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48、引狼入室

　　十六州频频上奏，每日往来于中书省和焚字库的车增加了两趟仍不够用。小內侍叫苦不迭，晏无道这日又挑拣了两本，打发了他去。
　　“今日之后，无需再去焚字库了。”
　　“大人？”小內侍颇为慌张，忙不迭地要请罪。
　　十四待晏无道走远了，对他道：“大人的意思，內侍请放心。”
　　到了两仪殿，朝中几位重臣皆等候多时，还有魏敏与高渊，一左一右坐着，见晏无道进来拜了圣上，却没回去坐下。
　　圣上注意到他揣着两本奏章，遂问道：“晏卿这么久才来，是又来了急奏？”
　　晏无道从袖中取出两本，呈递给內侍监。
　　“圣上，幽州、檀州、蓟州刺史上奏，叛军有挥军南下之意。”
　　圣上表情凝重，翻了翻奏章之后，抬眼先看了眼晏无道，之后转向魏敏，最后落在高渊身上。
　　叛军首领名为吴尽荣，是汉人和契丹人的混血，过去在安东军里任职，后来到辽西营州驻军宿卫，也算尽忠尽职，却与史泰常有矛盾。他的远房兄弟，汉名叫万荣的，死了耶家投奔而来，虽出身不好，打仗却勇猛，现在就以这万荣为前锋，攻池掠地，一路打到近檀州，这些时候佣兵已有数万。
　　高渊自营州之乱后，鲜少开口，他自知无法辩驳越说越错，且圣上留着他还没发难，总归还要顾忌安东军。
　　不过，高渊深知，近来局势明明十分紧绷却一直没有十六州的奏章，且有晏无道在那暗中生事。利好的是，高和派兵支援谢弼遗了，晏无道再折腾，也得考虑清楚，安东动，北境也不能安生。
　　圣上把奏章扔在脚下，高渊已摆好了脸面，伏跪在地，悲痛悔恨交加。
　　“圣上息怒，臣罪该万死，臣请命出兵檀州，惟愿拿下叛军人头以告慰众将士百姓的在天之灵。”
　　圣上收敛了怒容，不看晏无道，而是看向了魏敏。
　　“魏卿？”
　　魏敏低眉垂首，恭顺道：“吴尽荣只是曾经在安东军麾下，安东军将士如此之多，高都督不见得都要识得，且不说那吴尽荣也不过校尉出身，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集结大军，想来营州的契丹人和史泰积怨已久。”
　　御史台谏官对他的说辞十分不满，魏敏兜了一圈子跟脱裤子放屁有什么两样，当下拱手道：“右相大人的意思，是高都督只是受牵连吗？”
　　武将那边早有看御史台不顺眼的，也不客气道：“那依监察御史的意思，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而这粥本来就是臭的？”
　　御史台专管京官、军队的监察事务，这帮子谏官言官，想参谁就参谁，晏无道向来不压他们的奏章，看热闹么，不嫌事大。
　　果然，御史台这袭话，又搅乱了朝堂议政。乱七八糟，闹闹哄哄，圣上厌烦到连拍桌案，这帮人才算安静下来。
　　“吵吵吵！朕这朝廷就跟那百姓的市场，你们一个个的，就是市井小人、泼妇！”
　　“陛下息怒！”
　　晏无道掀了掀眼皮，不痛不痒跟着喏道，心里却盘算这，圣上该出手了。
　　“没几日就阅兵了，这事一直有大司空大将军负责。”圣上逡巡四下，敲了敲桌案，“高卿，你那准备得如何？”
　　高渊拱手：“陛下，河北道除十六州，已集结6万大军，步兵12500人，骑兵5千人，辎重兵2千人……骁骑将军率左右翊卫6百，执勤护主，还有番上宿卫的陇州彍骑1千……”
　　“好，阅兵结束，大军开拔，退朝！”
　　圣上决定出兵平叛，统帅人选却未决定。回到府中，十四铺开舆图，在檀州、蓟州、幽州、云州、崇州标上标识。
　　西厥与回鹘同源，一西一东，二者却是世仇。居于东部的回鹘向来与契丹混居，直至契丹归顺于大晋，回鹘自立门户，便都成了西厥的仇人。
　　安东一直太平，其中也要得意于高渊的契丹人血统。不过高渊佣兵番上，那也是圣上哪天不想让他当了他就当不得了，只有迈入朝廷，才能长长久久坐在那个位置。
　　晏无道捧着茶汤，到底没喝，搁在了一边。
　　七年前李元庆呈报上来的那封信，交河疑似出现过契丹人。正是这封信，使得晏无道警惕防范多年，他之前疑心伮伮与李元庆有关，看来她确是冲着他来的。
　　晏无道看向十二和十四：“你们说说，圣上会派谁去？”
　　十二：“将军。”
　　十四点头：“将军自去年番上至今留在京城，几个边州比邻北境，便是指派将军也是合情合理。可西厥却一定会趁火打劫，相信圣上没有理由再留将军了。”
　　晏无道吹了吹茶汤，轻嘬了口。
　　几日后，阅兵在骊山进行。旌旗蔽日，战鼓声声，圣上登高台上，兵马分阵排列。
　　步兵中还有轻步兵、甲兵、陌刀兵，除甲兵使用光明甲，每个兵士配备弓、箭、长枪和盾；弓箭手除了弓箭，还有弩及长枪。
　　圣上着重检阅了骑兵，对马术、弓箭、马上近战以及对冲的演练，配合战车的机动进攻，能比之敌军更快的抵达战场。
　　号角高扬，众将士雄心壮志，亟待奔赴营州，收复失地。
　　从中书省快马加鞭的內侍赶来送上急奏，晏无道速扫了两眼，递给了內侍监。
　　以万荣为首的叛军已整合2万余人进兵包围檀州，被前军岑副总管暂且击退。
　　然而左鹰扬卫及右金吾卫、左威卫却被契丹击败，几乎全军覆没。
　　圣上摔了奏章，众臣高呼陛下息怒，可这又是如何能让圣上息怒的？他呵着冷气，冬日里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涨的脸红脖子粗。
　　“传朕口谕，命晏小山即刻奔赴檀州，死也要给朕守下檀州！”
　　与此同时，圣上振臂高呼，任命大司马为兵马大元帅，帅兵出击。及至朝臣随圣上返京，高渊依旧留在朝中，未被圣上委任。
　　晏无道坐在马车中养神，脚程慢，他人坐的昏昏欲睡，忽然听得十二的声响，说大人。
　　晏无道掀开车帘，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人戴着幂篱，骑马举弓向这边。
　　十二已经抽出横刀与之对峙，晏无道长吟出声：“无妨。”
　　那人射来的箭簇钉在车辕，而他却调转马头，消失在山头。
　　晏无道冲十二似笑非笑，拔下那枚箭簇，十四笑眯眯道：“大人，阿伮娘子这是等不及了。”
　　他嗯了声，慢条斯理展开绑在箭簇上的布条：十六州共6万多军士表明支持谢弼遗平叛，辽东的安东军业与谢弼遗汇合，现前往营州。
　　晏无道看完，把布条给了十四和十二看，少顷，那布条被扔进炭盆里，烧的一干二净。
　　晏小山到檀州前，谢弼遗都攻不下营州。他那点兵不够用，安东军又不听他的，守在营州的又是吴尽荣。
　　安东军有泰半的兵士都是契丹或混血，吴尽荣又曾在高渊麾下效力，说不定那些支援谢弼遗的，就有不少熟识吴尽荣的。契丹人视友情，讲究结盟、歃血，即便不论这些，战术间互为熟稔，只能道双方打的有来有回，而契丹人怕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们的目的不是打安东军，而是朝廷派来的军队。
　　“十二，”晏无道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倚向凭几，“你脚程快，去告诉小山，不用急着去檀州，盯着几个边州，一发现西厥有作乱的苗头，马上去支援。”
　　“是，属下遵命。”
　　十二窜向树顶，没几下隐去身形，再寻不到踪迹了。
　　十四拣了几块炭放进手炉，包好了递给晏无道。
　　“高渊想联合契丹，拿下不听管教的辽西，还想入朝廷做大司马。圣上这不是养了只狗，是引狼入室。”
　　晏无道摩挲着手炉取暖，半晌，慢悠悠道：“圣上老了。”
　　他老了，这皇位他不能坐一辈子，拆东墙补西墙，总归还有的熬。
　　十四：“大人，将军回到北境后，小娘子要如何处理？”
　　“处理什么？”晏无道奇怪地看了看十四，“你找到东西了？”
　　十四垂首，“没有。”
　　秦氏所害风邪而头痛疯癫，却不仅大量服用寒食散那么简单。军医看过秦氏，她有中毒迹象，可寒食散只是寒食散，没有任何别的东西，没有证据前，晏无道只能把人安放在城外。
　　“小山这次出兵，回去你记得差人告诉阿若……该盯着还是得盯着。”
　　“是。”
　　“还有，告诉宫里头的人，让皇后注意点，她现在树大招风，做什么要三思而行。”
　　“是。”
　　晏无道乏了，再不开口，倒在一边歇脑袋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高渊做小伏低这么久，该露出马脚了。
　　大概太子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亲岳父竟会临阵倒戈，拥戴九王吧。
　　一山不容二虎，既有谢弼遗，又何生高渊？太子不杀高嘉，高嘉却因太子而死，魏敏也想到了。
　　说起来，契丹人叛乱的成与败又与高渊何干呢？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晏无道眯了眯眼，找个机会，该是去见见魏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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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soon出来了，打个广告：昨日开了新坑，代号海的女儿，换个思路今天也不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