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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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霞未散尽，皎月已悬空，夜色撩人，摩天轮缓缓攀升，李齐伊倚窗而坐，倾注盛景华彩，向真正在对面坐下，默默凝视李齐伊。
两分钟过去，向真正问：“那么好看吗？”
“好看。”李齐伊目不转睛盯着窗外。
“这儿-----跟天边缘空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景色美？”
李齐伊转移视线，与向真正四目相对：“是自由。”
“自由？什么意思？”
“景色不美，可以选择不看，景色美，可以选择欣赏，可以选择，就是自由。”
“你的意思是，有选择的权利，是自由，反之，就是不自由？”
“是的。”
向真正大惑不解：“有些地方比如灾区、战场、监狱，人的自由会受到限制，还可能被剥夺，但想看什么，是由个人意志决定的，不想看，闭上眼睛，转过头去，离开，都可以啊，这-----跟选择有什么关系？”
座舱内光影混沌，李齐伊的面容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怆之情，留念片刻窗外静夜美景，仿佛在做出某种违背意愿的选择之前，给予自己最后放弃的机会。
李齐伊站起身，走到座舱中间位置，平静如水地说：“向真正，你确定想要看看，二二生活的空间吗？”
一刹那的悔惧犹如电光火石，转瞬即逝，向真正起身，往前两步，与李齐伊面对面：“确定。”
“好，我带你去见见二二。”
月光柔和，浅浅照拂人世间万事万物，不为情动，不惧情伤。
摩天轮匀速运行，一如由生向死的命定轨迹，无可阻拦，无可改变，行进，行尽。
经历过意识空移，向真正纵然再次面临绝对黑暗裹挟，亦可随遇而安，静待光明回归。
灼目强光，迫使人闭眼、睁眼，向真正了然于心，闭和睁的动作并未真实发生，不过是意识感受而已。
视线所及之处，白茫茫虚无一片，似乎深陷浓雾弥漫的环境中，无路可寻，正惶惑时，响起李齐伊的声音：“不必担心。”
雾气沉沉，除去厚重的灰白，万物皆空，或许由于视觉受阻，嗅觉反而异常灵敏，向真正无法准确描述所闻味道，像是废置多年的老宅子遗留破败气息，又像是荒野坟地弥散的腐朽气味。
渐渐适应朦胧环境，向真正发觉即便是无色彩区分的白，仍然存在极其细微的差异之别，有的地方灰白感实在不虚，有的地方是透白效果，有的地方甚至飘浮隐现无以言表的形状和变化。
倏忽，向真正产生贴面膜的诡奇感触，虚无缥缈的环境突兀改变。
白雾瞬间消失，前方展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不见围墙，一圈篱笆栅栏环绕着院子。
院门是简朴的双开木门，一条石板路延伸进院，路两旁是荒废的泥土地，路尽头有两座低矮木屋横向相连，整个院子看起来，就像武侠小说里江湖侠士的隐居之所。
尚不及细想，景物骤变，依旧是同一个院落，木屋前朦朦胧胧的浮影伫立，石板路两边泥土地花草残败凋零，路边有个人形虚像，痴痴仰望天空的静态姿势类比定格的电影镜头。
向真正狂念滋生，人形虚像------是二二！
场景连续变幻，好似情节不完整的一个又一个生活片段，当李齐伊出现于画面中，向真正终于醒觉，一切所感所见，来自二二的独属回忆。
花圃繁花似锦，姹紫嫣红，李齐伊站立路边，欢颜俏丽，而相伴身侧的男孩脸上，是向真正从未在自己脸上显露过的真心笑容。
清晨露水朝阳，夜夕观星赏月，嬉戏玩耍，安适读书，共度的美好时光，难以忘怀，铭刻始终，永不绝灭。
画面最后停格一张小床，幼小的李齐伊张开双眼，瞳仁里映现幼小的二二赤子凝眸。
向真正遭受回忆利刃痛击，心悸难耐，情不自禁凄吟出声，身体乏累不支，往前栽去，投入温暖怀抱，柔软肌肤触觉令向真正晓悟，已经返回摩天轮座舱内。
在李齐伊撑扶助力下，向真正瘫坐椅子上，额头紧紧抵着玻璃窗框，摩天轮行至最高处，窗外星月交辉，夏城的盛世美景尽收眼底。
十分钟时间消逝，对于向真正的意义，却是隔世之惑。
“那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不存在了----记忆、记忆，全都----都是-----，就这样到天荒地老----不是我，是他----是二二----。”最后的执念啊，向真正几乎竭尽心力，声息残灭。
“休息一下再说。”李齐伊陪坐一旁，轻言劝慰。
好一会儿，向真正挪移坐姿仰靠着，以此支撑强烈沮丧：“为什么-----我会有二二的记忆？那些跟你在一起的----是他的记忆吧？”
“是，二二的意念能量与你合二为一。”
“意念能量？”
“你应该有一些奇怪的感觉。”
“第一个场景出现之前，有那么一下，像面膜贴到脸上。”
“那是意念能量浸入的意识感知。”李齐伊就事论事。
“浸入？二二把他的记忆转给我了？”
“你和二二的意念能量具有相融性，本质上不是转给你，是将隐性记忆显性化。”
向真正微微叹气：“总是听不懂你说什么，怎么办呢？”
“不用着急，会听懂的。”
“好，我加强一下理解力，你的意思是说，那些记忆我原来就有，可我没有啊，没经历过，怎么能算我的？”
“是没有经历过，但如果你经历，意识反应大致跟二二是一样的。”
“一样的？不可能。”向真正难以接受虚拟假设，又无心力纠结，换问题：“那个空间怎么回事？什么也没有，人都去哪儿了？”
“异化后的天边缘空间，生物体消亡，意念存活，能听懂吗？”李齐伊关心一下理解力的接纳程度。
“生物体消亡，是人身体死亡的意思吗？”
“不单指人，包含所有生物体，有个生物学家说过，生物体本质上是基因存活于世间所需要的暂时的盒子。”
“让我想想。”向真正闭目养神，调整片刻，说：“假设基因代表某个人，而身体，不，生物体是个盒子，意念也是个盒子，基因抛弃了生物体盒子，但并没有抛弃意念盒子，所以生物体消亡，意念存活，理解对吗？”
“可以，就这样理解。”
向真正骇然：“那个地方、那个空间，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啊！”
“有，意念。”
“意念意念，到底意念是什么？”
“意念是一种存在形式，类似脑电波活动，看不见摸不着，很难说清楚是什么。你不必纠结，只要接受，天边缘空间异化后，沦为意念空间，就可以了。”
“你说过，二二没有死，一个人连身体都不存在了，还不是死吗？”
“这要取决于怎么定义死亡。”
“怎么定义-----人没了，就是死亡啊！”
“如果这样理解死亡，那么可能，需要重新定义一下，人类生存的形式。”
向真正自认已经崩溃，否则不可能听懂：“难道缝隙人认可的活着，除了身体存在，意念存在也算-----活着？”
“生存形态可以类比多层空间，不是单一呈现形式，意念不灭是其中一种形式，有些普通人追求生存极致，意念永生，也许就是极致之一。”
“永生不死”四个字的排列组合，让向真正不寒而栗，体悟世间最可笑、最可悲、最可怕的绝望愿景，莫过于此。
“他的意念------。”向真正自觉疯了，竟然狂想着施救意念的可能性：“不能将二二的意念救出来吗？”
“不能。”李齐伊毫不迟疑给出确切否定答复。
“为什么不能？你可以带我的意念去往其他空间，那为------。”向真正陡然停顿，联想到令人惶悚不安的后果。
“说不下去，因为你想到了，不能救出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向真正一字一滞：“救出来，无处安放，对吗？”
“是的，每个空间的每个你，都具有那个你的专属意念，如果与其他你的意念混淆，你，还是你吗？”
向真正强行忽略“谁是谁”这个绕口令般的复式难题，求知欲反常热烈地追问：“你说其中一个原因，还有别的原因，是什么？”
“原则上，缝隙人在本元空间能力最大化，距离本元空间越远，能力相应减退。比如一个普通人，可以轻松拿起二十斤的东西，用些力气拿起五十斤，特殊情况一百斤，极限状态可超一百斤以上。以此对应，我的能力在独空最强，引领你的意念进行空移是我的极限状态，而在天边缘空间，我的能力类比普通人拿起五十斤，无法做到将二二的意念体带离。”
摩天轮平稳下降，即将完成轮回之旅。
向真正心有戚戚：“你会经常-----去看他吗？”
“不会。”
“为什么？”
“没有意义。”
“为什么没有意义？怎么就没有意义？他一个人，那个鬼地方生不如死，所有回忆全是关于你的，知道他多喜----去看看他，好歹是个安慰啊！”向真正猛然爆发悲屈情绪。
“二二感知不到我的存在，去看他没有意义。”李齐伊淡然言之。
“怎么会？他能感知我-----因为你是缝隙人，所以感知不到？”
“二二只能感知到你。”
摩天轮座舱颠簸一下，舱门开启，重返尘世。
“到了，需要扶你吗？”李齐伊真诚询问。
向真正茫然四顾，终点即是起点，摇摇头：“我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