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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最后一箭 ...

  •   忽如寒风袭来,头顶的帷幔扇动,倚着伮伮肩头的晏无道晃了两下。
      第二支箭搭着弓破空划出,直钉上挣动的高嘉的腿,伮伮耳边只有热气呵来,是晏无道略为疲惫的声音。
      “吵死了。”
      她被晏无道这一箭震得手心发麻,箭簇牢牢钉在地上,箭羽还颤动着,龟裂了四周青砖。她启唇说大人……晏无道叼住她的耳朵,似汲取着养分。
      “看着前面……还有两支。”
      高嘉当日一箭射中胳膊一箭射中腿,还有一刀扎穿了肩胛。晏无道说伤在伮身犹如他心,他的当胸一箭还了回去,还差伮伮的两箭。
      帷幔沙沙欲脱离束缚的绳结,门扇翕动卷起千丝发,伮伮举起弓,晏无道却抬不动手了。他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额上虚汗密布,后背犹如水中捞出,胸口的伤口再次撕裂,他勉强眯起眼,搭箭上弦。
      每张一力,伮伮都能听到弦声栗栗,绷到极致的紧张,她抿着唇把弓对准了高嘉的胳膊,“嗖”的一声,箭羽擦过耳边,射中了。
      晏无道枕在了伮伮头顶,他的手和胳膊不由自主地颤抖,前胸紧紧贴着女郎的后背,她感到后背被什么浸透了。
      “大人,还有最后一支。”
      身后的人喘息过于急促,一臂搭在了她肩头才不至于滑下去。伮伮拎起最后一支箭,手心包着他的手,拉弓搭弦。
      晏无道虽然睁不开双眼,但还有闲心调笑,伮伮似乎看得见他扯唇的样子,嘴角平仄,一端上翘,呵气如冰,整一个居高轻狎之态。
      他道:“某要是死了……总得有个陪葬。”
      伮伮冷眼直视院中被射成箭靶的高嘉,淡淡道:“奴婢会杀了他。”
      晏无道啧了声,反转了手腕,包裹住伮伮搭箭的手。那手宽厚且大,指节、掌心的茧是常使刀箭的缘故,揉弄伮伮不算娇嫩的皮肤,也生了道道红印。
      “某要他做什么,陪某的自然要阿伮这样的。”
      伮伮侧过脸,向上抬了寸许,瞥到晏无道的下颌、薄唇、和鼻尖。还待往上看去,晏无道轻笑出声:“别回头。”
      最后一支箭穿过帷幔,刷啦啦,掉下迷人眼。晏无道噙着笑倒在地上,手里攥着伮伮的半袖衫裙,伮伮也随之伏在他身上,发尾拂了眼鼻唇。
      血自身前晕开,或是他的亦或是她的,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腥味窜满周身。伮伮扒着晏无道胸口,手里的发簪扎进了晏无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里。
      晏小山掀开她,又目眦欲裂地回身,一掌把人打飞了出去。这一下用了十足功力,她跌落到院中,口中涌出鲜血,残破不堪。
      晏小山拂了拂下摆,眼里尽是厌恶:“带下去,我要亲自审问。”

      伮伮被拖到一处四面不见风的密室里,和她一起的还有已经晕过去的高嘉。
      晏小山瞥向伮伮,眼风幽冷,见她盯着高嘉肩胛处的羽箭发呆,便用刀扎进了伮伮的肩胛骨。
      “嗯。”
      她闷哼一声,双眉微蹙,视线对上了晏小山,便见这个亲随侍卫咧开一口白牙。
      “为何行刺大人?你之前拼死相救,放松十四提防,好借机刺杀?”
      伮伮是太子的人,而高嘉也是太子的人,世人皆当她是弃子,怕是高嘉才是被弃的那个,所以晏无道把她带在身边。
      伮伮反问:“我若不说,你打算怎么审我?”
      晏无道想杀一个人,从来不必如此麻烦,晏小山却因审问过西厥俘虏,倒是有些手段。
      “我听说,你曾在西厥人的军队做娼妓?”
      伮伮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些变动,她冷冷注视着晏小山,眼里精光大盛。
      晏小山摇摇头,“不是吗?西厥人当日命所有北境遗民穿上西厥兵服做替死鬼,除了几个贪生怕死之徒都宁死不屈以身殉国,而那些怕死的,其中就有你一个。”
      伮伮垂头不语。
      被西厥掳走充妓的女郎,被一个个刀架着驱赶到城墙边,而那里早已站了一群老弱病孺。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便能听到北境军响彻云霄的战鼓声,每张北境移民的脸上都带着期盼。
      直到驻扎交河的西厥将领过来,派人丢来西厥军服逼他们换上,言之凿凿违者就地处死,这些人里年岁最老的不等西厥人动手,自己先撞死了城墙上。
      女人们呜咽,她们中年纪尚轻者不在少数,还有怀抱孩子者,想到近在咫尺的北境军,那里或有自己的父子兄弟,届时一旦受到胁迫,让这些畜生不如的狗东西逃出生天,多少年的忍辱负重都将付之流水。
      伮伮的阿姊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抱住一个孩子说稚子无辜,帮他穿好了衣服,然后咬破手指,在其手心写上北境二字。
      “你遇到北境军,就把五指张开,他们知道你是北境人,会带你回大晋。”
      伮伮还记得阿姊说的话,然后那些衣服被女人们捡起,穿给孩子身上写下了“北境”二字。
      就在众人准备赴死时,阿姊突然跪了下来连磕数个头,满头满脸都是血,伮伮欲拽她起身,她反而拉她一起跪下。
      “诸位,我妹妹为人机敏,有她在,或可保稚子一命。我为人卑鄙,只请诸位看在我想出的法子份上饶她一命,我万死不辞!”
      众人何不知她提出的法子能救下这些无辜稚子一命,且战场上刀剑无眼,孩子们穿上西厥军服意味着活靶子,或在被推出城门的一刻便被不明真相的北境军射杀,若是有人能护着他们,未尝不能多增一分活着的希望。
      西厥军不等人,就要过来押解他们,众人无不泪眼婆娑,要扶她姐妹二人起来。
      伮伮梗着脸,原是宁死不从,不料阿姊突然压她一磕,重重撞出血。
      “阿伮你必须得活!你听见吗?你必须得活下去!”
      “这一磕,磕的是诸位舍给你的命!”
      “再一磕,磕的是以身殉国的志士!”
      “这第三磕,磕的是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第四磕,磕的是你死也要保护这些孩子姓名!”
      “第五磕,磕的是我大晋千千万万的北境军民!”
      “阿伮,你无需为我报仇,你好好活着,你要对得起这里的所有人。”
      西厥人已经过了来,强行拖拽走阿姊,还有那些没有穿西厥军服的百姓,被推到城墙上。伮伮还有几个人,只能紧紧抱着孩子,而“吾乃大晋北境人”却随着风声逐渐远去。
      晏小山见伮伮没反应,极为不耐地捅穿了她的肩胛。那里原就被高嘉扎伤未愈,现在不过雪上加霜更严重罢了,更甚的是,家奴拿来了铁钩,黑铁如墨,锈迹斑斑。
      “像西厥那种畜牲,惯常是锁起来打不服就宰了,畜牲么不能论常人道。”
      晏小山一个使力,铁钩穿过肩胛骨,伮伮的左右两肩各插一个,便听她一声惨叫响彻四周。
      这还不过是开始。晏小山在前面扯着她走,后面家奴拿着鞭子抽打,却如他所言,对待畜牲那般。
      伮伮浑身抖如筛子,惨叫过后,强忍着痛楚,咬破了唇舌,便见她从头到脚都是个血人一般,昏暗里骇人心魄。
      晏小山道:“我本不想为难你,当日若没有你,情形或更为惨烈,便是刚刚父亲为你射击高嘉,我还有些疑惑。”
      伮伮垂着头,被晏小山扯得踉跄了下。
      “太子用你来刺杀,致渤海高氏为何处?还是,你其实是西厥的细作?”
      伮伮启唇,语未先,血先流,淅淅沥沥汇自下颌。
      她半抬起眼帘,费力道:“倒是……和西厥有些关系。”
      晏小山摆出了愿闻其详。
      伮伮:“若不是……晏……无道丢了,交河,我阿耶阿姊便不会死,那些,那些北境……遗民,也不会死,我想报仇,我想……报仇……”
      伮伮佝偻着划下两行血泪,晏小山敛目沉吟片刻,松开了手,伮伮整个人委顿在地。
      十六推门进来。
      “将军,右相魏敏来了。”
      “魏敏?”晏小山皱眉,回身看向十六,“他进宫了?”
      十六:“估摸着是把东西送到东宫了。”
      “现在人呢?”
      “十四让人拦下了,但拖布了太久。”
      晏小山思忖半晌,交代下去:“十六你留在这里,把高嘉给我弄醒。”
      晏小山快步离去,他一路朝晏无道的院中急行,脚下生风,转眼即见晏无道的院落灯火通明,十四在门边转来转去。
      “将军!”十四脸上不太好看。
      晏小山握了握拳,镇定道:“怎么了?”
      “大人还昏迷着,军医正在施针,不知何时能醒来,若是右相等不及闯进来……”
      魏敏其人多谋,他现在能等,或是猜测晏无道特意拿捏便让他三分,可若是时间久了魏敏必定生疑,届时若是强行要见晏无道,怕是拦不住。
      晏小山对十四的顾忌不以为意,魏敏来是授了太子的意,可那又如何?这是他太师府,晏小山撇唇讽笑:“他若闯,不必拦,我手里的刀正想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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