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63、正文

　　小内侍前来询问，太师府的阿伮娘子可是在这里？
　　王无期瞥眼过去，笑了笑：“舅舅急着见你，快去罢。”
　　伮伮不过刚出千步廊，便见晏无道立在不远处，朝她伸出只手。小内侍垂着脑袋，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而晏无道也百无禁忌，拽着伮伮一前一后行进。
　　“去朱雀街，可有看到什么？”
　　晏无道问道。
　　伮伮一板一眼道：“以前在蒲昌，大军得胜归来，百姓便自发地到军中送些吃食犒劳。烹羊宰牛，自酿的美酒，不过将军是不收酒的，喝酒误事。”
　　“你说的将军，是李元庆？”
　　“是，李将军治军极严，得胜归来的军事们仍要操练。”
　　晏无道颔首，李元庆偶尔回京述职，自有人来宴请，不过都被他推拒了，这些他那些下属在交谈时有提过。
　　旁人用来结交朝中权贵的时间，他都用来研读军书兵法，有次他们在散朝碰到，李元庆向谢弼遗借书，那书也是后来谢弼遗用来指证渤海高氏用毒的杂文异志。
　　晏无道站在一旁，那二人相对于城墙下，似乎未发现他。直到他上了马车，十四才提起，那本杂志是当年谢弼遗从他这借走的。
　　如今想来，李元庆便是从那时察觉了契丹和西厥的异动。
　　晏无道回过神，问伮伮阿若都与她说了什么。
　　伮伮照实说道：“小娘子问起李将军的事，还警告奴婢不要在大人面前提起此事。”
　　晏无道有了点兴味，挑眉询问：“她与你一处，常提起李元庆？”
　　“倒也不是，”伮伮这次摇了摇头，“小娘子提起李将军时不见伤心难过，只说大人不喜欢，但有时又免不了提一句，终归北境是故乡。”
　　“听你的意思，阿若倒是很在意某了。”晏无道按了按伮伮的手心。
　　伮伮停下脚步，忍不住道：“小娘子今日见将军十分欣喜，这是真的。”
　　晏无道漫不经心地嗯了际，扯了伮伮继续前进。
　　“她这二心，也是真的。”
　　话落，又问到王无期：“皇后派人拦住十二，她又是什么心思。”
　　“皇后告诉奴婢，大人说奴婢是皇后的姊妹，陛下允许奴婢可出入后宫。”
　　晏无道但笑不语，看来皇后是知道了伮伮与谢弼遗的关系。
　　姑娘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谢弼遗与你有什么交易，她若问起，但说无妨。”
　　伮伮有些疑惑，依晏无道所言，他似全然不在乎伮伮与谢弼遗的谋划，更不怕皇后利用这点做什么，晏无道就如此笃定，自己不会东窗事发？
　　晏无道却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伸出手点了点她胸口：“这不是你想的，你想的，该是如何服侍某。”

　　皇帝设宴，朝中大臣按官职品阶依次落座，除了晏无道，他被皇帝安排在殿外，单独罗列一案，不允许他开口，连叩拜都免了。
　　他自然是好整以暇地端坐其上，众臣觐见，只他一人自饮自酌，待伮伮顿首后，他竟有闲心说她多此一举。
　　伮伮跪在他身侧，拆了一道羊排肉。
　　“你吃罢，”晏无道晃着酒樽，看也未看，“喝酒吃不下。”
　　伮伮便拿了筷子，沾了一点胡椒粗盐，送到他嘴边。
　　晏无道抬眼去看，皇帝从殿内望过来，虽看不见神色，他也能猜得出来。
　　于是就着伮伮的手，食了这道羊肉。
　　那知这又惹恼了皇帝，只见他侧手与身边的內侍监交代几句，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內侍过了来，谄媚着张脸。
　　“太师大人，陛下有旨，命奴婢们把您的席案撤到宫门去。”
　　晏无道往凭几上挨了挨，反问道：“可是吃食一应俱全？”
　　“大人安心，陛下并未减免您的席面。”
　　晏无道散漫地起身，“有劳了。”
　　晏无道前脚携着伮伮刚走，后面皇帝便看向晏小山温声道：“小山啊，你们太师府的太师，愈发不尊礼法规矩了。”
　　晏小山当即跪下揖礼：“请陛下恕罪。”
　　皇帝看了看晏小山，又看了看皇后，若无其事地虚扶了下。
　　“只怕朕这江山改了，晏无道的本性依旧难移。”
　　此话一出，王无期也放下了手中之物，诚惶诚恐跪下，高呼“陛下息怒”。
　　皇帝却像是不想引起朝臣恐慌，很快便挥手道：“起来罢。”
　　“谢陛下。”
　　晏小山坐回原处，阿若观其面色想要说上一二，被他不动声色地按住手。
　　阿若忍不住向已经没了人影的殿外望去，不知晏无道今日做了什么，惹怒陛下了。

　　宫门口要比一墙之内宽敞许多，以天为被，以地为庐。
　　晏无道的席案放好后，那几个內侍便退去，只有不原处几个千牛备，这天地之间竟只有晏无道和伮伮二人。
　　晏无道拽了伮伮挨坐着，告诉她省去那些规矩，皇帝也看不到，还亲手剃起了羊肉，细细喂她食起。
　　伮伮便是想拒绝也不成，她双腕被他一手桎住，背在身后，上身贴着晏无道胸前，口中塞肉，味如嚼蜡。
　　晏无道眯着一双桃花眼，薄唇带笑，似乎心情极好。就这样食了两块羊肉，又被晏无道哺喂了御赐佳酿，北境的葡萄酒，甘甜中带些酸涩，饮了一杯就醉了。
　　晏无道把伮伮抱在胸前，起身时险些跌倒，好得他是练过的，步伐虽乱，底盘却稳，一路把人抱到宫外，无人拦着，十二和十四一个坐在车辕上一个立在车边，只在晏无道上车去搭了把，很快，十二收好了踩凳，与十四一道驾车去也。
　　伮伮睁开双目，欲从晏无道怀中起身，却被他按住。
　　晏无道阖着眼，哑了声调。
　　“让某抱一会。”
　　今日上朝，晏无道因着前些时候被太子罚禁于太师府，今来上朝实属大罪。
　　然而晏无道又是谁敢拦的，金吾卫意思两下，他便进了前朝，不过没到殿内，只跪坐在殿外，听皇帝早朝。
　　晏无道这一举动引起不小议论，皇帝派人去问，得来回答：臣自知有罪，遂不敢入内。
　　皇帝气的直到散朝，依旧命晏无道跪在殿外。
　　晏无道这人，对脸面这种东西从不在意，朝臣从他身边来去亦或指点，他都泰然处之。
　　太子和九王看也未看，魏敏和高渊在他身旁站了一会，晏小山从殿内出来，挑袍跪在他身后。日头从东升到中天，父子二人便是一直跪着，挺着身板，一动未动。
　　华盖打在面前，皇帝居高临下俯视着晏无道，面无表情半晌，冷冷开口。
　　“晏无道，你要什么？”
　　晏无道顿首拜下。
　　“北境车骑将军晏小山幸不辱命，驱赶西厥出朔州，于营州大败叛军，臣以为，辽西都督一职，应由晏小山担任。”
　　“大胆！”
　　皇帝抬脚踢倒了晏无道，他实用了些力，还因此向后倒了倒。內侍监扶住，被他紧紧按住了手臂。
　　“晏无道，朕这龙椅要不要也给你坐坐？”
　　“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晏无道抬首直视皇帝，一字一顿道：“陛下这是要过河拆桥？”
　　此话实在放肆，內侍监赶忙甩了际拂尘，晏小山也敬慎道：“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挥退了身旁的人，蹲下身来，与晏无道对视片刻。
　　“朕的大皇子封地在营州，营州一切军政皆由他主持。”
　　“已经南下的叛军该当如何？万荣还未抓到。”
　　“你威胁朕？”
　　“臣不敢。”
　　皇帝慢慢起身，目光看向了晏小山。
　　与晏小山一道回京的，还有高和。而高和已经把营州之事，事无巨细一一写在奏章里。
　　晏小山率的那支北境精锐，在营州城下，碾碎了同样是重骑兵的吴尽荣的黑甲军，而朝廷早已弃用重骑兵，晏小山私自募兵做以训练，他又是哪里得来的钱和粮草，还有大批的装备武器和战马？
　　这一百来人进城后，更是绞杀了城中所有契丹人，其血腥残忍，有悖皇帝的仁德治天下。
　　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做一方都督府的大都督？
　　晏无道既然告知晏小山屠城，便想到了有今日，是以他慢悠悠回禀皇帝。
　　“陛下，大皇子根基不稳，辽西驻军依旧由安东军负责。陛下当然可不用北境军，只是高氏已与太子有了龃龉。”
　　皇帝看了眼晏小山，问他：“屠杀契丹百姓，可有冤枉你？”
　　“是臣所为，请陛下降罪。”
　　“你说说。”

　　营州城下的北境军，前方由步兵组成，中间为骑兵，最后是晏小山隐藏许久的重骑兵。
　　组建这支重骑，还要从当初的交河说起。
　　西厥人学会了晋人使用马槊，一队骑兵会持槊冲锋，且西厥人常用兵器并不是北境这般统一，他们征兵向来自备武器，譬如有锤、弯刀等物，而锤这种重量往往在千斤左右，西厥人又生的魁梧健硕，他们的战马既能驮动身穿铠甲的西厥人还有重量不轻的武器，冲锋起来丝毫不见吃力，若不是北境军配备陌刀以及训练有素，怕是不能占据战场胜算。
　　李元庆的副将张胜虽用马槊挑杀数人，却也同样被西厥人挑下马，最后打扫战场，全凭曾经未接好的断骨辨认而出。
　　晏小山与幕僚商议后，拿出己身俸禄用于打造战马配具，又着意在兵器装备上进行改造。几次演练后，不无感叹重骑兵劣大于优，只留了这百人，以防不时之需。
　　至于叛军为何有重骑兵，可能就要问问谢弼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