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坤醍

16、第十六章 笃行

　　“来来来，孩子，过来让我看看。”慧如把那满身长满毒疤的六岁孩子拉过去，抱了起来。
　　“姑娘，给你手套。”那孩子的娘亲赶紧递过去手套。
　　“不用了，我要仔细看看他的病状。”慧如娴熟地查看着他的皮肤。
　　“问过很多郎中了，都没法治好，每到晚上他就疼得睡不着。”孩子的娘亲说。
　　慧如仔细看过了之后，刷刷刷地提笔开了药方。
　　“别担心，他这是皮肤病。虽然比较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治的。这个药需要和水一起煮开，然后等它凉到可以洗澡的温度就把他整个人放进去泡，每次需要泡半个时辰，你先泡几天看看。”慧如便和孩子的娘亲一起回到家里拿了药，又亲自和她一起把药水煮开，放凉至温暖。然后把小孩放进去泡着。才一放下去，只听见那小孩哇哇大哭，孩子的母亲十分惊恐。
　　“别着急，这药有比较强的消炎作用，所以小孩的身体一碰到它们便会感到痛，过一会就会好受多了。”慧如安慰着说。
　　果然小孩不久就很享受的样子了。饱受皮肤病骚扰的他终于有了片刻的好受。想到这，慧如的眼睛泛起了水雾。

　　“姑娘，我家老爷的双脚肿得像水桶一般粗，你快去看看吧。”一小孩急急来请。
　　“好，我马上去。”慧如放下正吃到一半的午餐，问了一下病症，便背起药箱匆匆出门了。

　　如此便是半年过去了，她医治过的病人从本镇渐渐到外乡，有些甚至需要走一两天的路程，只要是听说谁病了，她都义无返顾地赶去。现在的她，干起活来一阵风似的，下田、种地、浇菜、砍柴，什么活都干。晚上，当她忙完了手头的活儿，换上干爽的便衣在闺房里坐下来时，她常会拿出那幅画来静静欣赏，永远也看不厌。那画表达出了她内心所追求的某种精神上的极致。
　　她依然每天打坐，风雨不改。汹涌的外部环境需要内在力量的调和，她需要修炼。
　　“你变了，姑娘。”某日小晴对正在忙着的慧如说。
　　“人总是会变的。”慧如边磨药粉边答。
　　“你变得干练多了，而且对自己也冷酷多了。”
　　“是吗？人不对自己冷酷一点是做不成事情的。”
　　“你让我感到羞愧。”
　　“不要这样说，小晴，你也进步很大的，大家都看得到的，我们这个家谁的贡献都大，缺一不可。”

　　李岛于来过很多次。
　　这一次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向她求婚，不料被她婉拒了。
　　“你追求的是什么样的人生？”他问，失落感使他在颤抖，在凳子上坐立不安。
　　“我只是不想结婚。”她在他对面坐下，温和地看着他，无丝毫的轻慢，她的眼神使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是不想结婚还是觉得我不是你想成家的人选？”
　　“都有。”
　　“你想找什么样的人做郎君？”
　　“我没有过这种想法，因此我无法给你答案。”
　　“慧如，你没有感情。”
　　“是的，我没有那种感情。”
　　“真是遗憾。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但你是开窍的，你对待个人归宿的问题却太出世了。”
　　“那么请你也开窍吧。我们还是好朋友。”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跟这些草药和病人打交道，就这样过一生？”
　　“也许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多辜负你自己？”
　　“我没有这么想，这不会造成我的烦恼。”
　　李岛于看着她安静的面容，她有一种很特别的美，他的心酸楚得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自己那失落的心。她伸手去握住他的手。“请你理解，同时我希望你能有幸福的人生，所以，我祝愿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幸福？在我遇见你之后，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让我升起那种幸福感来。”李岛于忧伤地说，他从没和谁说过这么煽情的话，但她有种能让他想倾诉愿望的魔力。慧如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她抖动着嘴唇转过头去。
　　“请忘掉那种感觉吧，什么都会变的。”
　　“你爱过我吗？”他忽然这样问，绕到她的跟前，眼睛直视着她。
　　“你人很不错。”
　　李岛于长叹一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晴的孩子已经出生，是个男孩，慧如亲自接的生，这是她第一次接的生。她比小晴还要紧张，当她沾满鲜血的双手把那小孩捧到小晴跟前时，她比小晴哭得还要厉害。
　　“这个小孩，让我做他的干妈可以吗？”慧如问小晴和阿旺。
　　“这样感情好，小孩有你这个干妈是他的福分。”

　　这个孩子叫家仁。
　　在孩子满周岁抓周时，小孩子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家屏心静息地看他的选择。只见他往几样东西上用手拍一拍，然后就拿起了那串串铃（串铃在古代是行医的标志）。
　　慧如的心头大快。

　　“听说那个张姑娘在家门口建了一个小药馆，卖起了各种草药。”
　　“我们乡从来就没有人开过这种玩意，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葫芦里打的什么主意。”
　　“瞎折腾！”
　　乡里的一些人在闲聊时说。对于张慧如开了一个小药馆这个做法很是不屑。有些是心里多少有点嫉妒，觉得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就能有这么的一个想法。连十一婆这么资深的老郎中可都没有这么想过。毕竟一个小药馆可以为乡亲们带来许多方便，同时她也能有些收入。于是心里多少是有点嫉妒又有点期待的。期待着看她能折腾出些什么来。
　　其实这个想法也是一瞬间想到的。当时慧如和阿旺常要出诊，不能经常在家。但是这样就不能兼顾到一些急需要用药的人或者需要用药来缓解病情的人。于是慧如便想到了开一家小药馆，为了慎重起见。她每天都花两个小时向小晴传授各种病症的特征和对应的药方。小晴本来就冰雪聪明，一讲就开窍，所以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几本药书上的病症和药方对答如流地背出来，于是慧如便放心地让她去打理了。

　　李岛于不久就与一位美丽的姑娘结了婚。但是听说他在婚礼上喝得伶仃大醉，只一个人独自回洞房呼呼大睡，完全不理会新娘。
　　又过些日子，慧如在路上遇见了他的夫人，慧如跟她打招呼，她低眉顺眼地回了一个礼，就快步走了。
　　“姑娘，你都不知道，外头许多人说那李公子成亲到现在都是和夫人分居的。许多人都说他心里一直放不下你。唉。”有日小晴在院子里洗衣服，转头对正在看书的慧如说。慧如一听楞了一下，随即‘哦，是吗？’便不作声了。
　　果然，流言慢慢在乡间传开，甚至有些人以为这就是张慧如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但每当人们在慧如面前时又都什么都不敢说了，毕竟慧如是个有着精湛医术的美人，并且永远那么端庄，给了大家那么多的帮助，大家又会不自然地为那些无根据的猜测而过意不去。
　　慧如想起了她曾经救过的那位投河少女，此时自己的境况与她多么地相似！但慧如不会像她那么做。
　　“如果我不能从这些问题中磨练成金，那么我将永远也成为不了自己命运的主宰。一个大彻大悟的人不会再犯曾经的错误。那些谣言不应成为我的困扰，就像了空大师曾经说过的话一样，我若纯粹，就应有超越这些困扰的力量。”慧如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