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49、战前

　　叛军除了占领营州，附近的崇州也被攻陷。
　　二月初，檀州再一次抵挡住叛军的攻势，同时间谢弼遗及其军队抵达白狼山附近。自此，安东和十六州暂且恢复联系，从安东传达的军情虽然仍是滞后，但好得知道什么情况了。
　　晏小山跟着几个刺候前些时候跑去了黄谷道，这会儿风尘仆仆回来，像个泥猴一样，一下马，灰能扬二里地。
　　“有饭吗？”他一扔缰绳，拽了个小兵问道。
　　现在不是饭点儿，有些剩干饼子就不错了，可小兵不敢说，晏小山皱了眉，一松手，直奔灶头。
　　就一个火头兵在看着火，上面座一大锅，里面咕噜咕噜烧着水。晏小山瞥眼便知这是什么都没有了，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十六见状问火头兵：“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火头兵小心觑着晏小山，犹犹豫豫还是说了：“也，也不是没有，就是，就是一些碎饼渣子，本来，本来是准备，拿去，喂猪的。”
　　晏小山一直竖着耳朵听，当下转回头去，喝道：“不没喂猪么？快去拿来。”
　　说是碎饼渣子，不过是一些有些黑糊的边角料，虽然晏小山一到军营不拘泥身份，但火头兵可不敢拿他当自己人。于是起锅烧油，割了几块羊肉炒了，再热水下饼，烩了道羊肉饼汤出来。
　　晏小山就地盘腿，把一锅都下了肚。十六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将军，慢点，晚上还得吃呢。”
　　心理却想着，檀州的伙食还是好的，这十六州叛军一时半会想攻下怕是做梦，同样的，谢弼遗想夺回营州，亦是不易。
　　晏小山放下空碗，边往外走，边对火头兵说：“多做几个菜，犒劳这些刺探军情的兵士们。”
　　填饱了肚子，晏小山没回营帐，而是到各个将领那转了一圈。
　　先问了校尉城内情况，七日前，刺史开城门让百姓往内地迁徙，晏小山估了个大概，心里有了眉目，就叫所有人去他帐内商议军情。
　　上次左鹰扬卫及右金吾卫在黄谷道被改道埋伏的叛军前歼。晏小山和十六随着刺候还有信使走了一趟，到黄谷道时，发现此地地形狭窄，四周多是乱石山，极容易形成包围模式。
　　“此地还要多派几个暗哨，往来崇州乃必经之路，大片区域却被叛军所占。”
　　谢弼遗要夺回营州，必先战崇州，而黄谷道是要地，叛军又打过一场胜仗，自然不会放松对这里的监探。
　　前军岑副总管问：“安东军现有多少人马在白狼山？”
　　十六：“四万，朝廷前些时候又派右威卫羽林卫等共计十万人。”
　　于是在舆图上圈圈画画，商议军情分析战况，不知不觉到了食饭的时辰，天已大黑。火头兵按晏小山吩咐，多至了几个菜犒劳了刺候们。
　　十六狼吞虎咽干完了两大碗羊肉汤饼，回头盛了碗羊汤端给晏小山，却见他负手立在舆图前，看的却是北境方向。
　　当初李元庆呈上来的那封密报，只有晏无道看过。晏小山后来也揣摩着，晏无道因何要杀李元庆，现在看来，那封信上可能提到了安东。
　　安东一旦发生叛乱，过了河北道就可直抵京城，而十六州便是第一道防线，各州刺史和宿卫驻军既可进攻亦能防守，且都是汉人。
　　西厥与回鹘有世仇，与契丹却没那么大仇恨。西厥若与契丹联手，同时牵扯了北境军和安东军，那突破十六州便容易的多了。
　　李元庆应是发现了两方暗通款曲，却不知这与晏无道的意思相左。
　　边境不宁，朝廷永远需要用人，用人就绕不开晏无道，圣上不能再以“功高盖主”的缘由削兵权除之后快。至于安东，圣上乐见朝中平衡，可一旦发生叛乱，各派人马互生嫌隙，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李元庆必须死。
　　乱军之中，晏小山搭上那只箭，射中了重伤力战的李元庆。
　　晏小山握手成拳。
　　十六道：“将军，接到大人密信。”
　　“说。”
　　十六看着晏小山的背影，轻声道：“回鹘派来使者，进京了。”
　　晏小山回身，眯了眯眼。
　　“进京多久了？”
　　“没几日，”十六想了想，“大人说契丹若败兵，恐逃向回鹘，回鹘此时进京，是向我朝示好。”
　　晏小山嗤笑，“那不如出兵，与我军左右夹击，一网打尽。”
　　晏小山这话倒一语成谶，回鹘使者进宫面圣后，果然称愿与大晋一道，讨伐契丹。不过回鹘的王子要娶一位公主，圣上的公主又没有待嫁的，有朝臣想到了太子的郡主，惹恼了高渊。
　　晏无道回家讲了此事，伮伮放下烫衣服的热斗，倒了碗茶汤奉上。
　　“郡主年纪尚小，把念头打在郡主身上，回鹘哪里是怕了。”
　　晏无道握住伮伮的手，合在掌心里摩挲。
　　“你猜猜，是谁的人？”
　　“大人既然问奴婢，显然不是大人的人，”伮伮抽出手，又坐回去烫衣服了，“奴婢猜不到，终归不是右相的人。”
　　晏无道笑笑，没说话，端起茶汤咽了口。
　　这种时候提议郡主和亲，多半是脑子不好使的，可顶多挨顿杖刑被贬官下放，高渊忌恨也不会怪到他人头上。因为一旦提起，就不会轻轻放下。
　　这种看似无用之人没人想要，除了大皇子，他什么人都得要。
　　监察御史崔衡虽出身清河崔氏，却因擅于钻营且母亲为继室不被族人所喜，不过他却有本事求到晏无道跟前来。
　　晏无道不好为人师表指点迷津，可给他指了条路。
　　“大皇子日后开蒙，身边缺一个侍读，虽说你年纪不小，倒也合适，你觉着呢？”
　　崔衡躬身敬谢：“下官多谢大人。”
　　当日崔衡被贬的文书下到吏部，崔衡被贬为杭州司马，人还未拜别母亲，就驱赶着上路了。
　　十二完成晏无道交代的事，回到府中。
　　“大人，崔衡见了母亲，上路了。”
　　晏无道淡然地挥退了十二，起身靠近伮伮，从后圈住了女郎的纤腰。
　　“你身上好香啊。”
　　伮伮身后坠着个人，移动间便有些困难，欲回头，又被晏无道抬手挡住了，只得专心烫衣裳。
　　“热斗里面加了檀香，不是奴婢身上的。”
　　晏无道轻笑了声，一呼一吸热气喷洒在颈边。伮伮一顿，他伸手覆盖上伮伮的，随着她一起熨烫。
　　“圣上派去崇州的人马不日将到……谢弼遗还能看到他的孩儿出生吗？”
　　伮伮手下不停，“大人知道了？”
　　“嗯，知道了，”晏无道松开伮伮的手，反向滑进袖中，顺着肌肤皮肉渐渐往上，摸其玳瑁。“你送去的玩意儿，某差人捎带过去了。”
　　一股子糊味冒了出来，原是热斗搁在一处太久，烫坏了衣裳，烧漏了个洞。伮伮软手软脚，被晏无道缠住，再没空管衣裳好坏。

　　寒风骤急，吹乱了虫娘鬓发，女婢扶着她，转手把窗子关上。
　　“娘子小心身子。”
　　虫娘抚摸着凸起的小腹，笑道：“不打紧，只是散散这屋子的味儿。”
　　女婢可不认同，直摇头，“那娘子就该回避，这里可不比京城，您现在是两个人，再冻坏了可怎么办？”
　　虫娘脾气温和，也不气，直道下次不会了，又突然想吃点果子，差她去端些果子来。
　　一直躲在暗处的侍卫见状跳进屋来，开门见山道：“大人命我交给你的。”
　　此时虫娘早已卸下刚才的温柔和煦，一脸冷漠地解开包裹，几样东西露了出来——拨浪鼓、金钗、虎头靴。
　　伮伮曾道，他日她若有了身孕，便送上虎头靴男女都能用的上，那金钗便做贺礼，拨浪鼓又是逗稚子的玩意。
　　虫娘面无表情地系上了包裹，看向侍卫：“大人还交代了什么？”
　　侍卫：“有两件事：回鹘使者求娶郡主；大人欲使谢弼遗做大皇子的老师。”
　　虫娘点了点头。
　　“你且等我一等。”
　　她去谢弼遗的书案上取来纸笔，在谢弼遗那些留下的字帖中，誊写了封密信，之后交给侍卫。
　　“这是给魏敏的，字迹都是临摹谢弼遗的，他看不出来。还请转告大人，高氏兄弟，除大朗二郎留守辽东增援谢弼遗，三郎和四郎不知所踪。”
　　“一点迹象也探查不到？”
　　虫娘点头。“这里都是安东军治下，想要人不知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万荣近来有南进的攻势，留在崇州及进攻檀州的已不是万荣。”
　　侍卫紧张的站起来，声音不自觉也大了些。
　　“谢弼遗还有那些安东军不知吗？”
　　“刺候所能探查的范围有限，这些还是靠着我们的人。”
　　“我知道了，我立刻启程回禀大人。”
　　女婢后脚敲门进来。“娘子怎么了？”
　　她刚听到声响，以为是虫娘磕碰了哪里，十分紧张地上下左右仔细看之。
　　虫娘笑道：“无事，就是刚刚去开箱子，不想搁在里头的东西掉了出来。”
　　她指了指桌案上的包裹，女婢放下果子，去解开了来。
　　“呀，可真是好看，”女婢举起那双虎头靴，挂上欣喜之色，“将来小郎君穿着它，不知该是怎样的威风。”
　　虫娘不知想到什么，也柔化了眉目。
　　“威风不威风的不重要，我只愿他平安顺遂。”
　　天地神佛，信女愿已性命交换，愿我的孩儿能平安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