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坤醍

5、第五章 离乡

　　半个月转眼便快到了，在临近离开的前几天，张老爷一家精心备了一桌酒菜，宴请了所有的学生一起吃了个饭，作为欢送会。席间学生们对于恩师的教诲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纷纷给他敬酒。张老爷也难掩不舍之情，反复嘱咐，数次哽咽。次日，把学生们一个个送走之后，一家人开始整理行装，家具一律不带，把一些贵重的古董也拿去卖了，只带上银两和必备的衣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子夜时分，五人背着行李出了家门。
　　“但愿后会有期。”张老爷对着房子说了一句，然后领着大家快步上路。他们抄的是小路，避开一切人多的路段，直走到次日的傍晚时分，才走到了城门附近。大家按照计划换上了破旧的乞丐装，往脸上和身上抹了一层灰，装扮成乞丐的模样来到了城门口，被守卫拦住：“到哪儿去？”
　　旁边的那个张夫人认识的守卫给张夫人使了个脸色，点了点头。
　　“到城外去看看有没有吃的，我们几个得了不知什么病，一到晚上就全身奇痒，口吐白沫。以前就我一个人会这样的，后来把他们几个也传染了，在这里老被别人打，大爷们行行好，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张夫人边说边去拉那个她认识的守卫的手，其他人赶紧磕头。
　　“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拉我，好臭，哇，你这什么行李？怎么那么臭？”那守卫拎起那行李看了看，又赶紧放下。
　　“一些捡来的的破衣服。”张夫人答。
　　“也一并拿走吧，走吧，快走。”那守卫说。
　　“多谢大爷开恩！”五人连爬带滚地出了城。
　　但见城外四处灰茫茫，一眼望不尽的山连着山。天快黑了，张老爷带着大家找到一条小河，大家在河里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简单地吃了点干粮，考虑到离城太近，怕万一被发现要抓回去，就连夜赶路了。
　　他们一行人在月光下前行。张老爷走在最前面，他的手上拿着一根木棍，边探路边走，张夫人紧跟着，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再跟着的是慧如、小晴，两人背着轻便一些的行李，阿旺在最后面，负责大家的安全，背着重一些的行李。周围传来各种小虫的鸣叫声，山路弯弯曲曲，露水打湿了大家的鞋和脚。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的荒山小路，他们到了一个小山坡上，往下面一看，只见一个盆地形状的地方，分布着无数的村落，有几家的屋子里还透着光。
　　“我们下去看看吧，找个地方投宿一晚。”张老爷说，大家随着他下去了。
　　五人走到村落中央的一座房子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正准备要走时，一个中年妇人打着呵欠在里面问：“谁呀？”
　　“路过想投宿的，方便吗？”张老爷说。
　　里面没有应，有人起床点起了灯，一对中年男女提着灯出来开门，两人用灯照着五人看了又看。
　　“你们从哪里来的？”那男的问。
　　“葫芦洲”张老爷答，他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地方这样的地方。
　　对方把五人请了进去。
　　“一宿每人三两。”那男人说。
　　“这么贵。”小晴脱口而出。
　　“嫌贵请自便。”那男人说。
　　“小孩子不懂事随口说的，这位朋友你就大人有大量吧。好的，我们住一晚吧，要两个房间。”说罢把银两递给那男人，那男人接了银两，态度亲切了许多，遂带五人上二楼房间。张老爷与阿旺住一间，张夫人、慧如和小晴共住一间。那对男女又去休息去了，根本没有要提供热水给他们洗澡的意思。想到是出门在外，尽量少生事端，又恐隔墙有耳，大家一宿无话，早早睡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那男人在家，女的在门外不远处洗衣服。张老爷一队人谢过两人之后就又继续上路了。走了不多远，看到一餐馆，五人进去吃了早餐，再继续赶路。
　　“我们投宿的那家人不厚道，我刚才问餐馆的老板，他说这里投宿一般一宿每人一两钱就够了。”张夫人说。
　　“算了，过去了不提也罢，当买个教训，我们以后小心就是了。”张老爷说。
　　阿旺一向寡言，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大家已经习惯了。他总是那么的勤快和踏实。
　　白天赶路就好很多了，一路上但见花红草绿，鹰飞燕舞，乡村的景色是那么的迷人。
　　五人路过一个大院子，只见院子门口的围墙边有两棵高大而苍老的大树，庞大的枝干和叶子形成两把大伞。院子门口一片清凉，几个十三、四模样的男孩女孩们在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想着还有大把的青春，没有忧愁，放肆地哭、闹、笑，仿佛这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五人在离院子不远的石凳上坐下来歇歇脚。大家看着那一群嬉戏着的孩子们，张老爷和夫人自知与他们已经隔了些年代，所以一脸的祥和，要做的事情很多，全无挥霍之想了。然而，他们也从小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样子。人的一生，经历变幻无常，生活轨迹看似断裂实则总有相连。
　　慧如思及全家人的将来，最大的主因是因她而远离家乡。她的双眼不自觉地潮湿了。她不想让父母看到，就把头扭开，却碰上阿旺的眼睛。阿旺递给她一条小汗巾，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总是这样爱偷偷流泪，姑娘，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谢谢！”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常态。

　　话说这几天巡捕经过张老爷家门口时看见大门紧锁，觉得有点奇怪。以往虽然门庭不算热闹，但偶而总有一两个人进出，但这几天怎么大门紧锁了呢？这个姓王的巡捕就向周围的邻居打探，邻居说也不大清楚，但是在前几天有见学生们陆续放假离开了，想必是一家人出行了吧。这王巡捕想想也有道理，于是就不再多想，但是回家吃了饭之后他又有点担心，怕万一里面出了什么事上头怪罪下来自己担当不起。于是就和另外两个巡捕一起，抬来一把长梯，从墙上翻进去看个究竟。
　　这三人进去一看，院子里的每个房门都开着，里面除了一些简陋的家具，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王巡捕在张老爷的卧室的桌面上发现了一封信：
　　‘举家外出，云游四海，可能数年后回来，也可能不再回来，不必深究原因，人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但决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若真要深究到底，回答只有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王巡捕赶紧把这封信上缴给巡捕长，巡捕长赶紧通知城卫加紧防守，除非有衙门的批示，否则所有人不准出城。
　　话说这天媒婆兴冲冲地带着彩礼前来定亲，一眼看到大门紧闭，门口贴有封条，吓得花容失色，赶紧回去禀报。
　　“什么？”董浇啪的一声，一手打在桌子上。
　　“好你个张庭焕，居然敢抗婚。传巡捕长来见我。”
　　巡捕长接令之后，赶紧拿着张老爷写的那封信前来。这董浇看着这封信，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董优也在旁边。
　　“爹，您可以传令下去把他们给找回来，只要我们有心找，总归是可以找得到的。”
　　董浇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过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优儿，算了，看来那慧如姑娘是不喜欢你，又或许他们家并不想和我们家结亲，算了，我不想太为难他们了，就让他们远走高飞吧。不是你的，你想留也留不住的。”
　　说罢，竟为自己今日如此的宽容而感到诧异，但他自然有他的主张，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开，万一被别人知道张公一家是因为逃避他们的求亲而举家远迁，他这面子上很没光。虽然年轻时那么在乎功名利禄，也曾因为想不断往上爬而做过一些损人利己的事。当有了功名利禄之后他却老觉得莫名其妙地不安。现在他想在晚年过得心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