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43、记忆

　　水下。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一张脸被人鱼鱼尾散发的荧光映着，让人想起橱柜里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人鱼小心翼翼地揽着少年纤瘦的腰，精灵一般向上游去。

　　“哗啦——”一声，水面骤然被破开，水花四溅。
　　人鱼从水里探出头，一只手攀住了玻璃的边缘。

　　若是楚青在，定然能认出来，这里赫然是他们曾经观看人鱼表演的展览厅。
　　而此刻人鱼所在的，正是展厅正中央用玻璃围着的凹槽。

　　餐厅和展览厅下方居然是连通的。

　　人鱼将少年抱到岸上，自己则坐在岸边，解开了对方的衣服，数着秒做起了心肺复苏。

　　若非亲眼所见，常人大约很难想象到，一个长情生活在水里不用肺呼吸的生物竟懂得人类的急救知识。
　　更重要的是，人鱼的动作又准又稳，一下一下都循着心跳的节奏。其熟练程度丝毫不像一个照本宣科的新手，反倒像是曾经已经做过无数次。

　　……

　　林落卿其实不是那种传统的清冷型人格，倘若一定要形容，其实用寡淡更为合适。
　　从安逸的现代社会到如今朝不保夕的灵异世界，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生死，爱恨，恩仇，几乎都激不起他多少情绪波动，仿佛他天生就缺失了这一功能。

　　而在为数不多能被他归于不喜欢一栏的事物里，嘈杂算一个，下雨亦算一个。
　　但没人知道，他之所以不喜欢，其实是因为下雨天空气中有太多的水。
　　就像没人知道，他同样不喜欢充满水的水缸。

　　从溺水的边缘中被拉回来，氧气重新灌入濒临死亡的躯体。林落卿呛咳了半晌，才感觉到剧烈的耳鸣，以及胸膛里那颗跳动频率快到明显不正常的心脏。
　　血缘的逆流令他浑身一阵阵发冷，视线也因为晕眩一片模糊。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分钟，终于看清了眼前那双蓝色眼睛：“谢谢。”

　　人鱼眨了眨眼，弯起了唇角。

　　林落卿看着它这幅反应，明白了什么：“你不会说话？”

　　人鱼点头。

　　“你认识我？”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绸缎，却是用的是肯定的句式。

　　人鱼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身沉入水里。

　　因为没有开灯，展厅的环境其实非常昏暗。没有了人鱼那条不知什么原理跟萤火虫一样能发光的银色鱼尾，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也不为过。

　　林落卿没在意周围的环境，比起这个，他倒更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
　　他一直不喜欢下雨天或是接触到大面积的水，是因为一旦遇到了，他的情绪就会因为沸腾的阴气变得不受控制。
　　当初在两栖之乡，他带的小白瓶子就是为抑制。

　　这个世界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来的，除了人什么都没带，更别说药瓶。
　　但不知到是不是溺水导致的后遗症，虽然情绪依旧蠢蠢欲动，但因为四肢发软脱力的局限，哪怕叫嚣得再厉害，竟也没表现出来。
　　而曾经将朝南汤元二人看得头皮发麻的阴冷气息同样不曾出现。

　　这么看来，窒息，或者说死亡还真是一件很好的抑制剂。

　　会让人上瘾。

　　林落卿脑海划过这个想法，便听见耳边一阵轻微的水流声。

　　人鱼回到岸边，向岸上的人摊开手，手心正静静地躺着一条红色手链。
　　手链只用红绳串了颗红珠子，款式非常之简陋。不像是会出现在柜台上的商品，反倒像某个人随手绑的一个结，转头就忘记了。

　　可它还好好保存着。

　　……

　　人鱼所能回忆起的最早的记忆，就是水池里。
　　因为隔着玻璃，它看东西永远都像隔着一层什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它被禁锢的事。

　　可事实上，它自己其实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它不愁吃喝，生活水池大小比之一般的泳池都差不到哪里去，更没体验过没有玻璃的生活，也不存在什么落差感。

　　玻璃外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经过，基本都是常客，只有偶尔偶尔会来一两个陌生人。
　　时间久了，它也能靠脸部特征认出常客谁是谁；至于陌生人，反正也很快就在它周围销声匿迹了，没什么好记的。

　　玻璃外没有日升月落，它分不清时间，那样恍惚又漫无目的地活了很久，直到后来，这片空间里再度迎来一个新的陌生人。
　　那人留着和它一样的长发，手腕上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绳。

　　其实很难说人鱼的审美观究竟是更偏人类还是偏鱼类，但大概是生物本能的对漂亮事物的向往，又或是为了印证那句有名的至理名言“美貌无国界”，人鱼没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

　　这大概是它这么久以来见过最美的人了。
　　它默默地想。
　　虽然它总共也没见过多少人。

　　美人不知是察觉到它的目光，在入口停顿了一秒，接着便直接朝它走来。

　　人鱼隔着玻璃和美人对视几秒，接着，外面的美人率先抬手，轻轻敲了敲玻璃。
　　玻璃发出轻微的震颤，飘起一串泡泡。
　　再然后，一只手伸入水中，轻轻握住了它贴在玻璃上的手。

　　人鱼一个激灵，下意识狠狠打开。

　　美人的皮肤白，它下手又没个轻重，几秒的功夫便肿起一片红痕。

　　人鱼有点无措，手指张开又并拢，慌乱地看着对方。

　　出乎意料的是，美人并没有表现出生气，准确来说，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当然，虽然他本身也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你不要躲。”
　　片刻，人鱼听见对方开口说道，像潺潺的水，一点点淌进它的耳中。

　　大约是从小听到大的缘故，人鱼一直都能听得懂周围的人类的语言。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美人第二次伸手就带了点试探的味道，掌心一贴，便传来尘世的温度。
　　见人鱼没有躲开，美人稍稍用力，借着水的强大浮力，轻轻松松将人鱼拉出了水面。

　　人鱼的手蜷缩了一下。

　　美人歪头看它，问道：“弄疼你了？”

　　人鱼摇摇头。

　　美人又问：“不喜欢我碰你？”

　　人鱼赶紧摇头，甚至主动抓住了对方的手。

　　它没有不喜欢，只是不习惯。
　　因为过去出现在这里的人碰它或是对它做什么，永远都不会征求它的意见；
　　手上永远都带着冰冷的手套，接触它时的触感比它生活的水域更凉；
　　眼里永远带着浓烈且复杂到它看不明白的东西。

　　可眼下，无论是对方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平静得理所当然的询问，还是肌肤相贴时掌心的温度，都让它不习惯。
　　它想不明白，只知道对方和其他人不一样。

　　美人大约也没有探究人鱼心理的爱好，又道：“我问了他们，你可以在陆地上呼吸，不用一直待在水里。”

　　人鱼楞楞的，不明所以。

　　美人说：“第三号无夜很大，你想出来看看吗？”

　　之后它是怎么回答的，人鱼已经记不清了，但它觉得多半是同意了的。

　　因为直到很久以后，直到它已经说不出水缸之外的世界有多大多漂亮，三号无夜除了它和人类，还有多少奇形怪状的生物的时候，却偏偏总能想起那一路走来，它被美人拥住时胸膛里鼓噪的心跳。

　　它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其实美人的体温比起一般人属于极低的那一类。
　　可惜对于在那以前，所有接触过的人类都带着防范危险之源的隔离手套的人鱼而言，那短暂的温度太过温柔炽热。

　　美人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它的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人鱼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况且它本身还不会说话，只能胡乱抓起对方披肩的长发把玩着。

　　美人约摸是误会了它的意思，解释道：“它自己长的。”

　　人鱼茫然了片刻，明白了：它在水缸里时看见的人类一般雌性留长发，雄性剪短发。可眼前的少年却同样留着雌性特有的长发。若非它现在是被对方抱着贴在怀里的，它估计也分不清这位美人的性别。

　　“我体质比较特殊，阴气重。”
　　好比一般的鬼片永远不缺黑长直发元素，其实就是因为这样的发型会挡住人背部受光，导致阳气偏少。

　　而他因为身带阴气，才留下着一头长发。长发又会反过来增强他体内的阴气。
　　形成恶性循环。

　　……

　　那时的人鱼其实没想到它会是被对方抱着参观了一路的。

　　美人那会儿正是抽条的年纪，看着瘦，力气却着实不小。
　　人鱼那时从体型来讲和对方差不多，光是那条巨大的鱼尾分量就足够一群没锻炼过的成年男子累得够呛。可他却仿佛抱了个巨型毛绒玩具，脸都没红一下。
　　就像它同样没想到，如今再见面，对方那副身体已经羸弱得仿佛一掰就碎。

　　……
　　回廊走到尽头，有穿得一身蓝色的人类站在铁门前，朝来人唤道：“小十二。”

　　模样漂亮的少年点点头，抱着人鱼走过了减速带。

　　穿过减速带就是旋转门，因为宽带有限，双方距离骤然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也是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对方塞了过来。

　　人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对方在它耳边道：“我把我的记忆给你了。”

　　人鱼蓦然一怔。

　　有巡逻员走了上来，两人骤然分开。
　　当着第三人的面，美人眨了眨眼：“我以后再来找你。”

　　回到水池后，人鱼在镜头的死角处小心翼翼地松开被攥得死紧的手，看见了对方偷偷塞给它的东西。
　　那是一条手链，用红绳串了一枚鲜红的珠子。

　　它合上手，把手链藏了起来。

　　这一藏，就是好多年。

　　……

　　记忆如潮水般呼啸而来。
　　第三号无夜，人鱼，手链，任务……
　　破碎又繁杂，像曾被霸道而强势地抹去的旧时光。

　　林落卿在满身的冷汗中睁开眼，指尖红色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发怔了几秒，把东西递了回去：“还你。”

　　人鱼安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林落卿像是能读懂对方的意思：“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不用还。”

　　人鱼抿唇笑起来，接过红珠子手链，像一个得了喜欢礼物的孩子。

　　林落卿没多耽搁，撑着站起身，脚下却是一软，多亏人鱼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才没倒下去。

　　他闭了闭眼，待晕眩缓解了，才挣开人鱼的手：“我先走了。”

　　人鱼担忧地看着他。

　　“我还好。”林落卿轻声道，“我得去找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鬼。

　　……

　　自助餐厅里。

　　水位已经上升到两米五以上。楚青站在坠落的吊灯上，双手紧紧抓着灯支架，勉强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广播里那个声音没说谎，在这片水域里根本浮不起来，想要提高自己的海拔水平，只能踩着原有物品或是人的躯体升高。
　　用他人的命来给自己搭建台阶，楚青实在做不出来。而吊灯高度有限，若是再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用不了多久，他也要变成被淹没的一员。

　　放眼望去，周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可大多都是放弃求生的希望或殁与自相残杀，正正溺水而死的反倒是少数，莫名透出一种诡异的悲凉。

　　楚青感受到脖颈下冰冷湿润的感觉，抓着支架的手攥得发白。

　　死亡的感觉汹涌而来。
　　……又飞速褪去了。

　　楚青茫然地低头，发现水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下降。
　　他再一看，便发现了问题：大厅门口原本出现排水泵的地方，重新裂开巨大的口子，整个大厅的水疯狂地涌入排水口。

　　……这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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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
任务不是人为阴谋；
任务世界也不是虚假的游戏；
任务者更不是意识被抽离身体躺在某个犄角旮旯的胶囊仓里；
以上。
其他的，可以自由发挥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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