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沉沉雪倾天》秦卿鸾

7、第三章

　　第三章

　　我看那娃娃冲撞过来的势头该是很重，便不由想侧开一步，没成想那小东西看准了我便一把扑过来，死死抱着我的腿，闭着眼睛可劲儿嚎：“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震天响的声音嚎的我阵阵发晕，大姐微张了嘴愣在原地，大约是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天奇在不远处慢悠悠地步来步去，于是整个院子便只这孩子的大喊声。
　　那小娃娃一个人在那儿干嚎了半天，好容易才停下来，闭了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然后大约是见天奇没再追着他，才放心将眼睛睁开。
　　我松了口气，看着这娃娃红扑扑的小脸蛋，不知说什么才好，这娃娃由于身高原因恰好抱住我的膝弯，我蹲不下去，于是只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合计了半天，好容易憋出一句话，我说：“你渴不渴？喊累了没？”

　　这话一出，那娃娃睁眼愕然看着我，大姐在一旁“扑哧”笑出来。
　　小娃娃愣愣地点点头老实地说：“渴。”我从善如流地从戒指中取出一杯水给他喝。
　　这下大姐笑得更畅快了，大姐说：“碧卿啊，不若认了这奶娃当个干儿子好了，我瞧着你们颇有母子相。”
　　娃娃一听立马甜甜地叫了声：“干娘！”
　　我一抖，额角抽了抽。大姐这回再顾不上矜持，笑得乱没形象地弯了腰，她拍拍娃娃的脑袋，赞了句：“有出息，够机灵！”
　　那娃娃一听得意洋洋地咧嘴一笑，然后仰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委委屈屈地说：“干娘，有狮子追，天儿怕。干娘你要好好保护天儿！”说罢拿粉嫩嫩的脸蛋蹭了蹭我的腿。
　　我瞧着那红扑扑的脸蛋上估计嫩的能掐出水来，一双黑葡萄一样的漂亮大眼睛里写满委屈，甚是惹人怜惜。

　　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那干娘干儿子的事情，于是干咳一声，问：“小娃娃，你爹娘呢？”
　　那娃娃小嘴一撅，纠正我说：“天儿！”
　　我被娃娃严肃的纠正噎了下，只有说：“好好好，那天儿，你爹娘呢？”
　　天儿哼了一声说：“我逃出来玩的，才不要告诉干娘——干娘会将我送回去的。”
　　我欲哭无泪，这孩子该不是就这样赖上了罢？我看看天儿，莫名的，心中有些软，算了算了，干娘就干娘好了。
　　天儿放开抱着我腿的双手，扯扯我的衣裳，然后张开双手仰头看着我，声音软糯：“干娘，抱——”
　　天儿大约看我半晌没动静，渐渐的似乎要流出泪来。大姐用手肘捅捅我说：“听见没，干娘，要抱。”
　　我额角又一抽，看着奶娃娃泪盈盈的样子心中却是不太舒服，于是蹲下身子将天儿抱起来。天儿的身子很软，我小心地抱着他，生怕一个使劲便捏伤了孩子。
　　天儿笑颜逐开，抱着我的脖子使劲蹭了蹭，然后对着我的脸“吧唧”一声印了个口水印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欢快地说：“天儿最喜欢干娘了！”
　　我心想，大约被他爹娘听见这句话，该是会拿了扫帚狠狠抽他一顿罢。

　　我与天奇用心念话了会儿。我问天奇做什么跟着这孩子。
　　天奇说：只觉得这娃娃气息有些熟悉，却又想不出哪里熟悉，便缀了他身后想探个究竟，没成想这娃娃竟以为我要吃了他，我又还未能口吐人言，于是便只有让他一路嚎了过来。
　　我听完心中小小松了口气，也亏的天儿没冲到神仙多的地方去，不然碰上个打抱不平又弄不清楚状况的神仙可就有的天奇受了。我琢磨着，天儿大约不是不认得路便是不想被家里的爹娘找到罢。

　　要说收下天奇也算是缘分大了去的，那会子我正冷心冷肠的，什么慈悲啊善良的，统统被兄弟姐妹几个勒令收起来。
　　这缘由回回想起来我便有些恼，甚觉自己窝囊。

　　大约是七八千年前，有一回我采药，那药稀罕，只有无路之渊边上有。这无路之渊通着魔界，中间障了道牢牢的结界，有时候会有那么一刻结界薄弱许多，那时刻大约修为极高的仙魔拼上全力可将这结界开个洞，不过也只能开个一瞬间，短的很。
　　那一回我采药的时候遇上个小小少年，浑身狼狈地伏在草丛里，一身似乎是亵衣的白衣上尽是血迹，侧脸苍白的不像话。我一瞧着，心中有些不忍，咳，再来我研习医术这么多年，炼药无数，但给别个神仙直接治疗倒还未曾有过。于是我便本着一半善心一半私心将他带了回去医治。
　　这少年长得委实很是好看，唇红齿白的，大约只比我矮了半个头，体内却空荡荡的什么力量都被一个封印给封了住，待他醒来后，我问了一问他家里人在哪里，哪知这小少年就那样悲悲切切地盯着我，不住摇头，竟似乎要流下泪来，将我瞧得浑身不自在，甚觉伤了他痛脚，于是便只能由了他住下。
　　我估摸着他大约是全家遭了劫。

　　我怜惜他小小年纪便遭了此劫，于是凡事也较由着他，对他照顾很是周到。
　　几月后他终于开口对我说话，他说他叫亦瑟，对于其他，却是都不去提的。亦瑟性情单纯天真，许是从前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他许多东西都没见过，往往来了兴趣便拉着我要我讲。
　　亦瑟很喜欢抱着我的腰埋在我怀中午休，这是从最初他醒来开始的，那时他总是做恶梦，回回只有抱着我才能安安稳稳地小睡一会儿。我觉得亦瑟大约是受伤醒来便见的是我，于是潜意识里将我当第二个娘了……
　　二哥不知骂了我几次，说我笨的没个边儿，被人占尽了便宜也没个知觉。我那时觉得二哥想的有些多。
　　亦瑟在我家里过了几百年，从比我矮半个头长到比我高快要一个头，这期间我被抱着抱着也就习惯了。但当家里兄弟姐妹几个都来叫我别太由着亦瑟乱来后，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好了，毕竟亦瑟长得这样大了。我于是想找个机会与他说说。
　　没成想亦瑟主动约我出去，我欣然应下了。

　　那一天天气很好，亦瑟却将我腾云带到了无路之渊边。
　　我万分惊奇地看着他说：“咦？亦瑟你封印破了吗？”
　　亦瑟对我笑了笑，有些腼腆，他说：“我很没用，几百年才慢慢化了封印。”
　　我这一听甚觉自己的资质与他相比实在有些不够看，我估摸着，若那时被封印的是我，大约我几千年也不定能破了封印。
　　亦瑟抓着我的肩膀，瞧着我，说：“碧卿，你……喜欢我吗？”
　　我仰头看着他，感慨地说：“瞧你这孩子……当然喜欢，当初救起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我比了比我的胸口，继续说，“家里的弟弟哪个也没你可爱。”
　　这是实话。家里老四老六两个弟弟，整日一副自己才是哥哥的样子，铁了心将我当妹妹看待，委实让我很恼，甚觉这两只看我不起。
　　亦瑟摇摇头说：“不是，我是问你，你想不想我娶你？”
　　娶我……娶我？
　　我傻了。

　　他继续说：“我很喜欢很喜欢碧卿，我想娶碧卿。碧卿，你嫁给我好不好？”说罢一脸希冀地看着我。
　　我怔忪半晌，终于支支吾吾地回应：“唔……亦瑟啊，你，没事罢？”其实我想问他是不是被魇住了，不过话头转了转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亦瑟沉了脸色看着我说：“你不喜欢我。”
　　我低头默认。亦瑟口中的喜欢真真不是我口中的喜欢，这两个听着没甚区别，实里区别大了去了。就好比弟弟不能当老公用，不然便是赤裸裸的□□。
　　亦瑟沉默了会儿，然后忽然笑起来。我正舒了口气，庆幸他终于想通了，不妨听得他道：“没关系，我先带你走，你与我处着，总有一日能心甘情愿将心交给我。”
　　我眼皮重重一跳，下一刻只觉得亦瑟身上狂涌出浓浓的黑气，我心中“咯噔”一声，这是魔气，且很精纯并强大。
　　难道我当日竟捡回来个魔头吗？我心中哀叹两声，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这亦瑟的魔气太过强大，压得我几乎不得动弹。这一刻，我万分觉着自个儿窝囊，想我堂堂神女，修为竟这样差么？还是说其实是这厮太厉害？

　　亦瑟说：“前几日我算出的，再过片刻结界会稍薄弱些，那时候我带你去魔界罢。”
　　我很想说不，但却被亦瑟那堪称变态的气息压得开不了口。我悲切地想，大约这便跟凡俗界说的强抢民女差不多。想不到我竟也有这样的一天。
　　这下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从前我竟会觉得这亦瑟性情单纯天真，我真是鬼迷了心窍了真是。我思忖着，大约这厮对什么都好奇果然竟是缘于魔界没这些个东西么！
　　过了片刻，亦瑟一脸喜色地一手紧紧扣住我的腰，另一手将漫天的黑气凝到一处化成一把巨镰，一挥手，那半月型的巨镰重重撞上结界。那一撞甚重，整个无路之渊都被震得抖了抖，连带的我也东倒西歪，若不是被亦瑟扣着，我约莫已经滚在地上了。
　　结界裂了条缝，亦瑟一脸喜色地带我就要穿过去。

　　我泪盈盈地想：糟糕，这一去，我便要成那压寨夫人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该遭这样一劫哦。
　　我于是甚是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