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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第五十五章 予美亡此(一) ...
九月廿九,原本是冰莘和景晔给景珃办满月宴的日子。
这天,英王府门庭若市,宾朋满座。然而,开席前,景晔突然接到紫微宫密报,得知宸妃服毒自戕。
见景晔满脸欣喜霎时变得阴鸷,丢下手中揉烂的纸条,发疯一般冲出门去,冰莘来不及叫他,上前捡起纸条细看,触目惊心。
冰莘心急如焚,安排慧哥赶快备马,回房将景珃托付给羲氏,“母亲,烦请您帮忙照看珃儿,我进宫一趟。”
看冰莘急忙换衣服,羲氏察觉出她情绪不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冰莘见屋里并无旁人,低声问羲氏,“您知道宸妃还在吧。”
羲氏点头,“知道。”
冰莘急道:“宫里来信,说她死了,我怕景晔会冲动,我必须去找他!”
羲氏心里咯噔一下,“那你快去,要是能见到凌芸,也要帮她拦着点景明!”
冰莘颔首,“我明白,您放心。”
羲氏上前给冰莘围上大氅,“你才出月子,也要注意安全!”
冰莘对羲氏行礼,“珃儿和家里,就有劳母亲了。”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紫微宫内,至少有一成人是确切知道宸妃的存在,余者也对宸妃的过往,烨帝后宫的恩怨纠缠,有所耳闻。
这就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一样,大家都心照不宣,当她是这深宫里的传说,是不该谈及的话题,不能触碰的底线。
在两年前西宫走水之后,宸妃的住所就被秘密转移到了万佛阁。景晔终于等到机会,重新找到宸妃所在的具体位置。
然而,自景晔被烨帝罚跪奉先宫,这两年来,宸妃都拒绝再见他。
景晔以为自己没有替宸妃谋得重见天日的机会,宸妃对他太失望了,也怕皇后等人对宸妃不利,故此不再去打搅宸妃。
冰莘的出现的确打乱了景晔的计划,但嘉氏一党倒台,景旸被废,让他明白急不可求。
景明、景晟颇得圣心,景昱仍屹立不倒,要出人头地,他必须养精蓄锐,徐徐图之。
可惜,置身永夜的景晔,最终还是失去了照亮他的微光。
“娘!”
冰莘策马至永裕门,隔着城门,隐约听到景晔的声音。
守门的禁军见到冰莘,行礼问安,“英王妃万安。”
冰莘焦急地问:“英王在哪?”
“回王妃,在万佛阁。”
冰莘提裙,飞奔进永裕门,过门楼向西,跑过长街夹道,自永宁门入上林苑,再向西进入福临门,便到了万佛阁所在的北宫。
北宫门外聚集了一群内侍、宫人,都在观望,七嘴八舌,低声议论。
“英王的母妃不是敬宁妃吗?他这是在哭谁?”
“你不知道吗,北宫里关了一个被陛下厌弃的妃子。”
“什么呀,我听说那就是陛下最爱的宸妃。”
“宸妃不是早就死了吗?”
“对,她早就死了,这里面关的不可能是宸妃。”
“那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自缢。”
“什么时候死的啊?”
“听说皇后娘娘昨天来了,之后人就没了。”
“难不成是皇后娘娘赐死的?”
越说越离谱,冰莘实在听不下去,呵斥道:“乱嚼什么舌根呢!”
众人被这一声惊到,皆回过身去看,见说话的人是冰莘,忙不迭躬身行礼,“请英王妃万安。”
“背后妄议主子。”冰莘睨着众人,冷冷道:“仔细你们的脑袋!”说罢拂袖往里走。
众人面面相觑,有胆大者看着冰莘的背影,小声嘟囔,“罪臣之女竟如此嚣张?”
紧接着,有人上去扒拉那人脑袋一下,“快闭嘴吧你,人家现在有镇国公府撑腰,连英王都被她拿捏住了!”
冰莘走进北宫门才发现,不止景晔在,凌芸、景明,凌君、景昕都跪在院里。景明两眼通红,面无表情;景昕嘴角含笑,脸上挂着泪,凌芸、凌君都是一脸担忧。
再往里走,发现皇后、鑫贵妃、嘉贵妃、敬宁妃、惠妃等各宫嫔妃皆跪在西侧的卡子门外。
景晔拼命和五个宫人厮打,歇斯底里地喊道:“父皇!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见我娘最后一面!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李正德在旁哀求景晔,“英王殿下,您就可怜可怜敬宁妃,别再闹了。”
景晔上前将李正德踹倒,“怎么哪都有你!”
李正德趴在地上哀嚎,两个小宫人忙过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他坐在地上,对着景晔啐了一口。
景晔被三个宫人团团围住,哭得声嘶力竭,“我要见我娘!我要见我娘!”
冰莘冲到景晔面前,忍泪劝道:“景晔,你别闹了!”
已然丧失理智的景晔完全不知冰莘就在他面前,仍像对待阻拦他的宫人一样,推搡冰莘,“起开!你们都给我起开!”
看冰莘被景晔一把推开,凌芸想要上前去护她,不想冰莘扬手便给了景晔一耳光,惊得景明都愣住了神。
冰莘怒斥景晔,“你醒一醒!她已经死了!她再也回不来了!”
景晔终于冷静下来,看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冰莘,大步上前紧紧地抱住她,嚎啕大哭,“莘儿,我没有娘了,我再也没有娘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冰莘潸然泪下,“景晔,你还有我和珃儿啊。”
听到冰莘这话,景晔整个人便瘫了下去,冰莘抱不住景晔,只能扶着他跪坐在地,伸手搂着他,任他在怀里失声痛哭。
景晔的每一声“娘”,都如针一般直戳敬宁妃心底,渐渐听不到景晔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发现冰莘正抱着景晔,敬宁妃的脸色越发阴郁。
烨帝和如贵嫔从后院走出来,不知说了什么,众后妃便都起身,跟着烨帝往外走。李正德也紧招呼人跟着一起离开。
看皇后走近,景晔疯了一般扑上去,“是你,是你杀了我娘!”
好在冰莘眼疾手快,奋力抱住他的腰,避免他伤到皇后,“景晔,你别胡说!”
大概是哭了太久,又和之前那几个宫人打架消耗太多体力,景晔头重脚轻,只剩了踢腾挣扎的力气,半瘫在地上张牙舞爪,像是一只胡搅蛮缠的癞皮狗。
“皇后,你还我娘来!你把我娘还回来!”
冰莘无奈之下,将自己的大氅一角塞进景晔的口中,“你快闭嘴吧!”
烨帝领着皇后等人匆匆离开,全然没有理会景晔,倒是敬宁妃走在最后,叮嘱冰莘,“即刻带晔哥儿出宫!”然后拂袖而去。
凌君扶起景昕,二人看了冰莘和景晔一眼,没有说话,也离开了北宫。
倒是景明仍一动不动地跪着,凌芸也陪他跪着。
景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冰莘把他嘴里的衣角拽出来,伸手轻拍他的胸口,“你别哭了,你要是哭过去了,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啊?”
景晔抽泣说:“莘儿,是皇后杀了娘,一定是皇后杀了她!”
冰莘反问景晔,“你凭什么说是母后杀了她?”
“因为她害怕娘会回来,夺回本该属于娘的皇后之位!”
“按照你的逻辑,母后如果害怕被夺位,想要杀她,那为什么要等十年之后才动手,为什么当年不直接杀了她,偏偏容忍她多活十年?”
“其心之毒,非常理可估!”
未想景明听到这句话,猛地站起身,可是他跪了太久,两脚根本不听他使唤,刚走了两步,就跌跪在地。
凌芸勉强站稳,上前扶景明起来,不解地问:“景明,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景明冷笑,咬牙忍痛,大步走到景晔身后,抬腿便是一脚。“老子要他给我母妃陪葬!”
看景晔被景明踹吐血,冰莘一脸懵,“姐夫,你干嘛?”
景明疾言厉色道:“你问他,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凌芸拉着景明,蹙眉劝他,“景明,有话好好说。”
冰莘不解其意,下意识转头看景晔,他扭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却不敢抬头看景明。
“到底怎么回事?”冰莘仰头看凌芸,问道:“姐姐,宸妃到底是怎么走的?”
凌芸先看了景明一眼,见他眼中含泪,恶狠狠地瞪着景晔,转过头对冰莘解释。
“宸妃自己服下恸情,留有遗书,说这些年所有因恸情和紫羽飞镖引起的事,都是她和嘉氏的人合谋干的。就连明居用过的沉香,也都是她特别调制出来的。”
看凌芸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景晔,可是景晔一直佝偻着背,双手抱头,看他两肩不停地颤抖,冰莘知道,他是在哭。
几番思量之后,冰莘蹲下身,不带一时情绪地问景晔,“有些事,你知道不是宸妃干的,是不是?”
景晔点头,却没有抬头看她。
“你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
景晔再次点头,仍没有抬头看她。
“其实,就是你,对不对?”
冰莘话未说完,景晔开始伸手扇自己耳光,“是我害死了娘,是她替我承担了一切。”
看景晔脸上出现一道道红印,冰莘伸手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打自己,“够了够了!”
“猫哭耗子给谁看?”景明又上去踢了景晔一脚,“你还有脸说是母后害死了她,分明就是你害死了她!”
“你理智一点!”凌芸紧拽着景明与景晔保持距离,“这个节骨眼上,你也要任性妄为吗?现在这事还没查清楚,就算你真打死他也是无用,再计较之前的事也没有意义了!”
景明甩开凌芸的手,对她吼道:“可是我母妃被他害死了!”
凌芸怒斥景明,“同样都是儿子,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他才是她儿子,我不是她儿子!”
一语诛心,凌芸突然意识到,自己无形中伤害了景明。
景明喊完这句话,直接跪在凌芸脚下,两手捶地,崩溃大哭,“芸儿,她还没有认我,我还没有叫过她一声娘,她就走了。”
“对不起,景明。”凌芸上前抱住景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压抑自己内心的伤痛,保持理智的,景明,你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
“芸儿,我没有娘了!”
景晟一直站在北宫门外,目睹了这一幕。
烨帝贵为九五之尊,一生挚爱宸妃,却留不住她。
恍然想起那日,自己就在冰莘面前被人捅了刀,她明明就在他眼前了,可是,他也护不住她。
景晟怅然转过身,落寞而去。
皇极殿。
烨帝将一本香谱和几枚紫羽飞镖摔在皇后面前,“说说吧。”
皇后始料未及,怔怔地看向烨帝,不解地问:“陛下要臣妾说什么?”
“她在遗书上说,恸情是她调制出来的,紫羽飞镖都是嘉懿帮她找家里人做出来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嘉懿替她安排,找嘉氏的人做的。
她曾在丙戌年先利用合欢刺杀景明,又在襄城行宫刺杀过你;庚寅年春,唆使嘉懿绑架景昕,刺杀景明;辛卯年春,制造西宫走水,散布景昕大婚为凶兆的谣言;
同年,景晟在无归城被带有恸情之毒的紫羽飞镖所伤;壬辰年中,嘉懿就是从她那里拿到的高纯度恸情杀害苑嘉的。
至于明居常用的香,从景明独居花晨月夕开始,就都被调换成了添加恸情的沉香;在他和凌芸婚后,明居的膳食和一部分补药开始被掺入凉、寒性药材。”
皇后听罢,摇头,嗤笑,“不对,这绝对不是她的遗书!”
烨帝挑眉,质问:“你凭何断定不是?”
皇后不卑不亢地说:“臣妾昨日见她,将这些事一一与她对峙,她只承认自己年轻时调制出了恸情,但矢口否认利用恸情害过人,也没有伪造过紫羽飞镖,她从来没有联络过嘉氏的人,也从来没有在幽居之后见嘉懿。”
烨帝翻看宸妃的遗书,点头道:“她最后也说了,已向皇后坦白一切,唯恐皇后怒极赐死,不如自行了断,让恩怨散尽。”说着将遗书丢给皇后,呵斥道:“这你又怎么解释?”
皇后不解其意,“宸妃自杀,陛下要臣妾解释什么?”
烨帝回身坐在榻上,挥手示意,“如贵嫔,你来说!”
如贵嫔膝行上前,向皇后磕头,用眼色告诉她,一定要稳住。转念,面向烨帝,“启禀陛下,臣妾奉命,与叶院使、刑部仵作一起验看遗体。
宸妃确实身中恸情,但左前胸心口处被刺入一涂有恸情的紫羽飞镖,乃致命伤。飞镖刺裂肋骨,整个镖身没入心脏,非习武之人不可为之。”
烨帝俯身,盯着皇后的双眼,“皇后,听明白了吗,宸妃不是服毒自杀,而是被人用紫羽飞镖谋杀!”
皇后瞠目结舌,“陛下,你该不会怀疑是臣妾杀了她吧?就因为我会武功吗?”
烨帝一字一顿地说:“这就要问你自己,是不是恨极了她?她都承认,是她要杀你了。”
嘉贵妃接话,“陛下,嘉懿已死,死无对证,难道仅凭一封尚不知来源的遗书,就断定是宸妃亲笔,要拿信上所言就认定是皇后娘娘吗?”
“把遗书拿给敬宁妃。”烨帝示意玉婕,“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姨母的字?”
敬宁妃从玉婕手中接过遗书,涕泪俱下,“陛下,确是宸妃姐姐的字。”
话未说完,玉婕主动上前拿走遗书,交还给烨帝。
“朕查问过了,十天之内,内宫之中,除了你,没有人去过万佛阁!”烨帝拍案而起,一手直指皇后,“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宸妃准确的住所!”
惠妃发现烨帝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看向的是她所在的方向,而她身前跪着的是敬宁妃,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眼泪夺眶而出,皇后仰头睥睨烨帝,一言不发。倏然抬起左手,拔下发髻上的合欢步摇,闭上眼,回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扎。
皇后感觉自己应该是刺中了什么,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缓缓睁开眼,发现烨帝用手臂挡下了步摇。
敬宁妃上前扶着烨帝的受伤的左手臂,惊呼一声,“陛下!您没事吧?”
皇后松开左手,瘫坐在地。看那合欢步摇就在烨帝手臂上,五内俱焚,懊悔万分。
敬宁妃连忙呼喊,“来人啊,叫太医,快叫太医!”
嘉贵妃扶着皇后,看她泪流满面,安抚她,“姐姐,没事的,没事的。”
烨帝抬手示意嘉贵妃,“送她回去吧。”
鑫贵妃却道:“陛下,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未想烨帝狂笑起来,反问她,“爱妃,宸妃死了,你也很开心是不是?”
鑫贵妃自讨没趣,生怕触霉头,忙不迭磕头认错,“臣妾不敢。”
烨帝横眉冷对,破口大骂,“你给朕滚!滚!”
鑫贵妃吓得一哆嗦,连连磕头,“陛下息怒,臣妾告退,臣妾这就滚。”
敬宁妃见烨帝暴怒,也准备行礼退下,却不想被烨帝伸手拉住,“你留下。”
惠妃主动上前和嘉贵妃一起扶皇后起身,临出门前回过头,看敬宁妃低头,正用剪子给烨帝剪开衣袖,而烨帝满眼肃杀,盯着敬宁妃的头顶,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送皇后回有凤来仪后,安顿好她,嘉贵妃和惠妃一起离开。
出了凤仪门,惠妃伸手拉住嘉贵妃,低声问:“瑜姐姐,你不觉得陛下今天很奇怪吗?他平素不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气。”
嘉贵妃也低声道:“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就算陛下因为宸妃之死不理智,但也不该是这么随随便便,就把帽子扣在皇后娘娘头上吧。”
“说句僭越的话,就算真的是姐姐要宸妃死,也犯不上自己亲自动手吧。”
“对呀,陛下的推断不符合常理。”
“事关宸妃,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待叶邈给烨帝包扎好伤口,敬宁妃行礼道:“陛下,您好生歇着,臣妾先告退了。”
未想烨帝伸手拉住她,满眼愁苦地看着她,叹气道:“锦伶,你姨母过世,也只有你,能懂朕的心。”
敬宁妃心中打了冷颤,勉力使自己眼泪盈眶,“陛下,您节哀。”
烨帝松开手,别过眼,“罢了,罢了,你去吧,去看看晔儿,别让那孩子太难过了。”
敬宁妃戚戚道:“陛下,臣妾告退。”
皇极殿西暖阁的自鸣钟,已连续敲了十二下。
遥想凌君身世曝光的那天晚上,烨帝曾经深觉,是自己太过宠爱于景昕,方才助她跋扈,益发放肆,不知收敛知足。
她说,除了阮凌君,别无他求。
“好一句‘别无他求’!”
抬眼看烨帝那凌厉的眼神,如箭在弦,直指景昕,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惊得皇后失气一瞬,悸颤着闭了一下眼,却听烨帝失笑复述,“好一句‘别无他求’!”
无动于衷的嘉贵妃静静地看着景昕,看她就那么淡定的、木讷的跪在堂内,双眼空洞无神,痴望着地面。
“是不是之前朕不答应你,你就打算大着肚子,拉着朕,拉着景阮两族,跟你和阮凌君一起受尽天下人的耻笑啊?”
烨帝指着皇后和嘉贵妃,气急败坏地说:“还有你们!你们两个居然也跟着这丫头一起欺瞒朕,哄骗朕!”
看烨帝盛怒,嘉贵妃不改颜色,只习惯性的提裙而起,缓步上前,紧挨着景昕跪下,低头淡淡道:“臣妾该死,请陛下赐罪。”之后再未多言。
可皇后略迟疑了一下,先看了一眼烨帝阴沉的脸,转瞬起身,跪地,却不语。
瞧她转眼又看向那个被烨帝打落在地,摔得粉碎的茶碗,原盛在碗里的茶叶飞溅零落,茶水蜿蜒流淌。
嘉贵妃的嘴角突然一颤,低眼腹语——那是她心里溢出的血。
“是你自己求朕的,说你只要阮凌君,别无他求的!朕也强压下了异议,造势成全你了,可你这分明是借私情而谋私欲!”
烨帝冷笑,“你以为这样朕就无可奈何了吗?就得被迫答应你的条件了吗?真是痴心妄想!”
“天意皆从彩毫出,宸心尽向紫烟来。”
景昕突然念了句诗,似笑非笑地说:“那您就再让钦天监监正扯出星象神明之说啊!
就像之前说我必须选夫婿那样,让天下百姓相信那就是天意,就算是皇祖母回来,不也拗不过的天意!”
“放肆!”
看烨帝拍案而起,景昕没有丝毫动容,自顾自地继续说:“纵使您贵为天子,天赋异禀,睿智英武,统一得了九州天下,安定大靖江山。
但您也不可能掌控所有人的心,同样可惜的是,您连自己的心都掌控不了!所以您明知那是不该的,那是错的,却偏向虎山行。
您说我是为了私情私欲,那您又何尝不是呢?您为了私情私欲,换取自己想要的,又一再纵容他们,想要补偿,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昨日钦天监可以替您说我必须选夫,今日,他就替她说我的婚事激怒了天神,老天爷以一场大火警示,向紫微宫降罪了。
那么明日呢,您猜猜看,钦天监又会起什么幺蛾子?是凌君的身世?我的身世?还是景明的身世?”
景昕突然笑了,“她总不会直接说自己还活着吧,那天下人岂不是会被吓死。”
“玥儿,你疯了吗?”
“父皇,您还记得我是玥儿啊?我以为您跟她一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这是非要逼着朕翻脸,然后闹得满城风雨,两败俱伤,才肯罢休吗?”
景昕苦笑道:“不,疯的人不是我,是您,您自以为是的爱她爱得已至疯狂,迷失了自己。
您为了她,宠溺景晔,为景明筹谋,成全他和凌芸,您又为了讨好我,希望我松口,所以成全我和凌君。
难道这种被利用,就是所谓的爱她吗?可一切的根源不在于您,也不在于我和大哥,更不在于景明。
当年谁都没有错,错的人始终只是她,是她痴人说梦,故意抛弃景明,拿大哥的死去装可怜,而妄图占据您全部的爱!
没有皇祖母逼着您放弃她,您很可能失去我们,甚至失去整个天下!历代贤君明主或多情或无情,您是难得的圣明帝王,但您太痴情!”
“朕不明白,你为何就放不下?”
“那您呢,怎么就看不清自己的心?您真的以为自己很爱她吗,您就是这样爱她的吗?现在的她,还值得被您爱吗?
您为何要遮住自己的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非要等到昔日重演,报应不爽,您才看清她那丑陋的心?”
“玥儿,她是你的生母啊,你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就因为她的几句疯话吗?你竟这般狠心,如此记恨她?”
“生母?疯话?她的所作所为哪一点像是一个母亲?她不配我的恨,我只是在尽我所能,竭力保护我所珍视的人,守住眼下的幸福而已。”
“你说你不想错过,那么朕也一样,不想错过。”
“那您就等着吧,如果您再继续对她恋恋不舍,一定会如她所愿,让所有人都万劫不复,也希望那时的您,别追悔莫及,别再为了天下,放弃她!”
回忆将整个皇极殿拉入沉寂,恍然间,烨帝仿佛又看见景昕在眼前缓缓叩首磕头。
不想,景昕的话,一语成谶。
低头望着手中的信笺,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不停地磋磨噬心,每一个字都如一柄利刃拨筋削骨。
终究,兰因痴梦,絮果成魇。
敬辰,你我之间的爱恨,恩怨,都还没了结呢。
翌日,烨帝宣召景明和景昕。
姐弟二人见到烨帝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替皇后辩白,他们都不相信是皇后杀了宸妃。
看景明和景昕都如此信任皇后,烨帝很是欣慰,“朕知道。”
姐弟二人异口同声地问:“您知道?”
“朕在和皇后演戏。”
景昕一愣,“那母后自杀,难道也是?”
“不骗过你们,又如何让所有人都相信呢?”
景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您对母后倒是真下得去手。”
烨帝从袖兜中拿出遗书,放在茶案上,“这个,不太像是敬辰的。”
景昕上前拿起遗书,再次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可是,您不是拿牡丹堂里,她写的字帖对比过吗?”
烨帝摇头,“朕说的,不是字迹,是事。”
景明接话,“我也觉得蹊跷,嘉氏没有理由替母妃做事,而且还做这么多。”
景昕道:“这遗书的内容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就是因为写得太过详细了。”
烨帝颔首表示赞同,“不过,现在可以证明一件事,杀敬辰的人,就是真正用恸情的人。”顿了一下,又说:“也不可能是景晔。”
景明叹气,“虽然在他送的沉香里验出了恸情,但儿臣相信不是他杀了母妃。”
景昕问:“母后见过她之后,怎么说?”
“她说,她调制的恸情是无毒的,她给了皇后香谱,朕又命人在牡丹堂找到了她留下的恸情香粉,都已送给叶邈鉴定,的确无毒。”
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景昕问:“难道,她所制香料,仅仅是和滇地奇毒同名而已?”
看烨帝点头,景明也傻眼了,“那景晔是怎么得到的配方?”
烨帝无奈道:“恐怕,他也被利用了。”
“究竟是谁,让我们自相残杀?”景昕细思极恐,“父皇,是嘉氏吗?还是苑氏,他们家不是有香料产业吗?”
“昕儿,你别急,这些,朕都会查的。”烨帝说着,回头拿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香谱和香粉的备份,你们拿去找越神医帮忙再验一下。”
景明上前接过盒子,解释道:“小爷爷现在和羲瑶在应州无忧城,今冬应该不会回来了,要等明年开春了。”
烨帝问:“羲瑶?凌芸的三表姐?”
“是。”
“她和景昶成了?”
景明懵住,“您怎么知道?”
烨帝白了他一眼,“景昶在无忧城啊。”
景明挠头,“您可真聪明。”
烨帝转了颜色,情绪低落,“昕儿,明儿,朕知道,你们对她,对朕,都有怨言。”
一听这话,景明和景昕都跪下,景昕劝烨帝,“父皇,您别这样。比起我们,她的离开,您才是最难过的。”
“父皇,儿臣,早就放下了。”景明忍泪道:“儿臣只是遗憾,没能见她一面。”
“明儿,其实,你母后回来告诉朕,说她,是愿意见你的。”
此话一出,景明泣不成声,景昕也泪如泉涌。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解开心结,抚平伤痛。
只可惜,天意弄人,不得成全。
烨帝忍泪,郑重其事地说:“今日朕叫你们来,是想你们和朕一起找凶手,就算她曾经做了错事,但也不能让她背负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朕要她清清白白的离开。”
景昕伸手抹去眼泪,“作为她的儿女,我们必须查明真相。”
景明点头,“父皇,您安排便是。”
烨帝上前,将景昕和景明揽在怀里,“谢谢你们,愿意尽弃前嫌。”
待烨帝起身,景明向他磕头,义正辞严地说:“父皇,儿臣不会以德报怨,景晔过去对儿臣和凌芸造成的伤害,儿臣无法原谅。
追查紫羽飞镖和恸情,本来就是儿臣和皇姐一直在做的事。若能证明恸情与母妃没有关系最好,但这并不代表,景晔不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等我们查清真相,就是跟景晔算总账的时候。在此儿臣恳求您,不要因父子之情、兄弟之义阻拦。儿臣唯一可以向您保证的就是,绝对不会伤他性命。”
景昕义愤填膺地说:“儿臣永远站在景明这边。”
事到如今,烨帝作了反省,是自己太偏心纵容景晔,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见景明如此坦诚,烨帝也无从辩驳,羞愧地低下头。
沉默了一会儿,烨帝对景明和景昕许诺:“是他欠了你们的,你们自己解决,朕不会再插手了。”
景明和景昕深深叩首,“多谢父皇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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