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打伞寻伞

2、赶尸匠

　　青布长衫黑腰带，鸡不啼来狗不叫。
　　夜闻铃声莫开门，路遇锣声需避让。
　　脚不着地颈不直，黄符盖脸踏归乡。

　　湘西多诡秘，狄大帅与湘军的王大帅关系不错在湘西也待过一段时间，狄燁小时候狄大帅常与他将一些在湘西听闻的奇闻异事，其中便有提及赶尸这个行当。具体的狄燁已经记不太清了，依稀只记得父亲说过赶尸其实就是发死人财的。
　　坐在阴席上的人戴着青布帽，留着邋遢的胡子看不清长相，说话又有些神神叨叨的，狄燁对他的印象本就不好。转念又想到白天县长说这阴席是给一个死去姑娘办的，这人还坏了别人的宴席，狄燁对这人印象又坏了几分。
　　狄燁对鬼神不信对这种装神弄鬼的人也有些许厌恶，毕竟时局混乱之时还有人装神弄鬼其心可居。
　　“这宴席理应是死人吃才对。”
　　心里不喜有知道这人不是逃难的流民，狄燁将枪放在桌上没了刚刚的客气。
　　“死人哪吃得着这些？”
　　刚刚亮了不少的烛火又变得明明灭灭，那人的脸再次隐在黑暗中，狄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语气似乎并不在意他放在桌上的枪。
　　“这桌上的菜和碗筷虽然对了，但其他的都不对。”
　　那人的声音一直带着笑。
　　“且不说这宴席没有主人招待无客来，真想要设阴席就应当在凳下点上一炷香两支蜡烛，入口烧六堆纸钱插八个招魂幡，不然那些孤魂野鬼哪找的到路？”
　　他倒是有心情与他解释，狄燁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枪。
　　“哦？你与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平日里参加宴席常与那些牛鬼蛇神打交道狄燁倒也敏锐，那人闻言轻笑出声。
　　“这不是怕军爷你发怒么？”
　　狄燁点枪的手指一顿。
　　“我听你似乎十分不喜我吃了这宴席上的东西，我可不想平白无故的挨个枪子。”
　　那人的声音依旧听不出紧张，狄燁却是一笑，他还以为这人当真是不怕他呢。
　　“我可给你说好了，这宴席不是给死人吃的，而且我是受邀来的。”
　　那人再次开口，这一连串的话下来狄燁对他的不喜莫名的淡去了几分，也乐得与他在说上几句。
　　“受邀？”
　　狄燁抓住他话中的重点，此时不远处亮着的白灯笼突然灭了一盏，本就昏暗的阴席又暗了一些。狄燁下意识的看向对面，只觉得黑暗中对面的人好似无头一般。
　　“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是这县上一个姓云的姑娘邀我来的。”
　　昏暗中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狄燁的视线落在桌上，桌上那一碟被夹开肚子的鱼眼珠似乎在冒着青光，狄燁的手悄悄地握住桌上的枪。且不说这吃阴席的赶尸匠如何诡异，就是这个时间点坐在这阴席里就足够吓破普通人的胆了，就算他不信这些心底也不免也有发寒。
　　“我不是县上的人。”
　　狄燁开口回答道，接着他听到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对面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开口。
　　“不好意思啊，这肉有些塞牙。”
　　原来是在剔牙，这刚有些诡秘的气氛被这句话给打破，狄燁颇有些想笑。
　　“你不认识也不打紧，你只要知道我没骗你就是了，我真是受邀来的。”
　　哪有人会邀请活人来参加阴席？又哪会有活人愿意来参加阴席？
　　“哪有人会邀请活人来参加阴席？”
　　狄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此时突然起风周围的烛火暗了下去，似要熄灭的样子。
　　“活人不会邀请，死人会呀。”
　　那低沉的声音带上一丝诡秘，又是一阵妖风那白灯笼被吹得哗哗作响，本就在风中苟延残喘的烛火最终还是熄灭了。
　　“这晚上的风可够大的。”
　　那人的声音带着感叹，狄燁将手指在扳机上。
　　“你在说笑？”
　　今晚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天上只有零星几颗星星散发着光芒，借着星光狄燁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身形。
　　“你觉得呢？”
　　狄燁还未回答，天上不知何时飘来乌云，那星星被乌云遮住连星光也没了，失去了所有光源之后视线里一片漆黑，狄燁心猛地一跳。
　　“锵！”
　　突然的锣响，几乎是下意识的狄燁将枪对准刚刚那人坐的地方。
　　“哎呀，怎么又掉了。”
　　那人出声抱怨一句接着是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再然后黑暗中亮起一丝星火，狄燁看到了一小团胡子，是那人点了一根火折子。
　　“害，啥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了。”
　　衣服摩擦的声音凳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
　　“哎哟！”
　　那人似乎撞到了桌角，狄燁的枪口一直紧跟着他的声音和那一丝星火。
　　黑暗中那人在摸索着什么，狄燁并没有轻举妄动很快他的视线里有了光亮，那人摘下一盏灯笼将蜡烛点燃。有了烛火之后那人收起了手中的火折子，提起白底黑子的灯笼返回桌边，等到他把灯笼放下才发现狄燁正拿着枪口对着他。
　　“诶，小心走火。”
　　那人赶紧用手挡住枪口，他这不挡还好说这一挡指不定就走火了。
　　桌上有灯笼后那人的脸不在隐没在黑暗中，狄燁面色阴冷的看向他那人的眼镜，见他眼神清澈不像存着坏心思的样子，他缩回手将枪放回桌上只是那漆黑的枪口依旧对准对面的胸膛。
　　“你若在胡言乱语下一次就走火了。”
　　从开始到现在这赶尸匠嘴里就没半句人话，饶是狄燁涵养再好不免也起了些火气，这话语除了威胁也确实是预警，他虽不喜乱杀人但不代表他不可以。
　　“不敢了，不敢了。”
　　那人连忙摆摆手老实的坐下来，刚坐下没多久他突然抬手指向狄燁的身后。
　　“你瞧，是不是来找你的？”
　　此时在狄燁心中这人的话已是半句也不能信，闻言第一反应便是这人又想要吓他，本不想回头却听到远处有些细碎的脚步声。狄燁一转头发现自己身后确实有人，是陈展鹏带着人提着灯笼来了，狄燁心里得到些许的安慰，这小子好歹还有些良心。
　　对陈展鹏招招手，狄燁回过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赶尸匠早已没了踪影，就留下一盏白底黑字的灯笼和一桌明显动过的饭菜。
　　跑的可真快。
　　狄燁眉毛一挑，并没有起身去抓那装神弄鬼的人而是坐在原地等陈展鹏。
　　逃跑之后发现自家少帅没跟上陈展鹏的天都塌了，他心里又怕又急于是找到县长又抓了几个大头兵急急忙忙赶来救驾。这一来一往也是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再次返回阴席的时候发现阴席周围的灯笼都灭了，就少帅坐的那桌上放着的一盏亮着，那场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明明自己还没出声少帅却先回头看向他，因为角度的问题陈展鹏并没有发现自家少帅对面坐着个人，他只见到自家少帅在招呼自己一下后便转过头不动了，陈展鹏下意识的觉得自家少帅被鬼上身了。
　　陈展鹏的心都在颤抖，生怕少帅因为鬼上身出什么事，陈展鹏一咬牙揪着县长的衣领壮着胆子往狄燁坐的那桌走去，他让其他人在原地等着以防等下阴席里出现什么变动外面无人接应。
　　狄燁是故意不出去的，他就是要让陈展鹏走进来，这小兔崽子刚刚居然抛下他逃跑虽然现在回来了但是罚还得有的，所谓惩罚不就是挑那人最怕的事么？现在陈展鹏最怕的就是这阴席。
　　大晚上被人从床上挖起来的县长还有些迷糊，等到副官揪着他走进阴席他才完全清醒过来，县长清醒之后看到自己在阴席里双腿一软，他扒着陈展鹏手忍不住的打颤，本来因为怕陈展鹏就走得慢被县长这么一折腾走的就更慢了。
　　“副官，怎么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大头兵看到陈展鹏越走越慢奇怪的开口，狄燁也瞧出他的不对，为了不让他在手下面前丢面子狄燁终于起身了，他将枪收好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灯笼想了想，然后伸手提起灯笼大步向自家副官走去。
　　正准备骂县长的陈展鹏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少帅提着白底黑字的灯笼大步向他走来的样子，那惨白的灯笼上贴着黑色的囍字，烛火透过那囍字映照在少帅面无表情的脸上，原本温暖的烛光透着一股死气，陈展鹏刚刚鼓起的勇气一泻千里，他觉得自己的腿也有些软了。
　　“少帅。”
　　跟在陈展鹏身后的几个大头兵看到自家少帅赶紧大声敬礼，狄燁对他们点点头然后看着陈展鹏笑了笑。
　　“副官。”
　　明明平日里看着十分俊朗的脸此时却透着几分诡异，陈展鹏的心颤了颤。
　　“在。”
　　“我觉得你手里的灯笼不错。”
　　狄燁与陈展鹏交换了灯笼，几乎是憋着一口气陈展鹏才忍住手上的颤抖，那白底黑字的灯笼他实在是碰也不想碰，但看自家少帅的意思他必须得提着。
　　自家少帅肯定没有被鬼上身，哪有这么幼稚的鬼？
　　陈展鹏在心中哭诉，嘴上却是连屁都不敢放。
　　走出阴席狄燁让那几个大头兵先回去休息，他没有让县长离开县长也不敢随便离开，而碍于有外人在场陈展鹏也不好问狄燁刚刚在阴席发生了什么，三个人并排走着空气陷入沉默。
　　离开阴席县长终于缓过神来，陈展鹏找他的时候只说是阴席出事了，却没告诉他是这军阀头头进了阴席里。他心里怕的紧又奇怪的紧，满心的疑问却因白天要喜钱的事对狄燁有些怕，也不敢多问。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狄燁，他问了一个问题让县长腿软的差点跪下。
　　“你们县上可有姓云的姑娘？”
　　这小县城偏远又挨着武陵山，这里住的人大多都是祖上好几代都住这的，小县城进来的少出去的多，所以县上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姓氏，而“云”这个姓县里只有一个人。
　　自狄燁一行人进县以来县长就一直跟着他们，除了客栈老板县上可没有其他人接近过他们，而且现在也没人敢出门。客栈老板怕晦气吓走客人自己又叮嘱过他，他定然不会主动告诉外来人那些个事，那这军阀头子是怎么知道县上有个姓“云”的姑娘？
　　想到刚刚狄燁坐在阴席的场景县长的心底发凉，他张了张嘴声音发着颤。
　　“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他的害怕太过明显连陈展鹏都转头看向他，狄燁眉头微微一皱。
　　“刚刚听人提起她。”
　　“谁？在哪？”
　　县长一脸的紧张，狄燁看着县长的表情露出笑容。
　　“阴席。”
　　他只提到阴席并未说在那遇到的赶尸匠，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县长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双手护住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惶恐。
　　“这是怎么了？”
　　陈展鹏被县长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伸手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县长身子软的厉害。
　　“这姓云的姑娘可是有哪里不对？”
　　狄燁继续追问，县长看着他眼珠都在颤抖。
　　“我们县上只有一个姓云的，那就是李家…李家的姑娘。”
　　说着他咽了咽口水。
　　“大…大人可是在阴席上看见了什么？”
　　狄燁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眉毛一挑。
　　“李家的姑娘为何会姓云？”
　　县长此时被吓得厉害哪还顾得隐瞒什么，被狄燁一问下意识的便将自己知道的脱口而出。
　　“李家现在的婆娘是改嫁过来的，那姑娘是她带来的不是李家的种，所以她不随李姓。”
　　闻言狄燁摸了摸手指接着发问。
　　“你们县上可有赶尸匠？”
　　县长不知道为何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但他还是老实的摇摇头。
　　“这邪乎的行当我们这没有。”
　　之前赶尸匠说他是被姓云的姑娘邀请的，狄燁也不过是好奇这县上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才问一问县长，不想问出的事比想象中有意思。如果那赶尸匠不是县上的人，他是如何知道这李家的姑娘姓云的？已死之人又是如何邀请他来参加阴席的？
　　那赶尸匠透着诡异却又不像是坏人。狄燁心中有了疑惑起了好奇，只可惜那赶尸匠跑的太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狄燁对这县上发生的事没多少好奇，他更好奇那赶尸匠到底是何许人于是便没有继续多问什么放县长离开了，县长离开的时候双腿还打着颤。陈展鹏虽不知道狄燁在阴席经历了什么，但他与县长诡异的对话已经足够证明自家少帅绝对撞鬼了，而且撞的就是那李家的姑娘。
　　县长一离开陈展鹏就巴巴地问狄燁他在阴席经历了什么，狄燁知道他的胆子，他无辜的看了一眼副官手里惨白的灯笼。
　　“你真想知道？”
　　陈展鹏突然就不想知道了。
　　回客栈的路上狄燁的心一直痒痒的，心里一旦有了好奇就会不断的扩大。
　　“你知道赶尸匠么？”
　　他最终没有忍住开口，跟在他身旁的陈展鹏一脸奇怪的看向他，大抵是不明白自家少帅怎么突然对赶尸匠这么感兴趣。
　　“知道呀。”
　　“我奶跟我说过，赶尸匠就是控制那些尸体的可邪门了，听说赶尸匠都长得矮小而且长得丑，我奶说那是为了能镇得住邪祟。”
　　陈展鹏虽然怕这些但知道的却不少，狄燁回想起那赶尸匠一脸的胡子，他不大记得那人的身高但是肯定和矮小不沾边就是了。
　　“你说赶尸匠一般夜里都会去哪？”
　　狄燁再次问出一个诡异的问题，陈展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家少帅肯定是中邪了，他已经决定回去就把他奶给他的符烧了给少帅驱驱邪。
　　“有尸体的地方？”
　　他有些不确定的开口，狄燁看着他突然一笑。
　　“有道理。”
　　县长刚到家便又被人找上门，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找上他的人是狄燁，他一脸微笑的问他李家姑娘的坟在哪，县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他死死地抓着门框生怕狄燁让他带路。
　　好在狄燁并没有让他带路的打算，他询问到李家姑娘的坟在哪后转身就准备出发，而跟着他的陈展鹏在知道自家少帅打算去李家姑娘坟时眼前一黑，然后加急赶回客栈，烧符这事迫在眉睫，自家少帅肯定是被李家姑娘的鬼魂迷了心智。
　　李家姑娘被埋后山的第七棵柳树下，而后山寂静的可怕。按理说山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动静的，特别是在静谧的夜晚但此时后山却十分安静。狄燁提着灯笼顺着地上踩出的小道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后山土质特殊的关系，还是这小道平日里走的人多，狄燁走在小道上只觉得脚下软乎乎的像是踩着肉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妙，既舒服又诡异，狄燁又走了一节然后从小道上走下来，那种软乎乎的感觉实在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走过第三棵柳树之后狄燁走了很久才看到第四棵柳树，他记得县长说第七棵柳树并不远，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深让他对时间有了错乱感。
　　走过第六棵柳树之后狄燁手中的灯笼突然熄灭，他拿起灯笼发现是蜡烛烧完了，现在他可以肯定走的久并不是他的错觉，县长撒谎了？但他为什么要撒谎？断定县长没胆子骗他，狄燁站在原地适应了一会抬腿继续向前走去。
　　没了照明前路看起来像是没有尽头，狄燁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着，打仗时什么恶劣环境没都经历过？不过是没有照明而已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全心全意的前行让狄燁忘记时间的流逝，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听到了一声铃声，十分的清脆。紧接着他看到远处模糊的光点，他向它靠拢然后看到一个带着青布帽穿着长衫高高瘦瘦的背影，那个背影此时正踩着一个铁锹挖着什么。
　　狄燁顺着铁锹看去，他看到了一座坟然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祖师爷怎么没有传授能让他们自己努努力爬出来的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