那激吻的照片时脸色煞白，“宇，宇哥。”
　　杨顺宇收回手机，“你放心，除了拍照片的我朋友和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看到江恒煞白的脸色，声音放缓说：“我把你当好哥们儿，想友情提醒一下你，虽然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同性恋本身没有错，但是无奈我们做这一行的，大环境就是这么严苛，一旦有个不小心，对你的演艺生涯是毁灭性的打击。”
　　江恒木木地坐在椅子上，良久，他开口说：“宇哥，我真是后知后觉，前两个月你忽然和我说罗迪因为爆出和夜店女的绯闻，不仅赔了一大笔违约金给公司，还被撤了好多代言和资源。我还没有意识到你是在点我，现在才想明白。”
　　杨顺宇看他很快就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慢慢放下心来，“江恒，我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要威胁你或是怎么样。我知道这是你的软肋，今天我也把话说开了，我的软肋，就是谭欣。你我不可避免地会有竞争，我只提一条要求，请不要牵连到她，可以吗？”
　　江恒点点头，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回来了，“宇哥，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顺宇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当他把照片拿出来的那一刻，他以后和江恒的关系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再怎么互相理解，都会有一层膈应和防备。这个圈子，谁和谁又能百分之百信任呢？但是他不后悔，扫除一切隐患，只为了她，谭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