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奸之道》肖萧潇

32、高渊

　　下了早朝，圣上宣召魏敏到两仪殿说话，魏敏拜别太子，到时却见圣上身边的內侍监站在门外，笑眯眯道：“右相大人稍候，圣上正在里面说话。”
　　魏敏眼下虽还未正式晋封内阁首辅，但也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此举无疑抬高了太子打压了九王，不过对待该事上始终不可小觑，圣上便是不满九王勾结太后，却在宣他后又在里面和人说话，这个人是谁，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魏敏这厢想着，那边殿门被推开了。兵部尚书和一个男子并肩交谈，那人身材健硕高大，一袭二品武将的官服在身，待他的脸一侧过来，魏敏笑着一拱手。
　　“大都督。”
　　此人正是安东都督高渊，他因混着契丹大贺氏的血脉，较比中原人魁梧高大，一脸深邃的轮廓，双眼颜色也更为浅淡。
　　他回礼，声如洪钟：“原来是右相大人。”
　　魏敏虽是笑着的，心里却起起落落，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
　　高渊既进了宫面圣，必然是有圣上旨意，可他却未出现在早朝，便是早早候在这里，而兵部尚书与他一同出现，显然他是知道的。
　　这个时候进宫，圣上绝不是简单的扶持太子这么简单。
　　魏敏面上未表露分毫，与高渊互相拱礼后，二人擦肩而过，魏敏还听着兵部尚书说了句：晏小将军对骑兵在平原山谷一带作战颇有心得，不妨请他过来商讨。
　　內侍监提醒站在原地的魏敏：“大人，圣上传你进去呢。”
　　“啊，有劳內侍监。”
　　圣上召魏敏前来倒无甚要事，只道中书省提议补充内阁的人选尚未确认，要他无需在意。魏敏拱手称是，晏无道辞官后，中书省暂无长官，案例说来，官员任职交由吏部即可，但到底是再选个中书令还是点哪个官员提升为中书令便看圣上的意思了，眼下圣上这么说，不过是推脱之词。魏敏在看到兵部尚书后差不多猜到了，圣上不会选任何人，内阁也不会升他做首辅。
　　魏敏拱手告退，不过刚行几步，伏案疾书的圣上忽然抬头，问道：“魏卿刚刚可是见过高卿了？”
　　魏敏：“臣确实见到了高将军。”
　　圣上颔首，微笑道：“太子妃母族可是回安东了？”
　　魏敏敬慎道：“臣昨日听闻太子殿下提起高氏或已归去，具体的，臣不甚清楚。”
　　圣上不疾不徐道：“若是没回也不急于这一刻……高卿在崇仁坊的宅邸是否无人看管？你叫太子平时多留意一下，派些人去打点打点。”
　　“臣遵命。”
　　“还有，”圣上继续道，“高卿有个小子，朕记得是叫……”他瞥眼內侍监。
　　內侍监立时心有所感道：“回圣上，高将军的小子名嘉。”
　　圣上“嗯”了声，“高嘉，朕曾在军演中见过他，朕记得他擅射箭，还因着这事跟晏小山打起来了，你去问问，高渊有没有把他这个闲散的儿子带来。”
　　魏敏后背瞬间冒了一身汗，他垂着首，愈发恭敬：“臣遵命，臣见了高将军会问问。”
　　圣上长吁口气，似乎是累了，摆摆手，命魏敏退下。
　　今日天气爽朗，只看日头的话，不觉得有多冷，然而到底冷不冷，只有出了门才能感受到。
　　两仪殿内犹如春日和暖，魏敏一身的汗，迎头赶上冷风阵阵，便如寒冰掉入后脖颈，他颇为殿前失仪地打了个喷嚏，头也跟着痛了起来。
　　小內侍听了悄悄抬了抬眼皮，这位右相大人极其不雅的流出了口涎，小內侍若是装作没看见也就糊弄去了，可他想了想，从袖中递了个布巾上去。
　　“大人，”小內侍说道，“您擦擦吧。”
　　魏敏被旁人看去了窘迫自然有些恼怒，他展开了布巾，上面赫然是件鱼符。他忍不住去扫眼小內侍，又听他说道：“天气冷，还请大人出门常备些暖身御寒之物，比如平康坊的果酒。”
　　“多谢內侍提醒。”魏敏一拱手，收好了布巾。
　　小內侍道：“奴婢按规矩送您到这了，大人小心。”
　　魏敏的马车等候多时，他一上车也无需说话，车夫自驾着马往平康坊去。
　　伎馆林立，人情往来，每家都有贩卖果酒，最有名的一家叫音阁，它家的酒是从北境吐鲁番运来的葡萄所酿，味道要与那梨子杏子酿的不同。
　　魏敏一到音阁，不见正梳妆的女郎，反而是个家奴候在门口。一抱拳，一侧身，引他过廊庭轩窗，上阁楼凭栏杆，高渊面前的案几摆着琉璃瓶与夜光杯，深红的果酒装在绿色的杯子里，是黑色的液体。
　　高渊倒了一杯，抬目看向魏敏。
　　“这酒封了十几年，右相要不要尝尝？”
　　魏敏脱鞋换了木屐，二人对坐，高渊举杯递给魏敏。
　　“这酒不错。”魏敏嘬了口，又放下。
　　高渊微敛目色，淡淡道：“右相若喜欢，就都带回去。”
　　魏敏笑了笑，“将军客气了……不过确实很让人意外。”
　　高渊进京事前没有半点风声，不过他既来，一时半刻也不会离京。从刚刚圣上说的来看，圣上知道高嘉就在京中，这些话他魏敏听到，高渊也该听到了。
　　便见高渊一脸正色道：“听说犬子现在右相府上，不知情况如何了？”
　　魏敏听闻此言毫不意外，高渊进宫面圣却没去东宫，显然是知道太子和高嘉的谋划。高渊这个人，朝中与之接触者寥寥无几，便是如晏无道那般军中出身，知其者也屈指可数。这样的人自然有本事了解来龙去脉，魏敏想到圣上的意思，由高渊出面找晏无道再好不过了。
　　魏敏：“不瞒将军，小公子的情况委实不妙。”
　　“右相但说无妨。”高渊犹存一分冷静自制。
　　魏敏叹气，举杯又抿了口酒。
　　“小公子中了毒，和晏无道一样的毒，原本太子妃那有一颗解药，可当日太子妃也是救弟心切，想用那解药换得小公子一命，孰料，晏无道竟把解药碾碎，小公子目前……无药可解。是我，有负太子妃所托。”
　　高渊自高嘉消失起，曾去信给京中密探，密探证实他刺杀晏无道失败被虏，而之前却没有一丝晏无道中毒的风声。其实只是大贺氏的毒的话，他自然有解，但太子妃拿解药换人太过莽撞，无论之后做什么都将落于下风。
　　高渊看向魏敏的目光中闪过不豫，他隐忍了下来。
　　“这不怪你，右相无需自责。”
　　魏敏摇了摇头，似是眼前浮现了什么，有些哀哀叹道：“将军，小公子不仅是中毒这么简单，晏无道派人割去了他的手指，又没有及时止血包扎，再有中毒，已有化脓腐烂的迹象了。”
　　听得这些，高渊冷笑出声，魏敏见他握紧了拳，不紧不慢道：“不过将军放心，我已打探到，晏无道的亲随侍卫拿到了解药药方，现在人还没进城，只要找到他，相信小公子性命无忧。”
　　“你是说，晏无道也在等这解药？”高渊叩了两下案面。
　　“正是，”魏敏点头，“晏无道弃解药于不顾显然是有恃无恐。”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解药药方的？”
　　晏无道知道毒药出自大贺氏不足为奇，知道如何解毒也不足为奇，可这大贺氏的毒只记载在安东风俗志里，他的侍卫能拿到药方，是谁在安东帮他？
　　魏敏往前探了探身子，“将军来时可曾听过九王的事？”
　　九王勾结太后与太子正面交锋，故而太子以太子妃身体有恙请他渤海高氏进宫，而之前听闻太子派了一人到辽东任上。
　　魏敏：“那人还未到任上，九王便派人杀他来嫁祸太子和将军，这翁蚌相争渔翁得利，晏无道是早就盯着安东的一举一动呢。”
　　高渊眯了眯眼，他安东与北境向来无甚关系，晏无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看看安东呢？
　　只有一个可能，听说晏无道受伤回城的队伍中有九王的人马。
　　似是猜到高渊所想，魏敏淡淡道：“九王不仅有太后扶持，还拉拢了晏无道。听说太子派了人去辽东，如何能不注意那里的动态呢？”
　　高渊直起了身子，一拱手致谢。
　　“多谢右相指点。”
　　“将军客气了，”魏敏扶起高渊，向窗外看去，“在其位谋其职，我只能为殿下谋划，却不如将军啊。”
　　“那右相可否带我前去接嘉儿呢？”
　　“是了，这才是要事，那将军便快随我去罢。”
　　二人走后，隔壁房内的高和等人现身出来，他们听到高嘉受此折磨，只恨不能代其受过，已经眼神交换，高和作为这几人中的年长者，交代了接下来的行动。
　　“你们几个，即刻去找那侍卫，务必把解药方子拿回来。以防万一，带些人去，只要方子，不留活口。”
　　“那兄长你呢？”
　　“我要去见见太子妃，问问清楚。”
　　“可是，兄长要如何进宫？”
　　“自然是有办法，你们去吧。父亲在魏敏那不会耽误太久，能不能救嘉儿，你们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