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坤醍

19、第十九章 虔修

　　次日一早,慧如在一乡亲的带路下开始往芙蓉镇出发。
　　一路跋涉，在中午时分到达了颜子夫所居住的房子的山脚底下。
　　“往上爬到这座山的半山腰，然后转入另一座山，在那座山的后面，便是他们家了。”带路的老伯说。
　　“好的。”慧如答。
　　只见周围绿树成阴，山间有石径、凉亭与瀑布，好一处世外桃源！
　　走过莺飞蝶舞的一片大林子，眼前出现了几座连贯着的房子，造型简单别致。
　　“这就是颜子夫大人的屋邸。”带路的老伯说。
　　“啊，这就是了！”慧如看着周围的环境，清净优雅，很是喜欢。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去敲了门。不一会儿，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出来开了门，看了看来人，有点疑惑。
　　“我们是从凤凰镇来拜见颜公的，这是乡长的引荐信和我的一些信物。”慧如双手把那些信件和字画奉上。那男子没有接，问道：“所求何事？我好向夫人禀报。”
　　“小女子久仰大人之学问高深，特来拜访。”
　　“这类人来得多了，姑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大人他近年在专心著书，并无意于招收学生。我先帮你传达这些信件给大人，再看大人的意思做定夺吧。”
　　“好的，万分感谢。”
　　“请稍等。”男子便进了去。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从里面出来一位夫人，应该就是颜夫人了。她大约五十岁，举止优雅，面貌安详。那一双温暖、随和的眼睛使慧如想起了娘亲。
　　“姑娘请随我入坐，我们里面谈。”颜夫人轻移莲步走在前面，带着慧如及同来的老伯来到一客厅里，那之前开门的男子端来茶水。
　　“姑娘，我家老爷叫我转告于你，他近来忙于著书，并无意于招收门徒。姑娘是个有大志气之人，这点我们很是钦佩。”
　　“理解，我们只是慕名而来。多有唐突，请莫见怪。”慧如心知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于是采取迂回的办法，要有耐心。
　　“姑娘，你求学问是为了什么？”
　　“求知以明理，提升自己的思想境界，也希望能为大众解惑和提升大众的思想境界做点什么。”
　　“无论学问有多高深，世间始终有些疑惑是会伴随人的一生的。姑娘不要把学问的作用想得太大。”
　　“那么能解多少是多少。”
　　颜夫人做了许多提问，她都凭真心一一回答了。颜夫人的态度也从之前的待之以礼到随和亲近。眼看天色已晚。今晚要下山是不大可能了，颜夫人又张罗好住所给两人。这期间慧如始终没有见到颜子夫。
　　夜晚慧如并没有入睡，山风轻吹窗帘，这是一个独立的房间，房间不大，墙上有一副字，桌面上备有纸和笔墨，估计这是慕名前来拜访者的客房。离颜夫人住的地方不远。慧如干脆起床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自己到底在干嘛？是否太唐突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行？她静静地自问，清凉的山风使她习惯性地席地打坐。
　　静坐了一段时间之后，慧如恍惚中觉得自己来到了一处山间，半山腰一座房子若隐若现，她走了进去，但见里面灯火通明，在一张别致而长型的白玉做成的桌子旁，一白衣男子背对着她翩然而立，这个男子是她在十八岁那年去灵潭寺上香的那晚借宿在一位老太太家时曾经梦见过的那位，他依然没有让她看到他的面容。她不敢上前，只呆呆地看着他飘逸的背影。
　　“请随我来。”他清亮的声音说。
　　“要去哪里？”她问。
　　对方没有回答，走了几步，伸手拨开一帘帏幔，印入眼前的是一大片的山谷，有美妙的音乐声传来，山间有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美丽的花和树木，有各种花香的味道合着鸟儿的吱喳声。
　　“啊！这里真漂亮，这是什么地方？”她问他。
　　他不回答，轻轻地飘到了一座山峰的峰顶上，坐下。
　　“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永存？”他问。
　　“人可逝，精神永存。”
　　“那么，凭真心去做吧。”说完嗖呼不见。
　　“谢谢！”她给他鞠躬送行。
　　正当她想往回走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飘了起来，她居然能够在山谷里飞来飞去了，山谷里风光绮丽，她流连忘返，正当玩得起劲时，忽然脚下一重，整个人忽然间就醒过来了。她睁眼一看，自己依然安坐在院子里，约莫三更天，想起刚才隐约中所见的那人与那境，很是惊奇，于是灵感大发，赶紧起身回房，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地提了一首诗，并且给墙上那副字写了下联，然后倒头便睡了。
　　次日一早，她刚起身，颜夫人便亲自端了茶水过来，她一看墙上慧如提的下联和桌子上的那首诗，脸有惊讶，慧如赶紧把那首诗给卷起来。
　　“姑娘，这首诗可否借我看看？”颜夫人问。
　　“可以，夫人拿去无妨。”
　　颜夫人接过之后就告退了。
　　不一会儿，书童来传话，叫慧如到客厅来。
　　慧如赶紧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到客厅里去了。到了客厅一看，颜夫人端坐在茶几旁的凳子上，招手叫她过来坐。她便过来坐下了。
　　“好一句‘幽光流莹汇山谷，莺歌蝶舞成天籁’”颜夫人说。
　　“谢谢抬爱。”
　　“抬爱你的不止是我。”颜夫人微笑着说，接着有脚步声传来，慧如抬眼一看，一年龄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普通而整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儒风，不消说，这就是颜子夫了。慧如赶忙起身行礼。
　　“姑娘，这是我家老爷。”颜夫人向她介绍。彗如赶紧恭敬地向他问好。
　　“不必客气，姑娘请坐。”颜子夫边说边在她们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我听说姑娘之前一直在行医，何故现在求起学问来？”夫子问她。
　　“真正的大医，不仅医病，还要医心。一个人光有健康的身体还不够的，要有点学问才圆满。”
　　“学东西向来讲究一门熏修，你修着修着医学，又跑来修别的了，不怕不够扎实、顾此失彼吗？”
　　“小女子的看法是，一个人一辈子专研一件事情固然是让人敬佩，但不够精彩。如果一个人她本身具有多种潜能，为何不可横跨几个领域呢？只要她感兴趣又肯下苦功，一样会有所成就的。而且我觉得各种知识在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便可以融会贯通，互为所用。一个人的综合能力也会因此而提升。”
　　夫子听了点头。‘学生易得，禀赋难求。’颜子夫便答应招收她为弟子了。昨晚，写书写到二更天的夫子信步经过院子时看到了在月光下禅坐的慧如，这等风仪之女子倒是让他震撼了一下。赶紧轻步离开。其实昨日他看到慧如自荐的诗时已经知道这个女子禀赋过人。只是要真收做学生的话，他不会这么轻易就作定论的。
　　这是幸运的一天，慧如成了他的第一位女弟子。
　　考虑到夫子要著书，慧如也要行医，师徒两人便商定以六天为一个周期，慧如来这里学习六天便可回家六天，六天之后又来这里学习六天再回家六天，如此类推。学习的地点在夫子东院的大书房里。如此安排妥当之后，慧如便拜别了师傅回家做准备去了。
　　‘感谢！我有生以来遇到了许多良师，首先是我的爹娘，然后是了空大师，然后是十一婆，现在是颜子夫老师，我一介女流之辈一路走来，能在大方向上不受环境与世俗的干扰去做成一些心想的事情，是多么幸福的一个人了啊！’慧如一边走一边想，感激的眼泪伴随了整个路程。
　　回去交代好一些必要事务，慧如便骑马独自上路，到夫子那里当学生去了。这两百多里的路，因多是山路，一路下来，慧如也累得快崩溃。有追求必定就得有代价。
　　真正与夫子交往之后慧如发现夫子是真正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多说话，从不过分强调自己。但是也从不为别人的舆论所左右。他在写一本与道德、修身、治国、礼、义有关的大书，他依然遵循着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文化，并虔诚地做记录。
　　“今天我们先讲上古神话，目前来看这算是我们祖先最早的文化记载了，从这里开始我们逐个学习、分析各个朝代的诗歌、文章以及流派和作诗、写文章的一些技巧。这样的话你就有了一个清晰的脉路。你先花半天时间把这册上古神话看完，下午我们开始讲解。”夫子递给她一册〈上古神话〉，她恭敬地接过，他便走出了书房。
　　上古神话在民间也广有流传，但没有书上记载的详细。今天她终于得以一次过畅快淋漓地了解了那些神话。半天下来，不忍释卷。沉浸在那些故事当中。
　　次日讲〈诗经〉，夫子把风、雅、颂各个时期的诗歌都拿出来与她讲解，使她眼界大开，视野豁然开朗。
　　求知是快乐的，在知识的海洋中翱翔，慧如的知识架构也逐渐完整起来。夫子不但传授历代文学著作，也传授为人处事之道。慧如也向他请教易经知识，他把一册厚厚的〈易经〉借与她参祥。一看之下，天地万物的生荣衰败、规律都在其中了，大叹其智慧精深。
　　这样一年下来，慧如已经饱读诗书,夫子开始教导写文章。
　　第二年，她开始创作大量的诗词歌赋，并且懂通了易经。
　　第三年，开始参与夫子的著书工程。
　　整整三年过去了，她的学业完成了，夫子的书完成了。师生之情也掺和了父女之情。她背着行李，面对着他久久地跪谢，他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去扶她起来。
　　“徒儿，你已经青出于蓝了，为师很高兴能在衰迈之年有你这个学生，我已经向翰林院写信，希望他们能给予你一次进京考试的机会，如果能通过考试，希望能给予你一个名号，好让你能在凤凰镇办学。”
　　“多谢老师！”慧如再拜，师恩之深，犹如父母啊！
　　这一年，慧如二十八岁了。无论是学问或是未婚女子的年龄都让人高山仰止。同时，她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采也为大家所追慕不及。
　　“她怎么可以那么淡定？怎么可以那么无所畏惧？怎么可以那么肆意的美？心地又能善良圆通,几乎不像来自人间？”大家见过她之后都会在心里这样不甘心地问。是的，她就是那样的，这些年她慢慢修炼过来的，这些年来她内心承受过的经历过的都比一般的女子要多，她感谢那些经历！绝不做温室的花朵，要靠自己的能力自在、美丽地活着。她成了一个独特的存在，她的身上有着许多让人喜欢的美好品质，使得认识她的人想不喜欢她都很难。即使知道她已经不再年轻，但是神采之间却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多了一抹成熟女子的风韵。这样的女子，要怎么样超拨的心和眼才能打动？她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是个美丽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