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会》朱流照

16、中计

　　“那人比我好么？”一千两问。声音仪态依旧从容，只是眸中结了冰层，让林惊琼难以窥见他的情绪。
　　“没你好看，可是，既是父母之命，自是不好背弃的。”林惊琼觉着自己很是理直气壮，然双手却无意识地握紧。

　　“时至今时今日，我对你而言，依旧只是好看二字么？”一千两叹气。
　　“自然，除了好看之外你人也很好的。”林惊琼抬头目视虚空：“可是终究父母之命大于天啊……”

　　“现如今想起父母之命，想起你有婚约，”一千两打断她：“你买下我时候如何不想着？你与我朝夕相处时候如何不想着？你跟我动手动脚时候如何不想着？你扪心自问，你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么？你敢把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说给你那定亲的人家听么？”

　　啊，他一语戳到了要害上。“可我也没做什么不规矩的事，终究我问心无愧就是。”林惊琼还嘴硬道：“好吧，纵然有那么一两件逾矩之举，可，可也不过萍水相逢、逢场作戏罢了。想来你也不过如此。”
　　一千两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我从来不会逢场作戏。更不会随随便便找人生崽崽。”他说：“好了，现在换你，把萍水相逢、逢场作戏这话，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林惊琼以为自己可以的，可在一千两冰雪样的目光中，唇齿发涩，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来。

　　“好吧都是我的错，我轻浮，我不该招惹你。”她推开他：“可是，可是我想，终究这短短时日，你我纵是心中有那么一两丝彼此，终究不算很多。也不至于一往情深难以舍弃，想来不用许多时日就好遗忘的。”
　　这话不知触动了他什么心肠，他骤然起身走开。

　　“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便好聚好散了吧。”林惊琼站起，对着他背影道。
　　“好聚好散？”俄而一千两转过身，面上却又云淡风轻：“如若就这样散了，对你岂非不公？毕竟浪费了你一千两，落了一场空。”

　　他复又走回林惊琼面前，嘴角竟勾起了一丝笑：“不如，作为临别赠礼，让你为所欲为一番？”
　　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不，不必客气了。”林惊琼后退。

　　她退一步一千两逼近一步。他眸中荡起万丈春波，眼角眉梢带着勾子，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会有旁人知道。”他的声音也软的像飘漾的春风：“如此放我走了，你以后，当真不会后悔么？”
　　这样是不对的。林惊琼无比清醒。

　　却抵挡不住这诱惑，容他揽她入怀，低头吻在她唇上
　　冰冷，僵硬，如蜻蜓点水的一个吻。纵是林惊琼尚未经历过男女欢好，却也察觉不对。
　　他这是，勉强的很，他根本不想的。分明是他诱自己，又这样是什么意思。林惊琼心中一股火起，便要将他推开。

　　便在此时，轰隆一声巨响，惊的林惊琼浑身颤抖。转头望去，被踢开的院门外，站着双目赤红的唐涵。
　　他，他怎会来此？还恰在这种时候？糟糕，中计了！林惊琼不可置信地看一千两。

　　“大凤，大凤你你，这人是谁？你怎能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唐涵身后，还有气的抖衣而颤的唐家二老，以及衣着富贵娇美可人的刘家小姐刘令仪。此时她忙命自己的丫鬟婆子们扶住二老。
　　唐涵踉跄走进来：“他强迫你的对不对？无耻狂徒！”

　　“这话该我说才是。”一千两反把林惊琼抱的更紧：“我二人住在此处多日，从没见过你这样私闯民宅的狂徒。”
　　“他说什么？”唐母紧走两步，拉住儿子，质问林惊琼：“你们二人，住在此处多日？此话当真？”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月阿娘，我不是……”林惊琼无力地辩解。
　　“你，你要气死阿娘啊！”唐母拍腿，大哭了起来。
　　唐涵把牙咬了又咬：“你过来，我只当这事没发生过。”

　　林惊琼这才手忙脚乱地推一千两，可一千两岂容她挣脱。“我们之间，又不是只眼前这事，他能全部当做没发生过么？”他伏在她耳边说，却又容唐涵听的清。
　　林惊琼叹气：“涵哥，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唐涵目眦欲裂：“凤儿，你不能这样对我！”

　　“涵郎，她到底有什么好，她这样对你，你还要她？”刘小姐跑到唐涵面前拦他：“涵郎，你清醒些吧，只有我是全心全意对你，你如何就看不见呢？”
　　“滚开！”唐涵用力推开她。

　　丫鬟婆子们急慌慌涌来扶住她：“姑爷，你不可如此对小姐，小姐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肉！”
　　恍若又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了唐涵头上，他人看着都有些神不附体了。
　　“大夫刚刚诊出来的，便是那一夜结下的果。”刘家千金也顾不得羞臊了，大声地道：“涵郎，你不能弃我于不顾啊！”

　　这，这又是哪一出啊？林惊琼也顾不得自己这边的糟心事了，震惊地看着唐涵。
　　“我，我腹痛，好痛！”刘小姐捂住了肚子，泪眼婆娑地挪向唐母：“婆母，你救救我，救救你的孙儿……”
　　“这，涵儿，怎么会这样……”唐母手足失措。

　　“涵儿，走！赶紧带刘姑娘去找大夫！”唐父怒气冲冲地将唐涵拉回刘小姐身边。
　　刘小姐立刻顺势倒在了唐涵身上。
　　唐涵绝望地将目光从林惊琼身上挪开，抱起刘小姐，慢慢走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啊！”唐母痛心地再看一眼林惊琼，跟了过去。

　　一时院中人走了个干净，一千两才放开林惊琼。
　　“枉我自视不凡，竟中了你的算计。”林惊琼紧紧握住双拳，唯恐控制不住，抡到他脸上去。
　　“什么事我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容忍被遗忘。你要怪我便怪好了。”和片刻之前置若两人，此时一千两极其的冷漠。

　　“呵，”林惊琼气极反笑：“你管天管地，还管的了我的脑子不成？我便要忘了你，忘的干干净净！”
　　她再不想看这张可恶的脸，施展轻功跃上屋顶，转瞬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这偌大的金陵城，她到底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游荡到黄昏，林惊琼拿定主意：离开金陵，回金州吧。
　　她的行李还全留在荷花巷。别的倒也罢了，出来的急没有带上她父亲的那把杀猪刀。这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抛舍的。

　　她磨蹭到深夜才回荷花巷，原想避过一千两，拿了刀就走的。
　　那间小屋，黑漆漆一片寂静。林惊琼摸着黑进了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刀她记得清楚，是放在自己床头的。然此时黑暗中摸了许久，却也没摸到。
　　林惊琼心中惊疑，只好找来灯烛点上。烛光昏暗却也照的分明，屋子里所有东西都如她晨起离开时原封不动，唯有那把刀不翼而飞！

　　林惊琼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三步并两步跑到一千两房间。推门进去，屋里空空如也，哪里还见一千两影踪？
　　他，他带着自己的刀，跑了？

　　林惊琼不可置信地举着蜡烛四下看，又见一旁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写着八个字：
　　先行一步，后会有期。