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佬进入惊悚世界（无限）》函数题

42、游戏

　　对于现在的情况，林落卿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从玻璃罩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背后的绑匪无论是人是鬼，都是冲任务者而来。
　　既然没有必要对乘客下杀手，那么在任务者出事之前，乘客便不会真的死亡。在这之前的一切，多半是为了酝酿。

　　以水面上升速度来看，他估计出在水位达到乘客的胸口时，矛盾就会指向任务者。因为这个深度，一方面能激起人激烈的情绪反应，一方面又给人留下做出反应的时间。
　　果不其然，十分钟的时间一到，劫匪宣读了规则的后半部分。

　　规则乍一听起来很苛刻，但要解决其实也很简单。

　　在他看来，每个人的命都是独属于个人自己的，只有自己有权利去处置。哪怕是父母，也不过是人类来到这世上所借用途经。人可以感恩他们让自己来到这世上，但不应就此认为自己是他们的附属品。
　　他没资格要求他人牺牲，但他可以决定自己怎么做。

　　若是以当今社会的道德标准来看，林落卿其实不能算是良善那一类，至少思想上不能。
　　他没有乐于助人的习惯，没有雪中送炭的品质，更没有对于弱小的同情心。
　　但奇怪的是，他却有着明确的三观。他在两栖之乡的任务世界突然加快进程，在玻璃内按下压泵，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

　　但也仅仅如此了。

　　就像一道一加一的数学题，他知道二是正确答案，所以就写上去了。
　　感情上他无法理解，但理智上可以认同。

　　而他选择按下压泵，原因有四：他那像植入电脑的程序一样深埋于骨血的是非观算一个，若是一直没有人动手最后必定演变成自相残杀的结果算一个，因为携带道具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真的出事亦算一个。

　　至于最后一个……

　　林落卿抬眸，透过光膜，看见了远处黑暗的水流里，隐约透出的银色光芒。
　　他注视着那处安静地看了片刻，伸手握住了小稻草人，轻声道：“让我出去。”

　　小稻草人估计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要求，懵了两秒，绑在木棍上的扇子甩得啪啪作响，抗议似的。

　　林落卿看着眼前那一堆草做出如此拟人化的动作，想了想，开口补了一句，“听话。”
　　他的声线天生偏冷，如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低下来，尾音因为呛水带上了一点点哑，竟显出几分柔软和缱绻。

　　小稻草人甩扇子的动作一顿，在空中静了几秒，默默降落。
　　分明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它整个都蔫了下来。

　　林落卿刚刚将它收回口袋，面前的光膜便预警似的晃了晃；接着，忽然破裂开来。
　　冰冷的水瞬间涌入，漫过他的全身。

　　下沉，坠落。

　　远处那抹银色微微一闪，蓦地上浮，而后如一尾灵活的鱼儿，飞快地游曳向水中的人儿。
　　它停在少年身后，接着探出一双手。
　　探出的手纤细素白，稳稳地接住了对方的身体。

　　水深处又冷又暗，林落卿清楚地感觉到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浑身的骨头都被水压得动弹不得，由内而外泛着疼。
　　意识涣散之际，他感觉到腰上的触感，用尽全力睁开眼，看见了对方下身那条银色的鱼尾。

　　是那条人鱼。

　　最后一丝气力也耗尽了，林落卿彻底阖上眼。

　　那就是他最后一个理由了。

　　劫匪说过，按下压泵的人要代替乘客被水淹没，但可从来没有说过，掉下来就一定会死。
　　就像对方同样没有说过，在上面的人就一定安全。

　　所谓的游戏规则，本身就是一个不曾给予任何承诺的伪命题。

　　……

　　时间拨回十分钟前，大厅里。

　　突然被按下的压泵和突然坠落消失的人带来的冲击力不算小，众人亲眼目睹这一幕，皆都楞楞的，短时间内竟无一人出声，像是生怕惊扰。
　　空气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广播里的声音似乎也跟着消失了，唯有水流仍不知疲倦地倾倒着。

　　哦，还有毫无机质的机关。

　　洞口处的木板刚一合拢，玻璃罩连同排水泵毫无预兆地消失了，九个任务者就那样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然后，被争相汹涌而来的水流拍了个浑身湿透。
　　其中几个人没站稳，被水浪打得跌坐下来，连呛了几口水。

　　众人来不及为少了的一人惋惜，或是挤几滴猫哭耗子的眼泪，就被这副场景掠回了神。

　　“怎么回事？为什么水还在流？”

　　“不是说只要按下去，我们就能得救了吗？”

　　“啊！水面已经到我脖子这里了！快想想办法！”

　　“……”

　　喻齐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事到如今，他如何意识不到，他们都被广播里那个声音给骗了。因为对方从未说过只要有人按下去，他们就能得救。
　　这其实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语言陷阱，可是因为恐惧和事态变化太快让人的错不及防，他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上面来。

　　“哥！”喻修远惊恐地抓紧了他的肩膀，“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以肉眼可见的情况，水位上升的速度竟越来越快，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已经有个子矮的乘客口鼻都与水面齐平，必须踮着脚才能避免喝水。

　　喻齐言阴鸷地扫了他一眼，脸上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温和，反倒像个恶鬼，眼里尽是阴冷和凉薄，还有一直自认胜券在握时被人狠狠打脸的难堪。
　　傲慢的人最不能忍受的，无疑是被戏耍。

　　喻修远莫名打了个冷颤。

　　喻齐言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往水里一扔。

　　被他扔出手的东西顷刻间涨大，模样也跟着清晰起来，赫然是半枚核桃，裸露的表皮上布满裂纹。
　　核桃芯朝上，壳朝下，像一叶扁舟，在水面上飘遥。

　　喻修远被这副场景震到了：“哥，这是……”

　　“之前的新手任务杀了只鬼得到的道具。”
　　喻齐言攀住核桃的边沿，用力爬了上去，回头不耐烦地道：“还不快上来！”

　　是了，这枚核桃同样是一个道具。出自魏学洢的《核舟记》，原本是一个博物馆藏品，后被那个世界的鬼利用做了藏身之所，死后便掉落了这枚核桃舟。

　　喻齐言是在两年前刚刚入学的任务里得到的，也正是凭着它在组织里水涨船高。
　　核桃舟属于消耗型道具，每使用一次，核桃表面便会多出数道裂纹。
　　虽然听起来作用范围小还很不经用，但只要放在特定譬如眼下的境况里，那无疑是一张保命底牌。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特地选择这个海上的任务。
　　而以眼下的裂纹来看，恐怕用了这一次，道具就会彻底报废了，喻齐言心情怎么可能好。

　　喻修远心中震颤，却丝毫不敢多言，手忙脚乱地爬上了小舟。

　　一下子上来两个人，核桃舟瞬间显得狭窄起来。喻齐言皱了皱眉，转头去看下方的情况。

　　两个被塞来凑数的新生不用说，一没能力二没心理素质，早在水淹来的那一刻就慌了神，下意识想要寻找他们认为最可靠的领头人。

　　喻齐言冷笑一声，丝毫不顾那一遍遍哀求，核桃舟随着他的心意极速撤退，直接甩开了两人。

　　两个新生不可置信，似乎全然没想到对方就这样放弃了他们。

　　喻齐言睥睨着二人，对待这样毫无价值的任务者，他一向连多费一句口舌都懒得。

　　那个高大男人占了身材的便利，如今还没什么危险，但显然也只是暂时的。
　　他一直跟随着的那个女生个子娇小，此刻已经爬上了男人的肩膀，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有问题。
　　当然，前提是男人没有为活命将她扔下。

　　之前同情心泛滥的傻大个此刻站在一张断腿斜倒的桌子上，脸上失了魂似的，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境况。

　　反倒是最后存在感一直不强的那名穿黑色风衣的青年的表现，令喻齐言有些诧异。

　　此时，青年手里正握着一只玻璃罐，木塞被拔开了，里面倒出好些流沙一般蓝色的小晶体。
　　晶体和水一接触，顷刻便将周围的水流化作了冰霜。
　　冰霜围在两人周身，拦截了越来越高的水流，白色的水汽袅袅。

　　很显然，这是一件攻击型的道具，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强行用来防守。

　　喻齐言拧起眉，这名青年身上的道具之强悍，远远超越了他的预料。

　　……

　　被念叨的宋江北叹了口气，看着越来越少的流沙满脸心疼，仿佛这一倒掉的不是一把沙子，而是五百万的彩票：“我做任务那么久，好不容易得到一个道具，结果要在这种地方用了。简直日了苟。”

　　霍沉额头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你想留着他妈也得有命用！”

　　宋江北理直气更壮，吼得比他声音还大：“你他妈一个连道具都没有的菜鸡没资格说这种话！”

　　霍沉：“……”扎心了。

　　宋江北：“我原本还想着等面对Boss鬼的时候玩一票大的，结果这特么任务才刚开始一天吧？它就玩团灭？这任务里的鬼发的哪门子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沉虽然能力还比不上排行榜上那些个任务者，但好歹也是独自闯过A级任务的人。
　　在他的认知里，除了某些大逃杀性质的任务世界，基本是不存在开局团灭的情况的。

　　就之前那疑似被凌虐致死的两个任务者来看，虽然霍沉没想明白他们是倒了什么血霉惹到了凶手，但至少能感觉到这明显是一个解密向的任务世界。那么，那个广播里的声音究竟为何会来这么一出？
　　若是运气差一点，没一个人有道具，所有人一起死在这里，任务就能直接宣告失败。可他们还连背景故事的门都没摸进去，探索进程还停在起点线。

　　难道是他积攒多年的非气一夜之间爆发了？

　　霍沉脑子里划过这个问题，但这种情况下也不适合思考，只能把它扔回犄角旮旯。

　　水面终于升至两米高，夏子璇死死咬着唇，脸色一阵发白。
　　她徒劳地张开双手，手掌紧紧贴在墙上，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可怜的安全感。
　　面对死亡，哪怕平日里再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可只要落到自己头上，大概很少有人能做到真正的从容。

　　忽然脚下一晃，夏子璇惊呼一声，下意识去看下面的人，却恰好对上男人投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男人眉峰轻轻动了动，然后抓住她的脚踝……将她举到更高的地方。

　　夏子璇愣住了，连掌心被自己指尖掐破了都没感觉到。

　　“你刚刚肯定以为，我是想把你拉下来，自己踩着你站上去。”
　　男人仰着脸，水面没过了他的耳廓：“放心好了，我现在下半身是夹在木架之间的。就算死了也不会摔。”
　　——你也不会掉下来。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他安静地注视着头顶面容清丽的女生，动了动嘴唇。可直到水面没过他的脸，也再没开口。

　　水下的世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恍惚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夏子璇的情景。
　　具体的其实无需多记，因为日后他忆起，最先想到的，永远而是夕阳轻柔地撒在女生的发梢，晚风吹起时宛若初生的烈火。

　　夏子璇曾经问过他，能来A级任务的人，为什么对外总显得那么老实。

　　她不知道，只是面对的人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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