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我[女扮男装]》方欲睡

7、对持

　　白黎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别人。

　　她穿过教室后门，行走在挑空走廊上，教学楼外的云层依稀洒落着阳光。十年前的那天，好像也是如此灿烂的天气。

　　只不过那时，她还只是被逼到墙角和范格一样瑟瑟发抖的角色，自然是没有抬头欣赏这爽朗天空的心思。

　　白黎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的她比现在懵懂得多，根本不明白软弱和欺凌的对立关系。更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个女孩，却要以男孩的形象示人的原因。

　　不敢去上厕所、不敢脱下裤子的那种窘迫，时至今日她还历历在目。

　　“小白黎，怎么我们从来都没见你上过厕所啊？”
　　“就是啊，你这么害羞啊。”
　　“看你个子小小的，脸蛋软软，比班里的女生还可爱呢。”

　　黑板上歪七扭八地用粉笔写着【白梨是女孩】，让连带老师在内的师生哄堂大笑。

　　笑声是如此的刺耳。白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女孩’这样的字眼就能让大家戏笑，但夹杂着满满嘲笑的意味，她也是听得出来的。

　　直到再一次被小团伙堵在路上，他们说什么也要扒掉白黎的裤子瞧瞧。那一刻，白黎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是恐惧。

　　那时的她，还不会反抗。甚至还不如现在的范格，除了哭鼻子外，什么也不敢做、不会做。

　　她求助般的望向四周。
　　可班里的同学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么凑近想要看热闹。那一张张嘴脸，让白黎如同掉入冰窟般绝望。

　　她还依稀记得，就在自己的裤子即将被扒掉时，是……‘那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掏出花园里捡的木棍，生涩且僵硬地舞着，帮她驱赶了小团伙。‘那个人’甚至都不是他们班的，却敢迈出别人都不敢的一步。

　　“你如若不反抗的话，等待你的会是更加得寸进尺，他们会不断侵蚀你，直到让你失去最宝贵的人格。”

　　这句话，也是‘那个人’说给她听的。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才六七岁的小朋友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想来是在哪个电视剧里听到的台词吧。真是会耍帅。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才让身处沼泽深渊的白黎脱困，成就了现如今‘刀枪不入’的她。

　　白黎侧过头，目光落在了对面五班的走廊上，常游鑫背着手靠在阳台边，好似在享受阳光洒下的午间。

　　时光荏苒，时间能将一个人的人格彻底洗涤殆尽。没想到曾经勇敢、正直的男孩，也能变成如今这般虚饰、蛮横、庸俗的……烂人。

　　白黎抛开思绪，驻足在教师办公室前，在里面办公的老师们诧异地抬头看了眼，发现是白黎后又习以为常地埋头做事。

　　不得不说，临近午间的太阳极具魅惑，仅是洒在人的脖颈、手背，都是酥酥麻麻的，让人站着都能睡着。

　　迷迷糊糊的白黎不知道睡了多久，甚至连班主任的训话她都只听了三三两两。她在想，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或许还真能进化出睁着眼睛睡觉的特殊本领。

　　“好了，不想和你说了，鸡同鸭讲。”班主任老张说了半天，总觉得口干舌燥，“回去吧，看见你就心烦气躁。”

　　白黎哈了下腰，机械式的素质三连：“对不起老师，老师我知道错了，老师再见。”

　　班主任老张嫌弃的挥手，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见。

　　刚从老张的办公室里出来，白黎浑浑沌沌的，迎面却和一名男生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啊。”白黎下意识地道了声歉，侧过身子让对方先走，可却迟迟不见对方动作。

　　“怎么？昨晚占了我的便宜还不够啊？”这声音听起来欠揍得很，“今儿，还念念不忘哦？”

　　是常游鑫。

　　白黎觉得自己这两天真的撞大霉了，怎么隔三差五和这德中臭名远扬的常游鑫有交集。

　　“你过去不？”白黎懒得和对方废话，用手指了指过道，意思是让你过你不过，那我可就要走了。

　　常游鑫抱着习题集，既没有过路，也没有让路的意思。一脸笑盈盈地瞪着白黎说：“听说你和别人打架了？难怪火气这么大。”

　　对方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白黎自然也不甘示弱：“看不出来常大少爷还挺八卦嘛。”

　　常游鑫眉头一皱：“都说过了别叫我……”说了一半，常游鑫又大少爷几个字咽了回去，他不想在别人面前失了方寸和从容。毕竟大白天的，也没有酒精的麻痹。

　　“咳，”常游鑫的视线顺着白黎的脖颈落在肩上，“你看你，都被打成这样了。我昨天的offer仍然有效哦，当我小弟话……”他凑近白黎的耳根用气音说：“吃香的、喝辣的。”

　　白黎此时的母语是无语。

　　“白黎。”一声陌生的呼唤声让白黎抬起了头，侧目一看，是范格正握着瓶药水小跑过来。

　　“范格？”
　　白黎没有搭话，有些疑惑对方来找她干嘛。好像他们之间，整整两个学年都没说过几句话吧。

　　常游鑫自然这是认出了先前被李运勇霸凌的对象，笑呵呵地站在一旁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黎，你受伤了。”范格小跑到白黎跟前，声音还带着喘气，“刚才……谢谢你了，还让你被老师罚站。这是碘伏，给你用吧。”

　　“哦，好。谢谢。”白黎接过药瓶，还别说，肩上隐隐传来些许痛感，希望别影响接下来的打工才是，今天难得排了私教课，她还指望着赚钱呢。

　　收下了药瓶，可对方却不见离开的意思。白黎撩起眼皮望了过去，“还有事吗？”

　　“那个……”范格性格很是内向，扭扭捏捏挤了半天才说：“中午要一起去吃饭吗？”

　　白黎微微一愣，还没作出回答，却有人先她作出了反应。

　　“噗嗤”一笑，白黎转头瞥向一旁看好戏的常游鑫。

　　“惨了，白黎同学，你要有男朋友了。”常游鑫的话嘲讽了在场所有人。

　　“不不，”范格摇晃着手，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常游鑫看热闹不嫌事大，凑过身来。“哦？不是这个意思啊？那就好。”

　　“毕竟……”常游鑫眉头上扬，让白黎预感不妙，狗嘴多半要发出什么屎味儿了。

　　“毕竟，白黎……他可是我的人，”果不其然，常游鑫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信啊？你自己问他，昨天晚上我们可是亲过嘴的关系。”

　　范格被完全怔住了，“啊”的一声就被吓跑。

　　常游鑫很是满意对方的反应，对着白黎耸了耸肩。“你这男朋友，胆子可真小。”

　　白黎觉着这酒鬼大白天是不是就喝多了。“常游鑫，你乱说什么呢？”

　　“诶，我可没乱说。”常游鑫摸了摸上唇，“好学生是不说谎话的。”

　　白黎算是听出来了，对方是想借着范格的口来抹黑她呢。虽然不知道常游鑫为什么要刻意针对她，但显然来者不善。

　　“诶，这不是常游鑫吗？你怎么过来了。”班主任老张的声音从办公室里响了起来，打断了二人火药味十足的交谈。

　　常游鑫眼睛眯成一条缝，嘴角勾勒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张老师，我给您送习题集呢。”

　　老张那块老脸真是翻得比书还快，转瞬便笑成了一朵高龄雏菊：“哎哟，你又不是班干部，哪用做这种事啊，快坐快坐。”

　　说罢还用余光发现了门口的白黎。

　　“白黎你还搁那站着干嘛？回自己班去，你好歹学学隔壁班的同学，不是班干部都主动帮忙做事。哪像你，只会给我找麻烦。”

　　让年级倒数第二向倒数第一学习，白黎发觉自家班主任也是个人才。

　　老张刚念叨完白黎就马不停蹄地称赞起了常游鑫。“小常啊，你还真是和你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肯定也是大器之才呢。”

　　“是吗？谢谢张老师夸奖了。”

　　那话语肉麻的，听得白黎直犯恶心。

　　和他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知道他哥哥是不是也常年吊在成绩表最下方。

　　回到班级里，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但谁都没敢主动和白黎搭话。范格将头埋进教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安静，再说话的我可要记名字了。”
　　李梦檬作为纪检委员，最讨厌的就是自习时说悄悄话，完全打扰了她做题的思路。

　　不得不说，她的威慑力还是管用的，没用上一小会儿教室就安静了下来。

　　李梦檬转过头看了眼白黎，用背靠着椅子贴近了过来。

　　“白黎，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上自习，不许再搞那些有的没的了，知道吗。”

　　“好。”白黎应了一声就准备继续趴下睡觉。

　　李梦檬的三观再次被白黎刷新了：“诶，你这人怎么回事，不长记性呢。”

　　犹豫了片刻，李梦檬小声咳嗽了两声，压着声音才说：“刚才……你在走廊上和五班的常游鑫说了好久的话，你们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白黎只觉得纪检委员现在管得真宽，连班外说话都要管了。

　　李梦檬没问出有用信息，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继续耐着性子问：“你和常游鑫，认识吗？是朋友吗？他平常放学都去哪里玩啊？”

　　白黎算是听明白了，自家班级委员里也有常游鑫的迷妹呢。不过白黎并不感兴趣，也懒得回答，趴着脸就准备睡了。

　　“问你话呢，你这人真是的。”李梦檬瞧见白黎不理她，抱怨道。

　　白黎头也不抬，模仿着对方的语气说：“李梦檬上课说悄悄话，我可记下来了啊。”

　　“神经。”李梦檬听闻直觉得无语，脚下一跺就转回了身子。掏出纪律记录本，再次重重地写上了【白黎自习课睡大觉】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