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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奇心的代價 ...

  •   喬納森真希望他當時呆在牢房裡。

      從表面上看來,那不是一次可怕的經歷。呃,有點,但不完全是。

      他不信任傑弗瑞,顯然也絕對不喜歡被拴在鏈子上,讓別人帶着四處游蕩。他也不喜歡被戴上嘴套,雙手還要被綁在身後。很丟人不說,這根本就是侮辱人格而且毫無必要。
      不過,這真的讓人眼界大開,雖然可以走動的範圍離牢房不遠,他們也從未讓他下過樓,但他終於可以朝外面瞥一眼了。然後,他發現,那個被他推測為清晨的時間,其實太陽正在落山。

      這個喬納森記得應該名叫奧康納的男人。正在大廳的第二個房間裡等着他。那裡擺了一張桌子,還有一把椅子。
      喬納森被禮貌地要求坐在那把椅子上,然後他的手被固定在椅子的扶手上。他可不樂意,但這比雙手被綁在背後要舒服得多。更驚喜的是,嘴套被解下了。

      就這樣,在那裡,他接受了一節有關吸血鬼的教育。字面上的意思。而他自己就是那節課上被用來演示的‘假人’。

      他們將黃銅化合物狀的粉末濺到他手臂上。然後,喬納森感覺他的力量慢慢地被抽離了身體。就像有人強行把他擠進一個窄小的鐵環一樣。
      他抽搐着想把手指握緊,捲成拳頭,但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眉頭緊皺,直至傑弗瑞把水倒在被測試的部位,將粉末沖洗掉。

      “看到了嗎?水蛭。”傑弗瑞指出,等待醫生的回應。
      “這根本不合理。”喬納森答道。
      “這背後的醫學原理究竟是什麼,為什麼這種物質會對人體產生這樣的反應?”
      “你應該說你這類人。科學和魔法對上你這類人,就變得相似了。”傑弗瑞一邊說,一邊從另一端的桌子底下拔出一個十字架,若有所思。

      喬納森並不是一個有宗教信仰的人。他是一名科學家,但他的科學知識並不能幫助他推測出,為什麼十字架會對他發出一種使他畏懼的強光。在十字架靠近時,一種炙熱的疼痛燒灼他的靈魂。尖叫從他的胸口撕裂而出,他無法自持地在椅子上掙扎,想找掩護遮擋自己,不顧一切地想擺脫面前的折磨。

      痛苦結束得如同開始那樣迅速。醫生解脫了。
      顫抖的背倒回堅固的椅背上,頭脫力地向後仰,每一口呼吸都在喘,他必須閉着眼睛才能止住眼眶內撲閃着的濕意。他需要時間恢復。
      當他成功地鎮定下來,試圖抗議時,才發現傑弗瑞和奧康納都隔着桌子,用同樣仔細的眼神觀察着他。

      放下了十字架的傑弗瑞交叉雙臂。奧康納的寵物鼠從他衣前的口袋內探出頭來,而奧康納用手指輕撓牠的頭。老鼠用又圓又小的眼睛注視着醫生。

      “這令人有點不安。”喬納森也回看着老鼠,低聲說。
      “法蘭西斯是不會傷害任何人的。牠很有禮貌,先生。”奧康納和藹地回答。
      喬納森不置可否地輕點下頭,解釋道:“在打仗時,老鼠通常會帶來問題。牠們常常會攻擊或啃食戰壕裡的人,死人和活人都吃。”

      “你有恐懼症嗎?”傑弗瑞被引起了注意。
      “我嗎?不,我沒有。是我的病人,所以當我在帳篷裡工作時,會習慣留意有沒有老鼠。”他又嘆了口氣,搖了一下頭。“除了他們的侵略性很強之外,他們還會攜帶很多疾病。而且通常是導致大多數人被感染和患病的主要原因。”
      “法蘭西斯很乖很乾淨的。我可以向你保證,先生。不然的話,他就不能和我一起進兵營了。我在很久之前就認識他,那時他還是個剛失去媽媽的寶寶。”聽奧康納的語氣,他簡直就像一個光榮的父母,在介紹他聰明可愛的孩子,而不是在介紹一隻因為傳播瘟疫而臭名昭著的齧齒動物一樣。

      傑弗瑞決定忽視他副手那自豪的神情,重新步近桌子。“怎樣都好。”他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把另外兩個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正題上。
      他把手伸進衣袋裡拿出一株新鮮的植物。那是一株白色的小漿果,果實還連着莖梗,莖梗上有橢圓的葉子。

      “現在就帶着檞寄生不是有點太早了嗎?”喬納森好奇地抬了下眼眉,語調中帶着戲謔。
      “新鮮的植物對吸血鬼很有效!”傑弗瑞把一片葉子從莖梗上撕下,並小心地剝開了葉子的表層,讓葉子露出裡面帶着汁液的濕潤纖維。
      “這玩意兒能對吸血鬼造成灼傷和引起紅疹。”他解釋道。醫生還沒有機會抗議,他就將葉片強行壓到喬納森的手臂上,並把另一只手加上去,按緊。
      □□脫口而出,喬納森攥緊了拳頭,試圖捱過這一陣疼痛。

      過了一會兒,傑弗瑞鬆手,抽回了植物,檢查喬納森手臂上的紅斑。這個患處,落在醫生光裸白皙的手臂上,就像潔白的畫布被一個髒痕玷污一樣令人憤怒。
      血裔在座位上輕微扭動着身體,咬牙忍住呼吸裡的哀鳴,企圖忽略掉這一陣痛苦。

      自從他被轉化的那晚之後,他的身體就一直處於缺乏營養的狀態。這直接導致他的恢復過程變得緩慢而冗長。從喬納森衣衫上的血跡可見,他已經大量失血了。而傑弗瑞的親身經驗告訴他,那會令血裔變得更危險。沒錯,一隻飢餓的血裔通常是一隻弱小的血裔。但飢腸轆轆也會令他們變得更加難以預測和更獸性。

      不過,就目前來說,喬納森的順從為他們提供了很大的自由。令他們不用幹架就可以在吸血鬼身上進行試驗。一個偏執的想法忽然閃過傑弗瑞的腦海。他暫不理會,將注意力轉回奧康納。

      “今晚就這樣吧!看在水蛭這麼合作的份上,他也值得休息一下了。”
      “好的,長官。”不需要進一步的提醒或指示,奧康納就重新把喬納森的雙手綁回身後,然後再戴上嘴套。
      鑒於血裔的逆來順受,這是一項無趣的工作。善良的醫生就像開始時一樣合作,起身跟着奧康納,讓奧康納把他領回牢房。

      進到牢房後,他在鐵欄後轉過身,把手抬高,讓奧康納把手上的束縛解開。再轉回來,自己解下臉上的嘴套,交回奧康納手裡。喬納森活動了一下下巴,再用手按摩了一下臉上的印子。
      奧康納在鐵欄的另一邊徘徊,喬納森也沒有離開鐵欄太遠。正當他垂着頭在鐵欄旁邊踱步時,他聽到了陌生的腳步聲,正在走近。

      走道盡頭的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男子。他的身高甚至不到奧康納的肩膀。身材瘦削。一綹深色的卷髮垂到額前,走路時柔和的綠色眼睛直直地向前看。步履堅定。他的膚色較深,淺橄欖色調的皮膚在這些地區並不常見。也許他是新移民?喬納森猜。

      “文森。”奧康納和他打招呼,走過去把他手上的托盤接過來。文森特另一只手還提着一桶滿滿的溫水。有些水濺到了他褲腿上,但文森特顯然對被弄濕的褲腿毫不在意。
      “麥卡倫叫我把這些帶過來給客人。”他用相當樸素的倫敦音解釋。雖然發音中隱隱帶着鄉村的感覺,但喬納森幾乎察覺不到。

      托盤上放了個空杯子,一條毛巾和幾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潔淨衣服。

      奧康納看到托盤裡的空杯子時,給了文森特一個疑惑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文森,杯子是用來幹嘛的?”
      “餵他呀!”文森特放下水桶,把袖子捲到肘部,從腰帶上拔出一把小刀,然後在手臂上,那佈滿着一系列新新舊舊、縱橫交錯傷痕的皮膚旁邊,再開了一個小切口。

      “你在做什麼?”醫生震驚的聲音中流露出的憂慮是毋庸置疑的。
      他在鐵欄後面,想走近檢查文森特的傷口,那個以類似臨床手術動作切開皮肉而造成的傷口。
      但喬納森的步履忽然變得蹣跚。空氣中的銅質氣味讓他下巴發痛,因為尖牙又長出來了,從他嘴唇後面慢慢露出。

      兩個衛兵繼續他們手上的工作,把溫熱黏稠的液體注引到托盤上的玻璃杯裡。
      喬納森一路倒退,直到背靠籠牢盡頭的牆邊。他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轉過身去。

      這一定又是傑弗瑞的考驗,用來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他們所聲稱的怪物!

      “來吧!水蛭。把這個喝了!”文森特一邊用小刀子的金屬邊緣敲擊着鐵欄上的橫杆,一邊對喬納森叫道。
      喬納森一動不動,也不去看那兩個男人。
      “我很好,就算沒有它也可以的,謝謝。”
      鑒於喬納森不再回應,奧康納也插上一句嘴,“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們說話?”他和旁邊的同伴一樣對這個拒絕感到困惑。
      “我曾經喝過了,我情願再也不喝。”喬納森嚴正抗議。
      鐵欄外的兩個衛兵你眼看我眼,兩人都疑惑不解,又再把視線放回喬納森身上。

      “如果你擔心這個是我們的什麼測試或者是玩弄你的把戲,那並不是的。”文森特喊道。“所以拒絕是沒有意義的!”
      喬納森轉過身來,面對他們。徹底無視那托盤上的杯子。盡量讓自己用嘴呼吸,而不用鼻子。
      “我不想喝人的血,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都一樣。一定有其他辦法的,一定有另一種選擇。”
      “是的,但其他的血不能幫你維持很久,不到半天,你很快又會再餓了。”
      “反正更糟糕的我都已經試過了!”喬納森憤憤地指出。
      “隨便你。”文森特聳聳肩,把小刀在褲子上擦了擦,收起來。他讓奧康納幫他打開牢門,然後把其他的日用物品放到血裔觸手可及的地方。

      當他再次走出牢房,站到外面時,奧康納隔着鐵欄幫喬納森解開了手上的鐐銬。監察着他解開衣服,開始洗漱。
      用了大約一分鐘來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喬納森終於可以把這些天在這人間地獄裡一直粘在身上的血痂和污垢擦掉,這是個漫長的任務。

      手上一邊絞着水桶裡的毛巾,喬納森一邊對新來的衛兵問道:“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叫文森?”
      “文森特,是的。”小衛兵把胳膊抬到胸前,一邊止血一邊回答。
      “我是里德醫生。”喬納森介紹自己。
      文森特點頭,表示回應。

      喬納森清了清嗓子,剝下了那件完全被毀掉的襯衫和背心。把注意力在手上的任務和交談之間來回轉移。

      “我不小心嗅到了,你的血,聞起來…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是因為我生病了,醫生。”文森特解釋,“我的身體造血過量,彭博醫院的醫生就是這樣說的。”
      “紅血細胞增生症。”一種罕見的血癌。喬納森點了點頭,看了眼文森特那佈滿無數傷痕的手臂,“所以你會規律地按時放血來控制症狀?”
      “是的。不然我會頭痛、昏倒。”
      “那對於這種病來說,的確是常見的病癥。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有多嚴重?”
      “完全沒有,主診醫生說目前他們還不清楚。”文森特輕蔑地攤了攤手,看着喬納森把布浸回桶裡,又再擰乾。
      “我希望你的這個病是溫和的那種。如果情況惡化的話……”喬納森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然後他搖了搖頭。“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聽你的私隱,我不是那樣的人。”
      “沒有什麼啦!起碼我覺得你挺有趣的,以前從來都沒有見過吸血鬼醫生。”

      喬納森也被逗樂了,誠懇地笑了笑。“聽起來,我猜我的職業,對於我們這類人來說肯定非常少見。”
      兩個衛兵都對醫生的話報以一笑,讓醫生繼續洗漱。

      終於擦洗乾淨之後,喬納森就着那些提供給他的寒酸用品穿戴起來。雖然衣服有點小,穿上之後顯得貼身,但已經足夠舒服。對比這幾個星期,還是幾個月以來?他覺得自己終於像個人了。

      把髒衣服留在托盤上,抹布掛到桶邊,放到門旁。
      喬納森又站到鐵欄旁,奧康納把鐐銬再次戴到他手上,然後文森特再把他放到門旁的東西拿走。

      最終,這晚的剩餘時間,喬納森又可以獨自呆在牢房裡。直到太陽爬起,他再次睡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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