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致淋漓》罗尼兰调

19、第十九章 回忆（关于过先生）

　　过瑞渊第一次见到秦楚川，是跟着姐姐到他家中。

　　姐姐过芮欢是楚教授的学生，楚教授知道他们家情况不好，多有照顾，让姐姐到家中给孩子辅导功课赚生活费。

　　过瑞渊看得出来，姐姐并不想带着他这个拖油瓶。

　　只是父亲又不知道在哪里喝得烂醉，家里又总有人上门讨债，不忍下丢下他一个人不管，才不得不带着他。

　　一路上，过芮欢都在严词告诫他要乖乖听话、要懂礼貌、见人要问好、不能乱动乱碰……

　　他从过芮欢的话语中大概了解到，楚教授家中有一个和他同岁的男孩子，并且目前腹中孕育了第二个小宝宝。

　　楚教授无疑是一位富有魅力、优雅知性的女性，母亲的身份又让她浑身上下笼罩了一层母性的光辉。

　　“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我相信你们会相处的很好的，”她很开心的摸了摸过瑞渊的小刘海，给他拿小点心和小零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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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我明天还想——咳咳——还想出去玩！——咳！”

　　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和清脆欢快的童音，连咳嗽都仿佛带着上扬的音调。

　　“他们回来了，”楚教授脸上的笑容不自觉阔大了一些，站起身去门口迎接。

　　过瑞渊跟着起身去了门口。

　　“能不能出去玩取决于你，”另一个成熟的男性嗓音紧跟着响起，“如果你今天能按时完成所有的作业并且乖乖吃药，明天当然可以出去玩儿。”

　　“今天晚上还有国际辩论比赛，如果你能快一点，我们还能赶得上直播，”秦辰朗继续在一旁循循善诱。

　　“为什么要看一群人为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坐在一起吵架呢，”站在大门的通道口，楚教授反驳道。

　　她双手叉着腰看着刚回来的两人，语气中撒娇般的带着不满，“上次的纪录片还没有看完，今天晚上应该和我一起看纪录片。”

　　“如果他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强迫他，”秦辰朗将围巾摘下来惮了掸挂在一边。

　　“没关系的宝贝，不用为难，你可以选择跟妈妈一起去看纪录片，我们可以另找时间看重播，”他对秦楚川说，语气故作大度却包含委屈。

　　“哦，你每次都是这样，”楚教授蹲下来，帮秦楚川摘了帽子和围巾，揽着他一起看着秦辰朗，“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压榨欺负别人的坏蛋一样，我们不会再信你这一套了。”

　　秦楚川整个人都裹得很厚实，衣服上还挂着不少雪花，进到暖和的屋子里，很快都融成了一滴滴小水珠挂在衣服上。

　　他眨巴着眼睛，没有参与两人对自己的争夺战，摘掉帽子和围巾后露出冻的泛红的小脸儿，低着头似乎很认真的低头解外套的扣子和拉链，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这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吵架学来的小技巧，亲爱的……”秦辰朗将自己爱人拉起来，顺势来了一个亲昵的、一触即分的吻。

　　过瑞渊似乎看见秦楚川对于这一场面习以为常的撇了撇嘴，还低着头小小的翻了一个白眼儿，随后很快跟他们打招呼：“芮欢姐姐好！”

　　“下午好，”过芮欢蹲下身露出微笑。

　　那是过瑞渊从未见过的笑容，至少从未向他展露过。

　　“这是芮欢的弟弟，来我们家做客，”楚教授向他们介绍，“小川，要好好招待人家哦！”

　　“叔叔好，“过瑞渊向长辈打招呼，收到了很和善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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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我叫秦楚川，”秦楚川怀里抱着刚脱下来的外套，很大方的介绍自己。

　　“我叫过瑞渊，”过瑞渊不太自然的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和你同岁。”

　　小孩子能够做到的最好的招待大概也就是玩具之间的展示和分享。

　　只不过秦楚川的玩具似乎比之前在别的同学那里见到的更高级一些，仿真车、可升降的桌游、拼搭积木、大型模型……

　　可以看出这个家的主人很用心的布置这个玩具屋。

　　“你小心一点哦，”秦楚川站在门口磨磨蹭蹭，边说还边咳嗽着，看着有些可怜巴巴，“我要去上课了，你可以随便玩，但是不要碰坏了哦，尤其是那些模型，我拼了好久的。”

　　这种温柔的、没有攻击性的、却明显透露着舍不得的情绪的提醒，不是第一遍。

　　在过瑞渊看来，对于这个年纪正充满占有欲的小朋友，他已经表现的足够成熟和有礼貌了。

　　“我也有作业要写，”于是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习题册说。

　　“那我们可以一起写啊，”秦楚川小小松了一口气，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随后又为此感到一点心虚和歉疚，立刻补充道，“写完了我们可以再来一起玩。”

　　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小朋友呢？

　　他跟着秦楚川去了书房，两个人在各自学习的静谧中度过了一个下午。

　　他们最后也没能一起玩，因为给辅导完功课，过芮欢就要带着他离开了。

　　秦楚川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临走时站在门口挥着手很真诚的邀请他下次再来玩。

　　他跟着过芮欢离开时回头，就看到秦楚川似乎因为没穿外套，被楚教授快速的揪回去了。

　　而他为了暂时躲避家中的酒鬼父亲和上门讨债的人将会被安置在一家尽可能便宜的小旅馆中。

　　这是过瑞渊与秦楚川的第一次见面，从第一眼就能确定，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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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他每天依然忍受酒鬼父亲或者干脆跟姐姐躲出去。

　　偶尔他会有机会跟着姐姐见到秦楚川，就像是见识到另一个割裂的、完全不同的世界。

　　乖巧又嘴甜的小孩子很容易讨人喜欢，秦楚川更没有理由不让人喜欢，可让所有人都能围着他转，过瑞渊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但这与过瑞渊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个异常在过瑞渊脑海中停留了几秒，就被他抛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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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两年多后。

　　过瑞渊一举获得了全国青少年数学竞赛的一等奖和全国青少年物理竞赛一等奖。

　　这几项比赛的参赛年龄虽然规定了中级学院及以下年龄段的选手参赛，但实际上大部分参赛并且获奖的都是中级学生。

　　因此，他在其中极为突出，甚至上了新闻报道。

　　那一天他的姐姐手里攥着报纸，抱着他嚎啕大哭，像是终于从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抓到了那么一点点希望，从那之后过芮欢开始认真培养他。

　　即便过芮欢自己还因为贷款上学而努力偿还债务，她也会拿出很大一部分打工挣得钱，将过瑞渊转到更好的学校。

　　新的学校是实打实的贵族学校，过瑞渊因为优异的成绩才获得了进入校园学习的机会。

　　但尽管学校已经减免了很大一笔学费，可减免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对拮据的姐弟俩依然很大的负担。

　　他还没有到法定年龄，不能够出去打工，原本也想找一些翻译文件的零散活挣点钱，可是姐姐知道后不允许他那么做。

　　“我不希望你牺牲时间来换取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我当初申请贷款拼命读书，就是知道这样未来我才能够走的够远，”过芮欢很严肃的看着他。

　　“事实也是如此，虽然我们现在依然拮据，但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你可以把这些时间花费在图书馆或各种活动上……”

　　过芮欢已经给他做出了规划：

　　以他目前的水平，已经可以进修中级学院，在利尔兰初级学院呆满一年后，就有机会申请跳级直升到利尔兰中级学院。

　　他没有反对，这确实是最适合、最好的安排。

　　初级学院的课程对他来说已经有一些无趣，之所以还要呆满一年，是学校的要求，为了将这份优秀的学生档案归在自己的院校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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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校的生活并没有让过瑞渊产生多余的情感波动，在他看来生活依然按部就班的继续，只是他恰好分配到了秦楚川所在的班级。

　　过瑞渊是清楚并且承认自己并不擅长与人交往的。

　　并不是没有礼貌，只是对话和应答冰冷又刻板，语气里没有一丝情绪，并不想进行交谈似得，显得很不友好，常常让别人尴尬又难受。

　　这一点，让所有想要来和他交朋友的同学退却了。

　　每个班级都那么一两个同学，默默无闻没有存在感，原本过瑞渊似乎被同学们归为了这一类人，可偏偏，他又太优秀了。

　　从来不抢着出风头，到头来却总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落了别人面子，而且似乎不屑于与别的人交往。

　　若有若无的孤立和孤高自傲的评论随之而来，他并没有很在意这种若有若无的的冷待和排挤。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这种评论很快又扭转了。

　　同学们渐渐发现虽然他言谈很冷漠，可是有人找他帮忙或者问题却很有耐心的尽力相帮。

　　小组活动不活跃说话很少但偶尔说上一两句都在点子上。

　　知识很渊博似乎什么都有所涉猎，总会让队友感觉到可靠。

　　就是不太会聊天。

　　而这一点反而让一切完美有了裂痕，似乎更容易让人心里更容易接受和平衡了，于是他的评价最终定格在了不善言辞却可靠的老实人。

　　他几乎都能模拟出同学们的想法——

　　“过瑞渊其实人挺好的，就是不太会说话，多带带他吧。”
　　“天才也是有缺点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是他用行为进行引导产生的结果，是他塑造出来同学们眼中“过瑞渊”的角色。

　　他确实没有办法向正常人一样同他人交流，他难以产生情绪，对交流缺乏兴趣，也不懂怎么应对他人的情感和调侃。

　　这应该是缺点。

　　可他有办法让这变成特点和优势，让人接受并包容。

　　唯一出乎他预料的是秦楚川。

　　在他的预计中这种看法的转变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可秦楚川用他坚持不懈的接触和调解让这个过程硬生生缩短了三倍，仅仅一个月就让同学接受了他成为团队的一员。

　　他不知道秦楚川是不是察觉什么并尽力的配合他，因为秦楚川的一切行为都太自然了，看不出一点刻意的痕迹，仿佛只是单纯的照顾他。

　　在这方面他确实不如秦楚川，这是大概一种天赋，秦楚川似乎天生就能洞察人心。

　　想到这里，笔直的坐在小板凳上的过瑞渊，下意识向隔着小半个教室的秦楚川投去视线。

　　得到他察觉到被人观察的怔楞，和随后展开的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