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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五十七章 予美亡此(三) ...

  •   不知为何,花晨月夕仅有的一株白梅,今年开得很早,谢得也早。漫天散落的花瓣,凌乱了飞雪,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梅,还是雪。

      烨和卅年甲午正月初五,立春。

      未至拂晓,素来觉浅的凌芸在慌乱无序的叩门声中惊醒。

      “谁呀?”喊了一声不见回答,而拍门的声音更加重了。

      凌芸挣扎起身,伸手推了推景明,“景明,醒醒,醒醒,有人在叫门!”

      “哎呀!”景明很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迷糊道:“大过年的,烦不烦人啊!”

      “快去开门,好像有急事!”

      景明没好气地爬起身,迷迷糊糊地掀开帷帐出了暖阁,半睁着眼朝门口走去,嘴上不住地恼道:“你们这群不知深浅的奴才,当爷是好欺负的吗!”

      方一开门,乍看一人冲进来,赶在景明开口呼叫前,扑向他,两手紧捂住他的嘴。

      景明惊魂未定,隐约听到耳边窃窃道:“三哥莫慌,是我!是我!你明白过来你就点点头!”景明缓过神,忙点头,接着,嘴上的手渐渐松了几分。

      放开景明,急着上前关上门,回身转眼看凌芸从里间出来,低声惊道:“日成,怎么是你?”

      景晟疾步上前,一手拉着景明,一手拉着凌芸走进里间。见景晟神色紧张,凌芸和景明下意识猜到一定有事情发生。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话想要问我,但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景晟很严肃地对凌芸说:“姐姐,你要有心理准备。”

      听到这话,凌芸的心便紧紧地揪在一起,“是不是我爹和我哥出事了?”

      淡然凝轩。

      一夜好睡,嘉贵妃尚未起身,却见玉婉匆匆入内,急道:“主子!陛下来了!”

      嘉贵妃一怔,不解道:“这个时辰陛下不是该准备去太微宫上朝的吗?”说着坐起来穿鞋,忙道:“快取我的衣服来,准备接驾!”

      玉婉慌张地摇了摇头,“不是,陛下已经在外头了,奴婢请他入内,他却不进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您且快去瞧瞧吧!”

      一听此话,嘉贵妃也顾不上穿衣服,只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冲出梢间。

      乍见一脸忧郁的烨帝虚脱地扶着隔开正堂与次间的碧纱橱喘气,嘉贵妃忙不迭迎上去,伸手抱住他。

      霎时间,烨帝浑身透着的寒气绕上嘉贵妃,引得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满心惶恐,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说着,打量正堂里再无他人,低眼瞧烨帝身着寻常的宝蓝色褂子,恼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就穿了单衣出来,外袍和大氅呢?李正德和玉婕是怎么伺候的?”

      话间,玉婉已抱了嘉贵妃的白貂裘过来,嘉贵妃接过,紧着给烨帝围上,然后和她一起搀着烨帝进了暖阁。

      嘉贵妃一面给烨帝脱鞋,一边吩咐道:“玉婉!赶紧让小厨房熬上浓浓的姜汤来!”玉婉应声出去张罗。

      “瑜儿......”

      忽听烨帝幽幽地喊了自己的名字,嘉贵妃停下了给烨帝盖被子的手。

      定神去瞧他那冻得通红的脸,下颚满是青色的胡渣,半睁着的眼迷离无神,蜷缩在被里的他,像个被遗落于街头一隅的弃儿,惹人心疼不已。

      嘉贵妃强忍下泪,坐在床边,拥上烨帝,一手抚着他的背,柔声道:“我在,我在,我一直在的。”

      良久,烨帝恍惚道:“凌君,死了。”

      “你说什么?”嘉贵妃猛地起身,难以置信地直视烨帝,慌乱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凌君怎么会......”

      未待嘉贵妃把话说完,烨帝挣扎着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凄切又懊悔地说:“是我,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害了我们的女儿!”

      烨帝痛哭,“又是紫羽飞镖!又是恸情!”

      一听此话,嘉贵妃登时清醒了,她奋力挣脱开烨帝,歇斯底里地吼道:“报应,报应啊!”

      只看烨帝此时已被泪水迷住了眼,不停地摇头,不语,惹得她发狂冷笑。

      笑着笑着,嘉贵妃又大哭起来,两手紧抓着烨帝的两肩,不住地摇晃,咬牙切齿道:“你放过我,放过孩子们,也放过你自己吧!”

      凌芸得知凌君死讯后,不顾自己只穿了单衣,冲出明居,“我不相信!我哥是常胜将军,战无不胜,他不会死!他绝不会死!”

      景明在牡丹堂前才追上她,紧紧地抱着她,厉声道:“芸儿!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个时候,家里需要你!”

      凌芸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靠在景明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哭,“哥!哥!”

      正月十五,上元。

      在这个欢庆团圆的日子,镇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是白绢和花圈,全府上下一身缟素,聚集在前院,等待凌君的灵柩回家。

      时隔两年,当凌芸再次见到阮戎歆时,他竟变得那般沧桑,鬓角的白发又多了许多,而身后的黑色楠木棺却格外醒目。

      此时,凌芸早已泣不成声,羲氏更是哭得痛不欲生,只能靠荷心等人搀扶才能站稳。

      已有六个多月身孕的景昕,也挣扎着来到前院,任凭玉娟扶着,竟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下。

      凌君的棺椁停放在正堂之中,一众奴仆都跪在堂外哭灵。

      景昕突然放开玉娟的手,径直走到棺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棺木,并慢慢地绕着棺椁走动,走了一圈,站在棺前凝视灵位,轻声念道:“皇靖振杰辅国将军阮凌君之神位。”

      烨帝破格,将凌君晋封为正二品辅国将军,以慰阮家。

      景昕大笑起来,笑得发狂,“好一个辅国将军。”

      看景昕的脸色乍的转为阴沉,抬手便甩开玉娟的手,缓缓后退几步,身子稍向前倾。

      见状,凌芸飞快地冲上前去,挡在景昕面前,瞪眼劝道:“不要呀!景昕,你别冲动!”

      未待凌芸说完,就看景昕下颌微扬,打断她,冷冷道:“打开。”

      凌芸恍惚,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景明,又转头盯着景昕,只瞧她一手扶在腰间,一手轻抚着高隆的孕肚。

      众人面面相觑,亦有窃窃私语,却都无动于衷。

      景明转眼瞥向荷心,质问道:“管家姑姑是想等公主亲自动手吗?”

      荷心被景明那一眼凶煞惊得心悸,从未见景明这般模样的阮戎韶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奇氏蹙眉一愣,凊茂、羲珺止住哭泣,凊荼更是吓得心慌,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阮戎歆脸色如常,厉声道:“来人!开棺!”

      “吱嘎——”

      最后一颗钉子被撬松,紧接着不知是哪个小厮手里的榔头掉了,咣当一声,惊得凌芸屏息闭眼。

      “一,二,三!”

      待小厮们推开棺盖,景昕稳步上前,羲氏泪眼婆娑,由荷心搀扶,紧随其后。

      景明回头,看奇氏抬手触鼻,阮戎韶更是刻意躲避他投射而来的眼色,再看阮戎歆两眼痴看着地面,不改颜色。

      景明的五指包裹着凌芸隐隐抽搐的拳头,他的手心被冷汗浸得发凉,他跟随凌芸的脚步向前走去。

      “我的儿啊!”

      被羲氏的惊叫声震回神,景明紧拉着凌芸大步走向棺椁,定神向内一看。

      只瞧凌君尸身丝毫未腐,面容如旧,嘴角含笑,若熟睡一般静躺在棺内。

      左臂伏在胸前,左手紧攥着右侧腋下的铠甲边缘,而左胸口上钉着一个紫色镖衣的飞镖,深入心脏,伤口凝结的血,暗暗发紫。

      “夫人,夫人您万不可再上前啊!”

      荷心等人拖着哭得昏天黑地的羲氏向后退步,荷心哽咽劝说羲氏,“夫人,眼泪滴在棺上大凶,更不可滴在少爷身上啊!”

      羲氏猛地推开荷心,扑跪在地,仰脸朝天,高声哭喊:“老天爷,是我的错啊,是我的罪啊,我的孽啊!你怎么忍心夺走我儿的命啊?你拿走我的命吧,把我儿子还回来!”

      阮戎歆恍惚上前,失神跌跪在羲氏身旁,紧抱住她,痴痴道:“小娥,不是你,是我,是我对不起你们。”

      “皇姐!”

      眼看景昕伸手正要触碰那个飞镖,景明一把按住她的手,焦急道:“有毒!”

      景昕浅笑,“你闻,好香。”

      闻声,景明下意识轻嗅了一下,果然,淡淡的花香,四溢芬芳。

      景明出神的功夫,景昕已伸手从凌君那只紧攥的左手里取出一个荷包。

      景明收手回神,却看凌芸半张着嘴,艰难喘息吐气,望着凌君身上的飞镖,眼中的泪水不停打转,“是它!”

      景明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哽咽道:“把眼泪都流在我身上,别掉下。”

      “咯吱——”凌君平放在身侧的右手上,突然出现两滴血。

      玉娟紧按住景昕紧抓棺木的右手,恳求道:“公主,别挠了,指甲都已经裂了。”

      话音未落,只瞧景昕惨白的嘴角霎时间浮现一丝血痕,玉娟眼睁睁看着景昕像被抽了筋骨一般向后仰倒。

      她尖叫“公主”二字,被瞬间喷涌而出的猩红吞没。

      迎着风雪,眼瞧景明护着凌芸和她怀里的煜琇穿过长廊,疾步往西边过来,福祐忙不迭地迎上前去,“殿下,主子,可了不得了!”

      看景明睨着他,福祐顿了顿,怯怯道:“塔娜郡主来了。”

      凌芸瞥了一眼景明,转念问道:“昨儿不是来过了吗,怎么又来?”

      未等福祐回话,景明搂住凌芸,继续向前走,随口打发道:“来就来呗,好喝好吃供着就是了。”

      福祐紧跟上去,忙解释道:“郡主来后就吵着要见殿下您,奴才也按您之前的吩咐回了郡主,可不想羲家三小姐来了,正和郡主杠上了。”

      “凭什么来辅国将军的灵堂胡闹?”

      奇铭婼只瞧灵前的女子玉指轻捻,轻而易举地折了手里的三根香,轻猫淡写道:“就凭他欠我的。”

      环顾四周,只看荷心等人静立在侧,低头不语,奇铭婼心里一慌,却还对羲瑶斥责道:“有你这么吊唁的吗?”

      “你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啊,你这是为的谁呢,为景明吗?不应该啊。”羲瑶不禁莞尔一笑,“你该不会是喜欢凌君吧?”

      奇铭婼一愣,“你到底是谁?”

      “是谁在闹?”

      闻声,只看景明从大厅外进来,奇铭婼喜出望外,急着迎上他,“景明,此女子甚是无礼,竟敢折断那么多敬给辅国将军的香。”说着指了指地上,“还敢对我口出狂言!”

      看着那满地被折断的香,景明不禁一笑,也不理奇铭婼在一旁叽叽喳喳的絮叨,抬手示意福祐将酒捧上来,拿过斟满酒的酒盅,递上前,“闹也闹了,该消气了,三姐。”

      一听景明唤那女子为“三姐”,奇铭婼方才住嘴,不明所以的她焦急质问道:“景明,你叫她什么?”

      景明不语,只看羲瑶接过景明递来的酒盅,对着凌君灵位道:“凌君,你从不欠我的,但我今日,却还要向你讨债,我等着你,下辈子来还。”

      话落,羲瑶将酒尽数洒在脚下,转瞬变了脸色,咬牙抬手,将酒盅狠砸在地上。

      随着四下飞溅的瓷屑,羲瑶转过身,朝景明冷冷道:“我要见她。”

      雪轩。

      “煜琇乖,煜琇不哭,姑姑带你去找娘好不好?”

      瞧凌芸抱着煜琇进了寝室,玉娟连连摆手示意凌芸不要过来。

      凌芸会意,停下脚步,一边哄着怀里哭闹不停的煜琇,一边盯着床里安然睡着的景昕。

      五天前,景昕的魂魄仿佛被那一口血带走,幸而未伤及腹中胎儿,却是一睡不醒。

      两岁多的煜琇好像知道凌君已离世,时时哭着,只见了景昕方肯喝下奶,又吵闹着要找爹爹。

      总想从乳母的怀里挣脱,朝景昕伸着小手,希望景昕能够像以前一般抱她哄她,可不论她如何嚎叫,景昕依旧那样沉睡着。

      这几日都是凌芸照顾着煜琇,哄着她入睡,可不知今日怎么了,打从天亮她醒了,就没停了哭声,凌芸也是无计可施,看着心焦。

      “也不知道这个奇铭婼又出什么幺蛾子!”

      冰莘倒了一碗茶,捧向抱着煜琇踱步的凌芸,抱怨道:“是觉得姐姐不好过了,姐夫就能搭理她了吗,她怎么就这么幼稚呢?”

      景晟瞪了冰莘一眼,数落道:“偏你不幼稚,现在还有闲心合计她!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凭谁还能干涉了她不成?”

      冰莘横了景晟一样,“宁王殿下,注意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景晟别过眼,“英王妃若是受不了,便赶紧回英王府看孩子!”

      “你——”

      冰莘正要分辩,便听“嘭”的一声,隔间房门大开,传进来一女声,跋扈道:“我便容不得那蹄子在这儿作践了你们。”

      这一声,竟让怀里的煜琇止住了哭声,凌芸也未多想,一手护着煜琇,慢回过身。

      只看景明领着羲瑶进了门,凌芸惊诧道:“三姐,你怎么来了?”

      羲瑶似笑非笑,“他死了,我还来不得吗?”

      打量顺心、福祐等人并不在他们身后跟着,凌芸转头对秋菊叮嘱道:“去拿了我的大氅护着煜琇,先回云翠阁吧。”

      作势要将煜琇交给乳母,却不知羲瑶已解了披风,大步上前横在她和乳母之间,朝煜琇伸出手,笑着哄道:“要姑姑抱吗?”

      “二小姐!”

      乍见玉娟从里间出来,惊呼一声,凌芸尴尬,抱着煜琇愣在原地。

      羲瑶瞥了一眼玉娟,轻蔑一笑,又对煜琇拍了拍手,“抱你去见你娘好不好?”

      “抱抱。”不想煜琇竟真的朝羲瑶伸出了手,凌芸小心翼翼将煜琇递给羲瑶。

      煜琇在羲瑶怀里变得格外安静,转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啃着手指。

      见状,景晟随口打发道:“慧哥,送英王妃回云翠阁。”

      冰莘一愣,“景晟!”

      景晟冷冷斥道:“都下去!”

      冰莘心里气闷,可看凌芸给她使眼色,无奈下,只得与秋菊、慧哥,并乳母和两个小丫头出了门。

      玉娟挡在里间的碧纱橱前,不让羲瑶抱着煜琇进去,羲瑶也不看她,逗着怀里的煜琇,“你想让凌君的孩子胎死腹中,还是想让你家公主就这么耗完一辈子?”

      玉娟冷眼看向景明,投去求援的目光,“殿下?”

      景晟对凌芸道:“三嫂,我师父也来了,我去找他来瞧皇姐。”

      凌芸颔首,“走吧,一起去。”

      羲瑶接话,“师兄不必找小爷爷了,我就是替他来救公主的。”

      玉娟对景明问道:“此话当真?”

      景明并未说话,只略略点了点头。景晟对玉娟解释:“三小姐的确是我师妹,你让她试一试吧。”

      玉娟上下打量羲瑶,心想景晟也是越奚嫡传弟子,都无计可施,难道羲瑶就能行?

      看玉娟迟疑地开了门,景明轻叹一口气,跟在景晟和凌芸的身后一起出了门。

      瞧着失魂落魄的景昕平躺在床上,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如雪般白皙的脸依旧是那般冷艳出挑,但那双无所畏惧的眼紧闭着,再无一丝光芒透出,再没了羲瑶见过的骄傲。

      “真没想到,自诩天之骄女的恪纯公主也会有今日。”

      羲瑶说着,将怀里的煜琇放到景昕身边,顺势也坐在床边,低眼看着景昕的肚子。

      “你还真有能耐,二胎一来,还是两个。”

      抬眼看煜琇已经爬到景昕的身前,“娘,娘。”一边叫她,一边用力扯着她的寝衣,可她却依旧毫无知觉。

      羲瑶突然转了眼色,邪魅地盯着那高隆的肚子,伸手将盖在上面锦被攥住,轻蔑道:“你不是跟我说他是你的命吗?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还活着?你怎么不为他殉情呢?”

      羲瑶狂笑一声,“怎么,你舍不得自己的命吗?还是,你下不了手?”

      羲瑶伸出另一只手,轻抚景昕娇嫩的脸庞,“你知道吗,我真巴不得你死了,在奭黎的时候你就该死,就是因为你,他才被派往前线。

      之前他如愿救回了你,可这一次他却再也回不来了,你说,你是不是欠了他的命,是不是该还给他呢?

      没关系,你自己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我帮你把孩子都送到他那边去。这样他就不用孤单了,然后你就好好的做无上尊贵的公主,继续孤芳自赏吧。”

      看冰莘一脸不甘的立在院门口,景晟主动上前搭话,“就知道你不会走,原是我刚才性子急了,真不是有意怼你的。”

      冰莘不改颜色,冷冷道:“我知道,我不是气你。”

      “既不是我,那你便先回去吧,别让景晔多心。另外,这边的事,你最好不要掺和。”

      “绝不能饶了奇铭婼!”

      “她只是个提线木偶,不足为惧,无须费心。”

      “我在无归城的时候就怀疑饶乐通敌,你查到现在也没个结果,难道你打算就这么算了?”

      景晟凝眸深邃,“再等等。”

      “你到底在等什么?”

      “等你妹夫彧兹王,平息内乱,等他擒获奇氏的同伙。”

      忽然从里间传来煜琇的哭声,玉娟猛地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她连连砸门,焦急喊道:“公主!公主!”

      转念又高声呼叫,“来人啊,快来人啊!公主出事了!”

      正想出门去找人,却看景明和凌芸急匆匆地跑进来,景明抬脚狠踹开门,三人一拥而入。

      乍看羲瑶扬手朝景昕打去,凌芸惊呼一声“三姐”,却也没能制止羲瑶。

      玉娟大步上前,想要去拉开羲瑶,却被人在身后扯住了手。

      蓦然回首,竟是越奚。

      他的另一只手还扯着凌芸,正瞪眼看着凌芸,恶狠狠道:“让她打!若不刺激她,她自己是醒不来的!”

      紧接着又是清脆一声,惊得向前挣扎的凌芸和玉娟都站住了脚。

      定神看景昕斜躺在床上两颊绯红,嘴角流血,不知事的煜琇被吓得哭着趴在景昕的胸前。

      两只小手攀着景昕的肩膀,引领着她向前抱住脖子,接着,她的小手触碰到了景昕的嘴唇,鼻子,脸颊。

      “啪”的一声,惊得凌芸闭了一下眼,睁眼再看,发现竟然是煜琇的小手在拍打着景昕的脸。

      那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打,而是挠,是抓,渐渐地那一侧的脸颊生生被她的指甲刮扯出了两条血痕。

      看羲瑶立在床前,两行清泪长流,却还瞪眼死盯着景昕,朝她吼道:“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是等着他来给你收尸吗?别傻了,他死了,阮凌君他死了!”

      她大步上前,把煜琇抱开,两手紧按住景昕的两肩,不住地摇晃,语无伦次道:“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啊!我来这不是想看你挺尸的,是想看你和他是怎么恩爱的!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爱他,我比你更爱他!我比你早认识他,比你早心动,可他却对我视而不见,他只爱你!

      为了娶你,他背负骂名,为了娶你,他身世暴露,而你呢,你为他付出了什么?

      如今他惨遭毒手,你却在这里装死,你以为你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了吗,就能一命顶一命把他换回来了吗?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死了是不要紧,但别拖累了阮家,你想他断子绝孙,死不瞑目吗?”

      羲瑶开始痛哭起来,“我求求你,别让我再恨你好吗?我替他求你,你醒醒啊!你哭出来,喊出来!你快醒来,看看你和他的孩子,快起来给他报仇啊!”

      琼楼玉宇,云雾缭绕,景昕发觉自己站在云端,身体如纱轻盈,悬浮游荡。

      “昕儿,回来,昕儿快回来,昕儿......”

      从远方传来一声声呼唤,忽远忽近,让景昕有种莫名的恐惧,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声源飘去。

      忽然,脚下出现了石子路,身边的烟雾渐渐退去,自己却走进了一座花园,鸟语花香,涓涓流水,奇石怪岩。

      又向前行了数步,看见一丝光亮从石洞里透出,景昕满心好奇,便向石洞走去,眼前的光越来越亮。

      欲用手去遮眼,顿时豁然开朗,一座巍峨的宫殿映入眼帘,汉白玉石阶高耸入云,十八根红金楠木柱撑着上挑的覆盖琉璃金瓦的重檐。

      这是哪?

      难道是,崇政宫?

      景昕转过身,四处张望着,急切地寻找她熟悉的一切,但令她吃惊的是,刚刚走过的花园变成了道道红墙,层层包围着自己,将她逼向大殿。

      当景昕接近大殿,紧闭的门突然打开,殿内透着昏暗的光,定眼看去,殿内挂满白绢,自然飘荡。

      殿中一个偌大的“奠”字格外醒目,正中置着一口大金棺,金棺四周满是白烛,烛焰如风吹一般,欲灭非灭。

      景昕紧紧捂住胸口,无法抑制住心跳的加速。当她转身想逃离这里时,金棺前出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伟岸而挺拔。

      “凌君!”

      景昕想上前喊他,可不知为何,无论她怎么呼喊,他都无动于衷,仿佛他听不到任何声音,而景昕却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里淹没。

      “昕儿......醒醒......”

      “凌君,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昕儿,你快睁眼看看我啊!快啊!你再不睁眼,我就要走了!”

      “凌君你别走!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真的看不见你,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在哪?”

      “昕儿,睁眼就能看见我了,快睁眼!”

      “凌君!”

      乍看景昕惊叫一声,猛地推开羲瑶,惊坐而起。

      羲瑶一个趔趄向后倾倒,却看煜琇也从床边滑落。羲瑶奋力伸手扯住床沿,让自己紧挨着床倒下,顺势用身体接住掉下来的煜琇。

      越奚松了一口气,“成了!”

      “公主!”

      “煜琇!”

      几乎同时,玉娟扑向景昕,而凌芸扑向羲瑶。

      玉娟紧着给景昕号脉,凌芸从羲瑶怀里抱起煜琇,而景明走近,小心扶起羲瑶。

      煜琇不住哭嚎,“娘,我要娘。”

      凌芸哄着受到惊吓的煜琇,正打算抱着她往外走,却听身后传来了景昕的一声轻唤,“琇儿,娘在。”

      蒲扇绕指柔君意,秋送飞鸿踏雪泥。春和琇莹玉人离,碧落黄泉渡昕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第五十七章 予美亡此(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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