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摄政王》行草

17、第 17 章

　　“我曾说过，沈信之女与公主的命格几乎一致，若以引魂之法渡之，可能令公主附魂于其身。”灵宿握着心口，慢慢地走到一旁虚弱地坐下，道：“然方才所试，沈拂月定力虽深，但摄政王既然这些时日令她服食沉梦丹，致其心魂涣散，引魂入躯应不难成事。”
　　“哪里出了岔子？”苍翊的面庞影在灯影之中，声音冷如彻骨。
　　灵宿犹豫了一瞬，才道：“方才我感觉到蓄在瓶中的灵魂与沈拂月的这具身躯并不合。”
　　苍翊深深皱眉，默然盯着灵宿。
　　灵宿一时胆寒，不敢正视，她低下头道：“我筹算三年，占望九州，公主命灵寄于上宿，三天为火，九地向金，灵台呈四平，唯沈拂月天阁地灵无比契合，此不会错，除非……”
　　“除非什么？”苍翊话语更加冷然。
　　“除非此瓶中之骨并非公主。”在苍翊的目视下，灵宿脊骨霎时冷汗涔涔。
　　苍翊不会弄错，那便是她的错，但她也不错，那究竟是谁的错？
　　苍翊未曾说话，只是走到石床边，在昏迷的沈拂月身侧拿起那个小小的水晶瓶。
　　瓶中物事虽死犹生，其上血肉温软，似乎还有留有曾经勾动鬓边发丝的灵动。
　　苍翊猛地一用力，捏碎了水晶瓶，那截手指也猝然落地，顷刻化为了枯骨一段。
　　“摄政王！”灵宿猛然变色。
　　“你说得不错，这不是子房的手指。”苍翊道。
　　只是这句话，自他口中出来，其中隐含的怒意，几乎令这屋内炉中原本跳动的火焰都凝结成冰。
　　灵宿默然站起，她忽的抬头，“难怪！”
　　苍翊对着她一皱眉。
　　灵宿立刻以手凭空画阵，紧接着她烧了一张画着血印的符纸，然后取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洒出数滴献血，血滴竟不曾落地，而是如同有了神识一般，融入了灵符的烟尘，在半空中显出她画出的阵法之中。
　　看着阵中图案流动变幻，灵宿霎时面色数变，她转向苍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苍翊从她的犹豫中想来已经知道了或有最为震惊的结果。
　　灵宿呐呐道：“长公主应当还未死。”
　　苍翊死死的盯着灵宿画出的阵法，阵法很快就消退了，如轻雾一般散去无影无踪。
　　但其中讯息，竟令苍翊无法站立，他手轻扶着一旁桌案，他开口问道：“你……确定？”这语声低沉无比。
　　灵宿急忙道：“烧化的血符，是公主原与摄政王成亲之时的吉令，取新人之血混合，写一道和合的符印，意味百年好合，这符纸是摄政王亲自交给我的，原是为了渡魂之时定魂之用。”
　　说完，她小心地看着苍翊的面色。
　　新婚之夜的吉符，曾是天地为证的誓言，不会错。
　　苍翊的神情已经说不清是何模样了，他怆然地坐下，然后竟弯了弯唇，似笑了起来，最后，他真的笑地出声。
　　但在灵宿看来，那还不如哭。
　　“呵呵，呵呵呵……”苍翊以手拂面，从低笑变得大笑，然后，他夺门而出，冲进了黑夜狂放的风雪之中。
　　灵宿猝然坐地，她捏紧方才割伤的手指，再扭头看向石床上的沈拂月。
　　沈拂月不知何时醒了，她甚至坐起，眼神无比的愤怒，这愤怒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那目光好似最凌冽的刀剑，直向苍翊奔出的方向。
　　在山下之时，苍翊为了不让她死，给她喂了一粒正元丹药，此药大威，能迅速提气，有救人活命的神效。此刻，药效正浓，沈拂月立刻发力，竟能掠身而起。
　　在她冲到门口之时，灵宿道：“我若是你，便不会此刻想去杀了苍翊。”
　　沈拂月愤然回头，死死地盯着她，“不错，我应该先杀了你！”
　　灵宿苦笑两声，道：“沈姑娘，你原只是运气不好。”
　　沈拂月以手并刀，猛地向灵宿走了过来：“你这妖言惑众的巫邪！我杀了你，以免你下次再害人！”
　　“杀人狼越来越癫狂了，沈姑娘，以你之力，想要泽被苍生，实在太过微弱。”灵宿出口道。
　　“你……”沈拂月猛地顿住了手势，“那杀人狼，你知道什么？”
　　灵宿扶着桌腿站起来，同沈拂月道：“我知道沈姑娘巾帼豪杰，关内关外几番来去，一心想除去那杀人狼，我与姑娘同怀此忧。”
　　说着，她摇了摇头，“但此事，你阻止不了，且……这般不幸的惨案，只怕是会越来越多，现在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
　　沈拂月紧紧皱眉，“这我早便猜到了，那几头狼究竟是什么来历？”
　　灵宿便道：“那狼……是极恶的意象，乃是世间苦难的开始，数百年前，九州大乱，便曾有恶灵出世，没有人能够阻止。”
　　沈拂月冷笑，“此怪力乱神之语，你以为我会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便是如此，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死的人远远比你认为的多得多。”灵宿的话语苍凉，她的语调，如同一个沧桑老者，而不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沈拂月缓缓收起手刀，“那么，苍翊又如何能够阻止那恶狼？”
　　“没有人能够阻止，世人终究太过狭隘和渺小，他的……办法，想必也是尸山血海，直入幽冥……”灵宿终究幽幽长叹，“沈姑娘，世上之恶，并非一剑可杀，你的仇恨，亦是如此。”
　　沈拂月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无稽之谈？”
　　灵宿便闭上了双目，道：“我虽为巫者，却手无缚鸡之力，沈姑娘若要杀，我只有引颈待戮而已，先前我之术法必会害你，你要杀我，我亦无话可说。”
　　沈拂月见她如此模样，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下手了，她不能杀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沈拂月苦笑地退开几步，问道：“苍翊掳我而来，就是为了这渡魂之术？”
　　灵宿点头：“是。”
　　沈拂月看着地上的寒晶的碎片，还有一截白指骨，张张口，又问道：“此事，竟真能成？”
　　灵宿亦点头，“只是耗费心力之深，绝非凡人能够成事，就算以羲华摄政王的权势和功力，也是费尽万般心机，只是如今，却是另有转机了。”
　　沈拂月连连苦笑，“这么说来，果真只是我运气不好？不幸与那位羲华公主命格相似，才被苍翊所害？”
　　“姑娘的命格，确实是万中无一，令人称奇。”
　　灵宿却是欲言又止，“只是，事情并不仅仅如此，以我微薄的灵术，着实参不透……”
　　沈拂月冷笑：“罢了，我只问你，那瑛子房公主与苍翊，这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宿轻叹一声，道：“这与姑娘已经无干了，姑娘还是不必多打听，趁着现下他心智不定，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我原听说过极北之地这些妖邪之事，若是那些传言不虚，你这所谓渡魂之事果真能成的话，我想必会形魂俱散，永世灭绝，是不是？”沈拂月问道，她忍着怒意，捏紧了拳头。
　　灵宿默然，算是默认了。
　　沈拂月便道：“那我同你问问原本将要住进我这具身躯的魂灵生前之事，也算不得过分吧！”
　　灵宿长叹一声，道：“沈姑娘，你知道太多，没有什么好处的。”
　　沈拂月呲笑，“如今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好处，死得不明不白，终究是冤枉，不是吗？”
　　她恨苍翊，原有杀父之仇，且如今又添新恨，若不除此人，她意难平。
　　但她知道自己杀不了他，也暗算不了他，没关系，她既然不死，便学会了吃一堑长一智，要除掉敌人，必要再多多了解敌人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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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夜极暗，漫天飘雪，昏昏昧昧。
　　苍翊站在风雪之中，一步之外，便是万丈悬崖。
　　沈拂月缓缓走来，在他身后数尺之外站住。
　　他不动，她便也未曾出声。
　　但她终究太过虚弱，纵然凭着药力吊着她一丝气力，但在这样的寒冷雪夜之中，便是一个健康活力的男子都难以支撑，何况原本已然虚弱将死的沈拂月。
　　她便踉跄了一下，但目光依旧不离他模糊的背影。
　　她低头，举起手刀，忽的向前冲了数步，在苍翊身后站定，将手掌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拍下——
　　苍翊在她的手落下的瞬间猛然转身，一手挥出，在沈拂月的咽喉处停下，然后毫不犹豫地捏住了她的咽喉。
　　“沈拂月，你自寻死路有千百种办法，这一种，算是最愚蠢的！”
　　苍翊的眼中有着不能扼止的愤怒，此刻，他随着山崖之中冲出的狂风，在肆意宣泄着自己的情绪，这种冲天的怒意几令他失控。
　　沈拂月被他紧紧扼住，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眼珠几乎因窒息而凸出。
　　他并非因她而愤怒。
　　沈拂月看得出来，此刻，他很是悲伤，几乎是惨淡至极。
　　瑛子房公主并未死去，而这三年来，他几乎付出了全部的心血，饱含无限的希望想要复活她。
　　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没有死的瑛子房究竟在哪里？是故意避开他？是远走他乡？总归，是她不想见到他，他既然宁愿自己遭受那邪术的报应也要复活死去的妻子，定然是深爱着那位公主。
　　但公主竟宁愿假死也要离开他，他这份感情或许也只是一厢情愿。
　　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