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 18 章 ...
-
这世上能骗过苍翊的人想必不多,但他却被自己如此爱着的女人给欺骗了,她宁愿假死离去也不愿与他白头偕老,此刻的苍翊,他的愤怒几乎洞穿了这一片天地。
他手中的力道在慢慢的收紧他并没有立刻捏碎沈拂月的喉骨,似乎只是因为他想要在她这般垂死的痛苦之中慢慢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悲哀。
沈拂月又挣扎了一下,然后,在她几乎昏厥的那一刻,她抖了抖嘴唇,好似泛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再吃力地举起自己的手,手中,有一串珠串,上面挂着一枚闪着淡淡彩光的贝壳。
苍翊看到这珠串之后,手一抖,将沈拂月松开了。
沈拂月逃出生天一般瘫在雪地中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苍翊对她伸出手,道:“这几日你全然无法动弹,何时拿走我的物件的?”
沈拂月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就算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我?自然是趁你不注意之时拿到的,我原以为这贝壳的光芒是一把刀,可惜……”
苍翊不等她将珠串递过去,便附身拿走了珠串。
然后瞥了她一眼,他的怒意在倾泻之后已经算是回归了平静,他本就是极能隐忍的人,等心绪宁静之后,便没有兴趣再杀一个必死之人。
在这般高绝无明的雪山黑夜,沈拂月留着这里,活不到明日新阳初升。
“你随身带着此物,想必是瑛子房公主的物件。”
沈拂月艰难地开口,她的声音无比的嘶哑。
苍翊转身,没有再理会她。
沈拂月继续道:“羲华国尊贵无双的长公主,如何会带有这种粗陋的饰物?你难道不疑惑吗?”
苍翊的脚步终于顿了顿,沈拂月心下一松,看来他果真对此有疑,或许他先前只认为长公主已经死去,便未曾深究这手串的来历。
但长公主竟然未死,那这件东西,便可能就是一个线索了。
方才他听到瑛子房未死的消息,不是欣喜,不是担忧,而是愤怒,这愤怒,耐人寻味。
他依旧背对着她,却开口了,“说。”
沈拂月喘息了几声,脑中却在这间隙急转,她道:“瑛子房公主未死,三年啊,摄政王竟然半点不知,呵呵,或许她所去的实在是摄政王绝想不到的地方,也许正可在此物中寻访。”
苍翊目色冷冷,他略回了头,却终究未曾去看沈拂月,只道:“这两句话不够救你的命。”
沈拂月摇摇晃晃的站起,道:“若是我能说出此物来历呢?想必目前除我之外,无人知晓此物缘故,你即便能派人寻访,只怕也要数月之后才能知道消息,对于摄政王来说,如今心情,这数月时光,想必也难熬的很吧。”
说着,她竟还笑了笑。
苍翊微顿,回身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盯了她片刻,然后伸出手,将她整个人都拎了起来,往自己肩头一杠,道:“孤随时都能要你的命。”
沈拂月的无力地趴下,半身倒悬在他的背后,一头乱发撒下,被风吹得无比绵长。
“自然……自然……”
尽管忍耐再三,她的话语还是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冷,还是愤怒,亦或屈辱。
*
车外,是笔直的大隆直道,直通羲华国都繁京城,沈拂月原听说百年前羲华烈帝为收服北方诸豪强,花费十年,征百万民夫修筑的大隆道,能让繁京到西北一路坦途,数千里道路,开山架桥,着实古今奇观。
今日看来,这乃是开创伟业的大功绩。只是当年羲华国弱,民生艰难,如此耗费金钱与民力的工程,惹得朝堂自民间都一片反对之声,烈帝也在功成之日,不得不引咎退位,出家为僧。
但这条道路,令羲华国西北再无世族霸权的隐忧,也是今日能够痛击突驱的利剑,兵贵神速,信令几乎朝发夕至,粮草无耽搁之虑。
沈拂月很是感佩,她望着道路两旁的杂树与枯草,远山与残雪,不禁想今日羲华之盛,如艳阳高悬九天,大盛究竟该如何才能御敌自守?
苍翊依旧坐在她的对面,他从沈拂月的面上看到苍茫之意,但他未曾理会,只是将那串珠串放在了二人之间的矮几上,问道:“到了翼城,有一匹日行八百里的宝马,一包足够五天的干粮,一柄削铁如泥的短剑,一套御寒的衣服,能不能回盛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会说话算数的,沈拂月也只能相信他会信守承诺。
她拾起珠串,轻轻抚摸着其上光洁的珠粒,这珠串由二十七粒各种珠子穿成,其上坠下一枚指头大小的五彩贝壳,珠子都不大,且形状各异,颜色也不同,只是被人长久的抚摸之后,变得异常的润泽。
这样的饰品算不上值钱,仿佛是平常人家的姑娘在集市上看见外乡的客商卖的新奇可爱的小玩意,一时高兴,拿了自己辛苦做了半月针线挣的铜板换来的东西。
今日羲华国之富,可令人惊叹,繁京城中的百丈银台上昼夜不息的火光照耀十里,上元灯节的奢华令四海拜服。
长公主殿下奁中的首饰只怕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但苍翊独独带了此物在身边作为纪念,想必是瑛子房贴身喜爱的物件。
这着实的令人有几分匪夷所思。
“这是流光珠子,若是珠大五分以上,通体浑圆,便极为珍贵,以金色为稀,粉色次之,诸杂色再次之。”沈拂月娓娓道来。
苍翊盯着她,面目深沉,却未打断她的话语。
沈拂月便接着道:“此珠成品不易,原只供我盛国宫廷之用,一年也只得数粒罢了,近年早已因故绝产,民间更是闻所未闻。”
说着,沈拂月忽对他笑了笑,“若是摄政王有心打听,还是不难知晓的,若非大圆珠,如此异形小珠便不值什么钱了,养珠人一般都卖给药铺制药了,这药材嘛,你想必知道,便是一味定风压惊的药,叫做和光尘。”
苍翊面色忽一变,他对着沈拂月眯了眯眼,“人都说和光尘是磷虫尾,你却说是流光珠所制,不错,就算是羲华宫廷御医,也只知道和光尘是一种不常见的珍珠所制,有人还会用蚌珠研碎冒充,你能说出来历,想必不虚。”
沈拂月道:“我的性命如今在你手中,此事,不必骗你。”
苍翊又道:“你说我要数月才能打听到,便是因为产此珠的地方遥远,你母族姓封,乃是东海一族,东海远在云山之东,因山势险峻阻隔,与中原之地少有来往,风俗物产大不相同,你既然知晓此珠来历,想必便是东海所产?”
沈拂月苦笑一声:“不错,摄政王真是知己知彼,连我母族出身都打听了清楚。”
苍翊忽地面露隐怒伤痛之意,然很快,这表情便眨眼而去,他依旧恢复了那冷淡平静的模样。
他面朝车门外,沉声道:“令伺,让破息前来。”
车外有人应了一声,便快速的离去。
沈拂月往身后锦垫靠了靠,叹出一声极为浅淡的声息。
——这是同情还带着嘲笑的叹息。
苍翊看向她,目光如冰。
沈拂月直视回去,毫不躲闪。
若是瑛子房因他假死,因他远走,那他就算去将她寻回来,也只是徒添怨怼罢了。
可惜,这个道理,令任何骄傲的男人都不能接受,苍翊想必尤甚。
苍翊忽道:“昭长晟,他未曾回盛京,而是去了安州。”
沈拂月一瞬间瞠然,脱口问道:“为何?”
苍翊取出暖炉中的茶汤,亲自倒了一盏,推到了沈拂月面前,“因为,他知道你未曾死,——是孤王派人告诉他的。”
沈拂月蓦地盯着他,眼神如火,“你!”
看到沈拂月这怒极的模样,苍翊唇边泛起了冷笑,她方才的那声叹息令他不悦,这是被揭露了不堪的不悦。
“他正想办法救你,他无职无权,不能调令大军,据说他喝命莫百剑主动出击,攻我离江之西,真是……呵呵……”
沈拂月听得浑身颤抖,是愤怒、感动、无奈,自责,诸般心绪齐齐涌上心头,涨得她脸面红紫。
如今之境况,天寒地冻,两军各自成阵,高墙稳筑,决不能出动出击,希望莫百剑不要被他逼得真出兵才好。
“真是少年多情,令人惋叹。”苍翊呲笑一声,竟伸手捏了沈拂月的下颌,好似在打量她的模样,“孤还真不知道你这女子竟有如此本事,如此中人之姿,竟能令呼延破思慕求娶,还能让那昭皇孙如疯似魔,你想必知道,他若敢妄动军权,必有明刀暗箭杀之。”
昭长晟为大盛前太子之子,他若在京中做一个玩世的纨绔,顶多挨几声骂名罢了,他若是在边疆阵前胡闹,只怕有人认为他意在储位,欲夺军权,不会容他,沈拂月可还记得洛林驿的那场大火。
她面露焦急痛苦之色,猛地挥开了苍翊的手,撇了撇头,在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虑之后,再冷声道:“摄政王真是甚有闲心,自己尚是鳏寡孤独之身,却管旁人的儿女情长之事。”
苍翊却未曾生气,甚至依旧笑道:“不如这样,孤也给昭长晟送一个‘思月’去,解一解他的相思之苦,以免他再做出什么失智之事,召来杀身之祸?”
“你!”沈拂月气得面色发白,她手指一勾,便向苍翊的眼睛挖去,另一手则端起矮几上苍翊斟给她的茶水,在苍翊击开她挖眼的手指之后,那一杯茶水随后便泼了过去。
谁知苍翊早有防备,一扬袖,那青碧的茶汤净数被他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册挡下,甚至反手一扬,往沈拂月的身上挥了回去。
沈拂月立刻侧身避开,她方才所坐之地被泼地绿莹莹一片。
沈拂月抿着嘴角,半侧着身,道:“苍翊,总有一日,你死在我手中,我定会将你剥皮拆骨!”
苍翊将那本沾了茶水的书册背面扣下,“哦?那么孤可要拭目以待了,毕竟,要杀孤的人可是不少,你且要慢慢排在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