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之水（修改版）》楚君梧桐

10、第十章

　　小通道长不足20米，卫生状况一般，学校明令禁止学生从教室窗户往下扔东西，所以垃圾废物不多，反倒是男生们聚众抽烟，留下少许烟蒂、烟盒。
　　四个人背靠墙壁，一字排开，无人先开口，局面陷入沉寂。
　　巨子和配角二人组不抽烟，向真正也无烟瘾，多是接韩凌的烟抽着当个趣儿，而此时若有一根烟加入，或是打开新局面的有效方式，亦未可知。

　　“说说吧，为了我跟谁干架了？”向真正挑明话题。
　　巨子憨乐：“小爷就是小爷，啥也瞒不过，就中午吃饭那会儿，高二那几个小混混，以前收拾过的，满嘴喷粪，污染环境，没想忍，就干上了。”
　　“高二-----行，教育小辈，算功德。”向真正表示赞同。
　　施远方起了兴致：“小爷，你没在场，那几个孙子太不经收拾，还没怎么着，就孬怂了，有一个哭的那叫一个恶心人，真是侮辱了我们这么强悍的配置。”
　　“狮子，你这好吹牛的毛病得学会克制，免得吹过喽，牛太多摔下来，砸死你。”巨子毫不留情地奚落。

　　柯一勇想笑，嘴角痛，憋回去，慢声细语地说：“小爷，我听到他们说个事情，不确定要不要紧。”
　　“说来听听。”
　　“那个绰号灭霸的瘦猴儿，说什么记者拦着问你的事儿，好像提供消息还有报酬。”
　　巨子一惊一乍：“什么时候听到的？我怎么没听到？”
　　柯一勇解释：“就进门坐下，我不是离他们近吗，正好听一耳朵。”
　　“当时怎么不说？现在才说。”巨子埋怨。
　　“那时候没多想，后来不就开干了，哪有空说。”柯一勇忍痛分辩。
　　施远方反脚踹蹬墙壁，狠声骂：“MD！见钱眼开的混账东西！”
　　“还得揍！”巨子一挺腰，站直了，五官活动，色彩缤纷。
　　向真正摇摇头，淡漠说道：“行了，跟一帮蠢货置气，不值得。以后，我的事儿，你们别插手，都别插手。”
　　巨子目光定在向真正脸上：“不是，什么意思啊？嫌我们给你找事了？”
　　“不是这个意思吧，小爷？”施远方迟疑不决。
　　“小爷，我虽然干架不行，但我不怕。”柯一勇也委屈。

　　向真正忽觉身体里一股气窜上来，横冲直撞，冲撞得喉咙、鼻子、眼睛一刹酸疼，缓一缓，暗哑嗓子说：“是，给我找事了，一个个弄得鼻青脸肿，你们不怕，我怕！我的事儿伤我自个儿，受得起，伤我兄弟，受不起！所以，以后，都别插手！”

　　三个人如同再次遭遇连环追尾事故一般，胡乱交换眼神。
　　巨子又摸头又搓手：“真正、真正，你别、别怕，我们受得起，你知道的，我抗揍，那年你往死了打我，不也没事？”
　　向真正哭笑不得：“以前跟你们不熟，我不怕，现在谁伤你们，我都怕，能听懂吗？”
　　巨子望向配角二人组，自以为小声地说：“受什么刺激了，爷不该这么说话呀？”
　　“有女人要保护的爷可能就是这么说话，咱们得习惯。”施远方克制不住调侃。
　　柯一勇轻抚唇边伤处，痛并快乐地附和：“对对，有女人的爷就这么说话，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向真正难得感性一次的悲情，在男孩们插科打诨、谈笑风生中烟消云散。

　　玩笑一会儿，巨子又说：“小爷，勇说的记者还得留意，省得再出什么新乱子，多事之秋，小心驶得万年船，老话不是白老的，其中必有玄机。”
　　“得嘞”向真正刚出声，二楼一扇窗户花白头发的物理老师探出头来：“你们几个，上课铃声当音乐听的吗？”
　　四个人一起抬头，一起低头，一起开跑，边跑边闹“谁听见铃响了”，“没听见呀”，“老物还挺逗，当音乐听的吗，哈哈哈”-------

　　下午放学，恰是夕阳无限好。

　　为了避免碰上记者，巨子联合配角二人组建议向真正和李齐伊，不走惯常路径奇园路，改由学校正门出，行海秀街转沿海大道，再绕海滨街回“婆娑之水”。
　　向真正不以为然：“有必要吗？碰上就碰上，能怎么着？”
　　“话不是这么说，防患于未然远比亡羊补牢有效，谨慎点没毛病。”巨子苦口婆心地劝。
　　向真正揶揄：“你丫语文进步了，老话一套一套的。”
　　施远方也劝：“小爷，听巨子的吧，真碰上没大事，碰不上更好，对吧。”
　　“对，没错，就感觉不爽，凭什么又躲又藏，怂。”向真正的处事法则，遇事迎头而上，哪怕头破血流。
　　柯一勇说：“不怂，避一下，免得节外生枝。”
　　向真正还要再辩，李齐伊道：“多走两步路，不费事。”

　　从教室往校门，路过的学生包括老师，毫无例外投来窥探目光，向真正不得不更新认知，人类好奇心比起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忍耐力耗尽之前走出校门，门外风平浪静，一如往时。

　　“不给力啊，狗仔们。”施远方佯装遗憾。
　　“给力你能干嘛？跑？无事生非。”巨子怼回去。
　　向真正挥一下手：“行了，都散了吧。”
　　巨子拍拍手，准备跟配角二人组去吃晚饭，临行前叮嘱：“别大意，小-----。”
　　向真正相随李齐伊身旁，边走边念：“小心使得万年船，防患于未然。”

　　海秀街不长，转弯上沿海大道，夕阳晚照的波澜大海，一望无际，海滩上玩闹的人们欢声笑语，美景浓情是漫漫世间的一种慰藉。

　　两个话不多的人，不刻意找话题本属常态，并不显得尴尬。
　　可向真正心神不宁，寻话说：“你倒是淡定，一点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好奇什么？”向真正自嘲地笑：“是啊，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想说什么直接说，绕圈子的话我听不懂。”
　　“咱俩现在算是朋友吗？”
　　“朋友和同学，有区别？”
　　“当然。”
　　“朋友。”
　　“为什么？因为二二？”
　　“跟二二没关系。”
　　“那为什么是朋友？”向真正理不清楚为何纠结。
　　李齐伊想了想：“不为什么，你认为有区别，那就是朋友。”
　　向真正干笑：“我认为，那你认为呢，怎样才算有区别？”
　　“不知道。”李齐伊实话实说。
　　向真正执着再问：“二二是朋友吗？”
　　这次李齐伊沉默时间延长，过一会儿才说：“他不是朋友。”
　　“是什么？”向真正不由自主地紧张。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李齐伊一如既往地冷静。
　　向真正心里咯噔一下：到底想知道什么？不是朋友，是恋人吗？

　　临近沿海大道和海滨街交汇路口，一个装束普通、戴眼镜的女人迎面过来问路：“请问，有个叫‘婆娑之水’的酒吧怎么走？”
　　向真正抬手往前一指，再向南一偏：“路口右拐，往前走就是。”
　　女人举起手扶了扶眼镜，浅浅一笑，看看向真正，又看看李齐伊，连声说：“谢谢谢谢。”转身走几步，回过头，又朝两人笑一笑，才拐过弯去。

　　“这人奇怪，她冲着咱们过来，不是从海滨街拐过来的？”向真正停在当地，瞧着空无一人的转角处，心生疑窦。
　　“她可能是个记者。”李齐伊像在说吃了吗一样家常的闲话。
　　“记者？怎么看出来的？”
　　“那个眼镜是个照相机。”
　　向真正不得不服地摇摇头：“你可真不是一般人，明知道她在拍咱们，就这么让她走了？”
　　“她没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未经许可偷拍，就是不对，必须阻止。”
　　“偷拍是猜测，并不能确定。”
　　“她戴的眼镜是个照相机，你确定？”
　　“这个可以确定。”
　　“一个正常人没事会带个眼镜照相机上街吗？”
　　“说不定，有可能。”

　　向真正仰头暴走两步，折回李齐伊身旁，说：“在你眼里，这世上有没有奇怪的人、奇怪的事？”
　　“已知的没有，未知的才会奇怪。”
　　“行，您是高人-----。”向真正话没说完，眼瞅着程净和顾念念从海滨街转弯处出现。
　　程净撞见两人，赶几步到跟前，略显慌张地说：“你们不能回去，先到别处待会儿，有记者守在‘婆娑之水’-----。”说话间，视线对准向真正：“和你家门口。”
　　向真正无视程净，面对李齐伊，接着讲被打断的话：“那个----。”
　　一旁的顾念念着急开口：“向真正，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听小净的话，找个地方先避避。”又转向李齐伊说：“我们刚从店里来，你舅舅的意思也是让你们找地方避避，等他把人打发走，你们再回去。”
　　李齐伊点点头：“谢谢，知道了。”

　　还未行动，拐角位置又冒出来几个人，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人正是刚才问路的戴眼镜女人。
　　程净顾不得多想，猛推一把向真正，喊：“快走。”扭过身，张开双臂挡住一男两女前进势头。
　　恰逢沿海大道红绿灯变黄，向真正握紧李齐伊的手快速冲过沿海大道，往东跑，边跑边回头望，程净泼妇一般，两手抓着男人的后衣摆不放，男人使劲想要甩脱，或许不愿伤人，一时间竟没有成功。
　　顾念念仪态全失，左右拦挡两个女人，可惜势单力薄，戴眼镜的女人逮个空挡摆脱阻碍，打算斜穿沿海大道，此时红灯已亮，车流汹涌，一下子觅不着突破路径。

　　奔跑中，向真正感觉重回那个又风又雨的早晨，不同的是，这一次手心传递触觉不再湿腻冰冷，女孩的手掌温软柔滑，美好而实在。
　　向真正情思涟漪，玩笑地说：“就这样跑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李齐伊毫不留情地回拒：“会跑死的。”
　　向真正哈哈大笑，舒畅之极，只觉得所谓烦恼皆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