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为霜》寄归生

71、第七十一章【无尽】

　　顾云舟从未见过这么险峻阴森的山。

　　一般的山头虽不能谈得上有多么水清秀雅，至少还是有些生机。草木有灵，林间的动物则更甚。可他眼前的这座山，却从上到下透着一股——死气。

　　眼望着幽幽密林，顾云舟不由得攥紧了手中剑。

　　胆怯吗？恐惧吗？

　　顾云舟承认自己心中并非无所畏惧。

　　自古以来，人就会对神秘圣灵之物产生由衷的敬畏和仰视。而面对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天境，亦是如此。但是一回想到自身，顾云舟又收起了这份不安。是啊...这么多劫难都渡过来了，他顶着一副半损之躯，踉踉跄跄的行走了这么一遭，能换得天下安生，能换...那一人平安喜乐，又有何所惧？有何所畏呢？

　　走便走吧。

　　·
　　上山的路还算顺利，不出顾云舟所料，这里的剑气已经强大到甚至可以吞吐日月，让草木黯淡无光的地步。
　　到底是何人？顾云舟不禁心生疑惑，这种功力境界，即使不能算上天下榜首，也必定位列前茅，为何江湖上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过这个人一星半点的传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股烧焦的气味，顾云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并未发现有任何火光，微风拂过，草木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切看上去都极为平常，可这味道是从何而来？

　　忽然！顾云舟明白了，与此同时，心里也大为震慑，额头不由得生出一层冷汗。越往上走，阳升之气越强，对周遭环境影响愈大，半山腰就已经到了让生灵望而却步的境地，草木更是内部自灼，才会生出一种好似燃烧后的味道。

　　而世间能做到如此的，唯有一把剑——赤霄。

　　汉高祖曾凭此剑于大泽怒斩白蛇，开启了他的帝王一生。所以此剑在手，也是帝王将相的象征。
　　经年以来，无数人争相抢夺，甚至自相残杀，死伤无数。后来剑有了灵识，同龙泉一样，隐于乱世，已经销声匿迹百十年了，如今，竟然......

　　想到如此，顾云舟心里又是一阵寒颤，两把顶级宝剑出世，证明什么...

　　他不敢再往下肖想。

　　突然！一道声音在顾云舟耳边响起：“来者何人？”
　　那声音，浑厚低沉，仿佛自带道蕴，在山间引起阵阵回响，好似整座山都在他的脚下，连山河都显得十分渺小。

　　顾云舟不敢懈怠，连忙回道：“无霜阁阁主顾决前来拜会尊上。”

　　时间仿佛被凝结了一般，连风都停止不动，顾云舟屏息等待，不知道那人接下来会有何动作。

　　良久，山间响起一道低沉的吐息声，情绪无法分辨出，好似有些失望落寞，又像是等待已久后故人归来，难以言语的欢愉。

　　“上来吧。”刹那间，顾云舟眼前豁然开朗，所有的树木，花草，纷纷溃败倒下，在空中碾成了粉末，而他的面前则显现出一片空旷。

　　轻功飞身一跃，他来到了山顶，这里坐落着一间小屋，一个院子，一棵老树，还有散落在地，如同传言中所说的——酒坛子。
　　再往前行走几步，顾云舟看到了一个阔约的背影，头发随意绾起，几缕碎发在空中飘逸。那人背厚如山，即使盘坐于地也难掩其高大威猛的身形，伟岸到好似海边的山崖，让人望而却步。

　　顾云舟不由得驻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随后又道：“弟子本不想来搅阁下的清净，只是我和徒弟路过此处，明日一早便会启程，特来拜山，求一份安宁。”

　　那人闻之，非但没有回应，反而嗤笑道：“顾决，你在心虚些什么？”

　　顾云舟为之一怔，欲言无声。

　　“我在这里等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顾云舟缓缓抬起头，两眼紧盯着面前人宽阔的肩膀，丢了方才那谦卑恭敬的态度，手中的霜晨剑开始浸染寒霜，周遭再次升起大雾。

　　“呵。”那人有些玩味，冷哼一笑，好似对于顾云舟根本不屑一顾，拂手一挥，雾气瞬间散去。与此同时，一种炽热焦灼之感腾空而起，像是拉着人坠入无边火海。

　　顾云舟没再轻举妄动，他不能和眼前这个人直接硬碰硬，以他现在的功法，可能连那人的皮毛都伤不到。所以他以退为进，在自己周遭念了一个诀，只为防止火灼之术伤身。

　　大概半盏茶过后，顾云舟终于看到那人从木屋中的地上缓慢站起，身姿摇摇晃晃，长袖一摆，便收了法术，醉眼迷离地走到顾云舟眼前。

　　一道厚重的阴影将顾云舟覆盖在下面，宛若神明，极有压迫感。

　　“本座没想杀你，你我之间没有恩怨过节，我要找的只是肖无双。”说到此处，那人深吸了一口气，“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顾云舟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辩解。都这时候了，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为了这一天，那人必定等了数多年，想单凭借只言片语就将他说服，简直痴心妄想，背道而驰。

　　“你来求我也好，想与我一较高下......也罢。”一较高下四个字，那人读得极为有趣，短短几个字便能将人的尊严碾在脚下。

　　从前骄傲一如顾云舟，如今这种话语却再无法在他心中掀起涟漪了。

　　习惯了.....

　　随后那人紧接着道：“我要亲自杀了肖无双，这天下无一人敢拦。”

　　尽管脸上云淡风轻，顾云舟还是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冷静下来后，他慢慢抬眸：“阁下恐怕是把魔教当年的余众忘了，他们等待宗主归宗的那一天，也很久了。”

　　“不知您有未听说，龙泉剑现在的人主便是当今魔教大弟子。”顾云舟刻意停顿了一下，“一把赤霄、一把龙泉，要是斗上一斗，恐怕这天地都要震颤三分吧。”

　　看见那人脸上有些阴郁，顾云舟趁热打铁道：“尊上想了结现在的肖无双自然不在话下，但是...万一是堕入魔道的他，阁下恐怕也会忌惮三分吧。”语罢，顾云舟两手一握，才发现自己手心已经浸满了汗珠。

　　忽的！一阵狂笑声在顾云舟耳边响起，瞬间将他心绪拉了回来。
　　周遭突然掀起了轩然狂风，力道竟然在一瞬间便震碎了满院的酒瓶，霎时酒香四溢。顾云舟眼见此景两道剑眉似要并到一起，只能靠着剑身的灵力才勉强保持自己岿然不动，看着眼前那人杂乱无章的剑法，发丝凌乱，怒发冲冠。

　　猛然！院里的老树轰地倒塌，剑气裹挟着悍然之力直冲云霄，升到高空中，炸出了一个烈焰繁花。

　　‘这是在...发信号？’顾云舟突感大事不妙，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望着面前的这个人，顾云舟两眼微眯，心头一滞，这种情况，分明是......走火入魔了。

　　“顾云舟，他现在便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不快下山见你的宝贝徒弟最后一眼？”

　　语罢，又是一阵狂暴的笑声，顾云舟整个人仿若被冰封在原地，眼神已经失聚，口中喃喃吐出了那两个字：“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