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慌乱》采薇阁主

3、第三章

　　顾辽峥拾掇些地上还算干净的绸缎，裹着昏睡过去的云李，抱回了顾家。
　　要不怎说，捕食者的体能是绝顶上乘的呢。顾辽峥这小一天下来，先是隐秘的心思像蒸塌了的包子——漏了馅儿，再是疯了似地教训那几个流浪的捕食者，又是在胡同里得偿所愿一餐饕餮，最后竟连休息也顾不上，还能抱着个成年男人走回家。
　　云李昏昏沉沉的，倒也有些意识，知道这会儿全得依着浑小子，生出几分羞愤，在他腰上狠掐了一把。
　　“再闹你自己走回去。”顾辽峥说完就察觉那只不安分的手犹犹豫豫地拿开了，怀里的人跟着缩了缩，偷懒得理所当然。
　　顾辽峥忍着笑意，将人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云李是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就见床前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顾辽峥正背着他与这些人对峙。
　　他费力支起酸痛的上半身，不防薄被滑落，露出颈肩殷红的吻痕和齿印的瞬间，好似点了一锅沸腾的油。
　　领头的宋妈尖叫起来：“这等腌臜事还了得！快去回了老爷，把这两人赶出顾家！”
　　顾辽峥回身将不知所措的云李用被裹了个严实，全不理会他们。
　　云李听着下人们议论纷纷，后知后觉出了什么事，登时整个人从头到脚浸在了彻骨的冷意里。
　　是了，昨儿那么大的动静，离顾家又近，他还是被抱回来的，怎么能不被发现呢。
　　既然发现了，自然再容不得他二人。

　　“不是……不是这样的，”云李挣扎道，“宋妈，带我去见太太，见老爷，我要跟他们说，辽峥姓的可是顾，你们不能……不能不要他……他还小，犯了个错而已，会改好的……”
　　“你觉得我和你……只是犯了个错？”顾辽峥眸光一寒，捏着云李肩膀的手加重了许多。
　　云李蹙眉，却不吭声。
　　顾辽峥见他不答，怒意更甚又不好发作，另一只手“啪嚓”一声捏碎了床尾的木头装饰，属于顶级捕食者的威压在无形之中弥漫开来。
　　屋内一时静寂。
　　最后还是顾辽峥让了步，敛起身上残暴的威压，拥着云李，不再回头看身后那些人的嘴脸。云李趁机做个手势，命宋妈等人暂且退下。
　　“可是不要那只手了？”云李拎过顾辽峥的手，见一片红肿不堪，嗔怪道：“好在没流血。就算是捕食者，也不好如此糟践。”
　　顾辽峥埋着脸，闷声问他：“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云李正在他背上轻拍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接着继续先前的节奏，柔声细语：“小崽子又瞎想……我怎么可能不要我的孩子呢……”
　　“那我要你答应我，”顾辽峥放开他，直视着他的双眼，目光里满是狩猎的野性：“不能离开我。”
　　“我还能去哪儿呢？”云李笑得似乎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辽峥总觉得那份温和背后藏着深深的悲戚。
　　所以他又慌慌张张地加了一句：“你要是离开我，我就去杀人了！谁让你走，我就杀谁！”
　　“不可以的。”云李不笑了，拧眉道：“我养你十三年，不是让你去祸害这已经千疮百孔的苦日子的。”
　　云李越是正经地说话，顾辽峥就越是不安。他想押上更多，却发现真的没有什么事能要挟到云李了。
　　他本就过着最见不得人的生活。
　　“好了，我要收拾得体面些，去见见老爷和太太。”云李推开身上的人，有条不紊地穿衣束发，巧妙地遮住了暧昧的痕迹。顾辽峥看着他，四肢百骸逐渐被无力感席卷。
　　即使没有血缘，他毕竟也是云李养大的孩子。纲常伦理，天行有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永远不能被世俗承认。
　　甚至不能被他们自己承认。
　　顾辽峥再清楚不过，自己对云李的爱意，远远超过了捕食者渴望侵占食物的本能。
　　可是没有人会相信。
　　那么……
　　他相不相信？
　　他只是宠着他，还是爱着他？
　　“我爱你，你愿意爱我吗？”
　　是因为顾辽峥的声音太轻，云李没有听清，所以才不回答他的吧。
　　窗外，秋蝉的每一声都用尽了力气，可再也叫不出夏天欢快的歌。
　　还没彻底干枯的树叶落在了地上，铺成一层一层的红红黄黄。

　　顾辽峥被锁在了谷仓里，等着云李回来。
　　新收的第一茬谷子清而香，顾辽峥却什么都闻不到。饥饿，干渴，连呼吸都成了折磨，他只能靠一遍遍回忆云李身上的味道，撑下去。
　　微弱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黯淡。
　　他看着一片昏暗，好像回到了那年的雨夜，还是无知孩童的他在四下无人的街上祈求，被收留，被拯救。
　　世事就是这般离奇，偏是那个放弃了自己的少年给了他一束光。
　　“咔哒”，仓门开了。
　　倏然照在脸上的光令顾辽峥颇为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抽了抽鼻子。
　　走进来的人身上有他熟悉的温度和味道。

　　“峥儿……”
　　顾辽峥还没完全看清就扑了过去，抱了个满怀。
　　“是不是害怕了？别怕，我在呢。”云李面上有些喜色，手指插进他的卷发，轻柔地打转儿。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顾辽峥松开他，上下打量，见没有什么伤口方才作罢。
　　“这下你放心了？”云李抽出手指，敲一敲他的额头：“老爷太太开恩，仍算我们是顾家的人，只是……要你去做件事儿。”
　　“什么事？”
　　“……参军。”
　　说是平地起惊雷，怕也不过如此。
　　“你……你舍得？”顾辽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李。
　　云李对着他讶异的眼神，心如刀绞，却强颜欢笑：“我不舍得，倒是有旁的法子可想？”
　　“只是我和老爷太太求了恩典，”云李还是认输似地低了头，不再看那受伤的少年，“藏着你的捕食者身份，去个普通人的队就好。”
　　“为什么偏偏要参军……为什么？”顾辽峥抓着云李的衣服不撒手。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参了军，他还回的来吗？
　　聪敏如云李，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云李憋着一汪汪的泪，竭力微笑。
　　“你还是不要我了，对不对！”顾辽峥突然发力，将云李推倒在谷仓的地上。
　　一些散落的谷粒硌得他腰背生疼，他却不吭一声。
　　“又是这样……你到底要委屈自己到什么时候！”顾辽峥松开他的衣领，一拳接着一拳地打在他耳畔。
　　“不要打了……别打了……峥儿……”眼看着手上鲜血飞溅，云李忍不住哭起来，想去护着，却被顾辽峥的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挣扎不开。
　　“看到了吗？”顾辽峥咬牙切齿地低吼：“看到了我有多无力吗？”
　　“我等你回来，好不好……”不间断的泪珠从云李红肿透了的双眼中滚落，他压抑太久的嗓子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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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最近个人生活非常忙碌，所以也先请个假！(鞠躬)
(小声)其其其其实再有一章左右就要完结了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