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一起荒野求生》谦少

21、危险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往家走，下山时已经是中午了，河边原野一片新绿，远远看见田里的水光，停了一只白鹭，看见他们，远远飞走了。过河的时候卫衡还在说要下网看看有没有新的鱼，等到快靠近家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

　　“怎么……”慕容刚要问，他就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你待在这，看着东西，如果有危险，就往河那边跑，把桥推倒，知道吗？”卫衡语气一下子认真起来。

　　慕容也知道一定是有情况，“嗯”了一声，卫衡不再说话，直接从背上取下弓来，握在手里，借着菜园篱笆的掩护悄悄靠近房子，他的动作敏捷得像豹，却又十分轻盈，一点声音听不见，慕容也取下自己的弓握在手里，他可没有逃跑的打算，等卫衡的身影一消失，他就悄悄跟了上去。

　　卫衡绕到了菜园的门口，慕容只远远看见园门大开着，泥地上一堆杂乱脚印，像是什么有着蹄子的动物，他晒在外面的干菜更是被弄得七零八落，吃得没剩多少了。

　　是食草动物，他心下稍安，刚要放下心来，只听见菜园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嚎叫，夹杂着弓箭破风而去的声音，然后只见一团黑影直接从园门口冲了出来，如同一辆敦厚的小型坦克，背上还插着一支箭，背后跟着的就是卫衡，他本来脸上是笑着的，看见门口的慕容，顿时神色一僵。

　　而那头野猪已经冲到慕容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直接往他晒野菜的石头上一跳，堪堪让过野猪，然后抬弓松弦，箭去如流星，直接射在野猪屁股上。只见那头野猪惨叫一声，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先是撞向挂着兔皮的剥皮架，又顶翻了盛放麻皮的箩筐，朝慕容冲过来，还好卫衡过来给了它一刀，在这过程中，又中了慕容两箭，整只野猪变得如同豪猪一般，想往山林中跑，已经被赶到的卫衡甩出一张挂着石头的大网，拖着沉重的石头徒劳地跑出几十米，然后倒在了地上。

　　“别过去。”卫衡警告好奇的慕容：“我过去看。”

　　他早说过野猪的厉害，说野猪本身皮厚不说，还会蹭松树、在泥里打滚，松树胶和草屑泥土黏在身上，形成一层盔甲一样的东西，有时候刀刺子弹都打不穿。所以他在林中遇到觅食的野猪，都没有主动攻击。好在这头野猪不大，应该是刚刚成年不久，不知道怎么误闯到这来的。

　　卫衡拿着石刀小心地靠近那倒在地上的野猪，果然刚靠近那头野猪又艰难站起来想顶他，他反应极快地躲过，顺手给了它一刀，如此两三次，像斗牛一般，那头野猪总算彻底倒在了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慕容这才端着个木盆靠近：“快点接住，血也有用，今天可以吃毛血旺了。”

　　这头野猪个头可不小，至少比成年的羊都要大，一身黑鬃毛，硬得如同木刺一般，还长着两只獠牙，怪不得一直想撞自己，这要被撞中，不断腿才怪。

　　慕容一边接血，一边好奇地摸着野猪的鬃毛，道：“这能做刷子吧，我记得你上次说，桐油和猪鬃都是战略资源……”

　　他其实已经发现危机了——卫衡面沉如水，直接一只手拎着野猪头按在木盆上放血，连话也懒得跟他说，所以慕容忍不住一直试图引他说话，缓解现在这种紧张的情绪。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实在太不听指挥了，不过卫衡一直很好说话，所以他跟上来的时候也做好卫衡生气的准备，最多道个歉，卫衡应该也就算了。

　　然而等到他把带回来的植物都放在泉水边的阴凉处开始缓苗、把野菜和蕨菜、春笋之类的都处理好端回来了，卫衡还是没说过一句话，他把野猪整个处理好了，内脏也不问慕容要不要，直接放在一边。然后弄了盆水来，坐在门口开始磨刀。

　　这一个多月来，卫衡基本没生过气，所以这次生气就显得特别有威力。慕容几乎要觉得他要磨好刀，然后先给自己来上两刀。

　　眼看着都黄昏了，他默默跑到卫衡旁边，从他的猪肉上面割了一块下来，准备做晚饭了。

　　“我刚刚在山下发现一棵植物，你猜是什么？”他试图玩猜植物的旧游戏。

　　卫衡没理他。

　　他只好讪讪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过来了，道：

　　“猪小肠得留着，我等会研究一下怎么做香肠。”

　　卫衡的回答是把那放着内脏的木桶往他前面一放，一句话没说地走了。

　　最后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慕容忍不住了，默默走到还在磨刀的卫衡面前，站了一会儿。眼看着再站下去卫衡也不会理他，只好道：“你要是生气就说话嘛，不要避而不谈。”

　　卫衡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你一直在东拉西扯？”

　　慕容的耳朵顿时红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有点怕生气的卫衡的，但这状况不沟通又不行，只能低声道：“我知道我服从性有点问题……”

　　“哦？只是有点问题？”卫衡淡淡地反问他。

　　这世上很难有什么词语，能形容他在好不容易把那头野猪赶出慕容的宝贝菜园时，却一眼就看见慕容挡在那头野猪路上的心情。以他的狩猎能力，追着那头野猪慢慢耗死也不是什么难事，上次那头母羊拖着网在林子里过了一天一夜也被他找到了，他也跟慕容说过，人类最强的是智慧和持久力，和任何野兽都没必要正面硬碰硬，他们现在缺医少药，最好不要冒任何受伤的风险。

　　这件事本来就是慕容理亏的，两人一直分工明确，慕容负责食物和物资，卫衡负责建造和狩猎，互不干涉，慕容有时候乱搞造成浪费，卫衡也从不说他。结果这次卫衡都做了安排，他却不听，别说生命危险，就是受个小伤，在这个医疗条件下，对两人都是极大的打击。

　　正因为两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慕容很难相信自己竟然有天也会试图混淆视线来推脱责任，玩试图以结果赋予过程正当性的把戏。他的下属只要敢这样做，都是卷铺盖走人的下场。管理者不怕下属蠢，怕的是自以为是不受指挥，结果再好，也只是小区域的胜利，大计划被扰乱的风险，没有人能承担得起。

　　但这句话几乎没花一点力气就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反正结果是好的，”他也知道这态度有多恶劣：“大不了下次我不这样了。”

　　这话卫衡连接也懒得接，直接站起来劈柴去了。

　　慕容碰了个钉子，只能默默提着内脏去泉边处理，然而他手实在是不如卫衡灵巧，也可能是泉水太冷，弄了半天，一点肠衣没弄下来，把自己冻得够呛，手都麻了。其实他说一句卫衡也会做的，但他就是不愿意再对着冷着脸的卫衡提要求了，倒像自己还想东拉西扯混过去似的。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和任何人熟了之后，都会有这一天，因为熟了的人就是要吵架的。早知道就不跟他玩在一起了，情绪从来是最大的干扰项，还不如当初老死不相往来。

　　慕容一边想，一边在泉水边剥肠衣剥到心态炸裂，眼看着根本就剥不了，气得把它扔得远远的。

　　背后传来脚步声，就两个人在这，想不知道是谁都不行。慕容原本以为他会走开的，谁知道卫衡竟然捡起来走了过来，然后蹲在他旁边，开始剥起肠衣来。

　　他像是还在生气，也不说话，天渐渐黑下来，只剩下泉水汩汩的声音，慕容本来心里也憋着一团火，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卫衡默默做事的样子，那团火也渐渐凉了下来。

　　卫衡倒不是真气到无话可说，要说他没有一点惩罚慕容的想法，是假的。

　　慕容这个人，是有点被惯坏了的，工作上极致的压抑，换来的是生活上的我行我素，动手能力差，脾气也坏，常常做个什么做不好，就摔到一边。讲话也是，永远要赢，逗他一次，得哄十次才能哄回来。常常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偏偏连生气也是好玩的，让人没法真硬起心来整治他一回。

　　见到他，卫衡才知道那些芝兰玉树的世家子弟是什么样子，也知道了骄纵的王子病是什么样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真冷战到底，以慕容性格一定不低头，看他宁愿自己在这乱搞也不肯求助就知道。但要是轻轻放过，他以后也许敢去单挑狼群也不一定。说实话，卫衡以前都没遇到过这么难的抉择。

　　但泉水汩汩，夜色低沉，仿佛这样沉默下去也没什么。

　　他没想到慕容会开口。

　　“如果你死了，我活不了的。”他忽然轻声道。

　　他像是在讲述不听指挥跟上来的原因，所以卫衡也就接道：“你别总这么小看自己，你会的东西在生存里是至关重要的……”

　　“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打断了他，他像是有点艰难，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天在月光下，你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想人生的意义，其实不是的。我在想，如果你有天死掉了，我肯定活不了的。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待在一个人都没有的荒野里，说不定我会变成疯子，会自杀也不一定。”

　　卫衡不说话了。他对慕容的求生欲不太旺盛一直是有所察觉的，其实不是因为他真不想活，而是知道活下去的几率太小，所以干脆先摆出不想活的样子，维持些许尊严。慕容这个人就这点不好，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慕容知道他肯定没法说自己也不想一个人活，他是不说谎的人，那么多困境都闯过来了，就算一个人流落荒野也能连闯三关杀回去。

　　但卫衡的回答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死了你就自杀？”他认真问：“殉情啊？”

　　慕容气得一口气噎在胸口：“你……”

　　“都说了，不要在我手里拿着猪下水的时候表白。”卫衡笑得玩世不恭：“太没氛围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